第10章 他笑起来很像师尊

风里的沙子迷得人睁不开眼,打在人身上并不好受,今朝把迟熙按进自己怀中,风鼓动衣袖,把两人的身影包裹其中,今朝伸手拢住迟熙的衣袖,不让风沙灌进去。

再睁眼,他们已经从酒馆里来到了镜乡外,那些掌门也不见踪影,不知被扔到了哪里。

两人抖去一身的沙土,捏了个净衣诀,继续向前走去。

一银蓝、一雪白,行至乡前。

镜乡原先因为资金不足,名字就刻在一块石头上,后来资金充足了,人们也看习惯了,便只是把那个廉价的石头换成了一个上好用料的石头。

但现在这块昭示着镜乡新生的石头结满了蛛网,只能勉强看出上面写的是“镜乡”两个字,应是许久没人清理了,无字的空白处被人用血红色的漆笔乱画了涂鸦,张牙舞爪,也不知画的是什么。

有风顺着道路吹来,带着腐臭的味道,二人用衣袖遮住了口鼻,继续向城里走去。

通往城里的道路虽平,小石子瓦砾却遍地,风里似有似无地伴有少女的啼哭声和嬉笑声。

咯咯桀桀,是奸笑声,又如鬼泣。

很快,声音又消散在风里,好像从未有过。不一会风也止住了,四野无声,亦无活物,只有一排排空荡荡的房屋伫立两旁,如同鬼影幢幢,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不知是不是错觉,天色似乎比之前暗了许多。

此时,两人已经走入了镜乡深处,镜乡门口的那块石头早已看不见。

迟熙神色如常道:“这路倒是难走,看来近几日这座城确实发生了不少事。”

“起雾了。”今朝看向前方,那里已是一片白茫,估计没有几分钟雾就会扩散到这里。

雾里最容易出事,一旦看不清人,很容易就找不见了,若只是找不见人还算是万幸,如果是不知不觉间身边换了人,那才是凶险。

今朝伸手抓住了迟熙的手指,迟熙指尖颤了一下,却并没有抽出来。

今朝道:“手怎么这么凉?”

“血液循环不好,”迟熙说,“不是什么大事。”

今朝攥紧了迟熙的手指,目光也落在那里,他没有说话。

他以为,他不过离开了五年而已,可是迟熙的变化,好像真的很大。

雾漫过来了,再向内走,挡路的事物从小石子逐渐变成了砖头和大一些的石块,家家户户房门依旧紧闭,有几个人家的窗户已经彻底损坏,半吊在窗框上,顺着裸露的窗口望进去只能看到黑洞洞的一团。几棵半枯的老树张牙舞爪着枝杈立在雾里,像极了驻在路旁的凶煞恶鬼。

树下倒扣着一个鸟窝,不知是多久之前被风吹掉的,几只狗瘦骨嶙峋,不知是家养犬还是野犬,看见生人吠了两声,又没力气地趴下,四周便恢复了死寂。

迟熙和今朝一同去敲了几家店铺的门,门内皆是无人应声,正细思间,白雾中传来了拐杖扣地的声音,由模糊到清晰,咯哒咯哒,不一会,他们看到空荡荡的街道上隐约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投在白雾上,由远及近。

两人皆不动声色地屏息凝神。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妪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晃地走到他们面前,她的声音干涩暗哑,直勾勾地看了他们一会才开口:“二位仙师是来驱鬼的吧?请随我来。”

她的脸看起来苍老过了头,牙也脱落得没剩几颗,瞳仁几乎扩满了整个眼睛,看不见眼白,她的脚跛了一只,腿细得出奇,想来走到这里也是费了不少力气。

迟熙心说,为何不换一个腿脚好些的人来接他们呢?难道城里其他人都已重伤不能动不成?

“这些屋子里的人呢?”迟熙问。

老妪扫了眼这些空房,又飞快地移开眼说:“仙师说这些屋子啊,这几个月城里频繁有诡异的事发生,有人说是闹了鬼,起先我们还不信,想着我们在灵山脚下,就是真要闹鬼也轮不到我们这里。可是这几日啊,事情越来越不对,还有不少人因此受伤丧命,我们这才不得不相信是真闹了鬼,我们害怕啊,不敢待在屋子里,就聚到城中心的空地上,人多,也好壮胆。”

迟熙:“是谁提议把所有人聚在一起的?”

“是我,”老妪说,“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今朝开口道,“若你们乡里真有东西作祟,你把人都聚在一起,生气聚集,那些东西马上就会过去,到时候一个人都跑不掉。”

迟熙捏了下他的手,温文尔雅地制止道:“今朝。”

今朝立刻收了声。

迟熙:“先带我们过去吧。”

“好,好。”她忙不迭地点头,手中的拐杖把地面叩得哒哒响,显然是被今朝的一句话吓到了,慌里慌张地向回赶。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谁看见我儿子了?”

“仙师呢?仙师怎么还没来?”

没走出几步,前方某处就传来了这样的叫喊,接着,万千哀嚎随之而来。

迟熙和今朝立即掠身过去,果不其然,那传来喊声的位置上空黑气弥漫,在满城的白色中十分醒目。

有人看到他们,张口欲求救,但还没说出一个字就被一道极厚的黑气缠住,黑气缓缓收拢,他眼珠爆出,呲目俱裂,血浆迸溅,不到一秒他就被黑气吞噬殆尽了。

两人手中掐了个诀就纵身跃下,今朝落进黑气里,只觉身体一沉,并没有像预想中的一样有什么东西来撕咬他,四周的触感如同深水,压在他身上,他像是坠入了湖中,又沉又缓。

他的双脚落地时周遭已变了景象,黑气散了,本该鬼魅遍布的地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为眼熟的道路,唯一不同的是这个道路充满了烟火气,叫卖声、小儿打闹声、年轻男女的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天光大亮。

“姑娘,这盒胭脂是怎么卖的呀?”

“左边这种的三十文,右边这种更好一些,要四十文一盒……”

“前面的!前面的让一让!让我过一下!”

“相公,你看这铜镜……”

这才是镜乡,或者说这才是镜乡原本该有的样子。

今朝在里面走了很久,他化形化得一副好皮相,路过的年轻女子都愿意多看他两眼,可他偏又冷着张脸,以是纵使有女子存些旖旎心思,也只敢在心中想想或是和同行的好友打趣一二。

今朝边走边瞧,路边推车的摊子热闹非凡,街上亦是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赶牛车送货的,还有骑驴闲逛的,人人安居乐业。

他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之处,除了镜子太过随处可见。

镜乡本是一座无名乡镇,因为住在这里的人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善于做镜子,才得了“镜乡”这个名字,起先镜乡是特产各种各样的铜镜和红漆镜,后来人们渐渐富庶,就又有铺子做起了银镜、玉镜之类的少数名贵镜子。

不过有传言说镜乡曾消失过一段时间,想到这里买镜子或者借路的人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可没过几年,它就又一次出现了,还是那般热闹非凡,人群熙攘。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城忽然消失又出现呢?肯定是那些人看错了、或是没找对路,人们这样想。

有人去问镜乡的原住民,他们也说镜乡一直都在这里。只有最开始那些没找到镜乡的人一直坚持说就是消失了,可时间久了,镜乡仍然伫立在那,和原先别无二致,甚至更繁华、银镜更多了,也就没人信那些人的话了,就连他们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是否真的没找对路。

这种谣言真假参半,今朝想,倒是有一个细节是重点——镜乡再次出现后,银镜更多了。

今朝迈步到一家店铺立在门口的一面铜镜前,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着,两天了,直到来到这片虚妄的地方,他竟才知道自己的真实相貌。

镜子里的人身形高挑,一双狭长的凤目微微上挑,眸光很深,但望进去才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好像什么都不能真的让他在意。他剑眉眉梢稍扬,薄唇微抿,整个人像冬日积雪反照的光,淡漠疏离。

今朝照着镜子看了一会,想的却是这几日见到的迟熙的模样,他扬了下嘴角,瞬间,冰消雪融。

很像,今朝想,主人笑的时候也是这样淡而温和的。

“仙师是要买镜子吗?”一个素色衣服的小姑娘撩开门帘,从铺子里出来,她乌黑的头发扎了两个髻,用浅黄色的丝带绑着,走路时发髻随着步幅轻微摇动,像两只灵动的小兔。

“你这里有什么镜子?”今朝从铜镜边走开。

不出意外的话,他进到这幻境中,古怪应该就出在这些镜子里。

“铜镜,红漆镜,玉镜,银镜,我们店里都有。”小姑娘骄傲地一仰头,发髻跟着向后甩了一下,“玉镜和银镜可不是哪家店里都能有的。”

“铜镜我看过了,能让我看看另外三种吗?”今朝直白道,完全忽视了她的小得意。

这种时候若是换成迟熙站在这里,必然会顺着对方的话说几句,最好把对方哄得心花怒放,把知道的都抖出来才好,怎奈今朝天生缺根弦,也可能因为他刚离开的时候身为主人的迟熙还不是仙尊这副模样,总之这些人情世故和处世之道,今朝是一点不懂。

幸而这小姑娘也不在意这些,似乎自己说完就已经很开心了。

“当然,快进来看。”小姑娘欢脱地跑进屋里。

今朝素白的靴子越过门槛,屋子内很素净,没有几件家具,也没有过多的装扮,两个竹椅、一张纯色的案几和几面镜子就是所有。

这些镜子有的已有斑驳,应是放了许久,有的精雕细琢,没有一点尘埃,兴许是才刚做完。

今朝从三种镜子前走过,前两种一一浮现了他的身影,直到第三种,他走过去时那面镜子中一派安静,没有一点变化。

里面不止没有他的身影,也没有映照出屋中的任何东西,只是反射着阳光。

这正是一面银镜。

这面银镜便是这众多镜子中最为干净的一个。

他伸手要触上镜面。

“小雅!”一个粗犷的声音跟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门口而来,打断了他的动作,“不是和你说了我不在家别让客人进来吗?”

今朝循声望去,那人一身粗衣,一脸凶相,唇上的胡须向外翻,手里还拖着一个麻袋,麻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

感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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