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雨连着下了十几天。

慕栖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一路紧贴着原始森林的外围走。

雨势实在太大，他简单用几片大型树叶做的遮挡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这导致他浑身湿透，细软的发丝贴在脸颊上。

幸好这里的巨型树很多，地面常年累月堆积的枯枝败叶很厚实，吸走了大量的水分，让人不至于泡在雨水里。

不舒服是次要的，如果他继续呆在这样的坏境下，不出24小时就会失温，有生命危险。

再加上，他已经整整三天没进食了，为了尽可能快得离那个地方远一点，他放弃了许多次获得食物的机会。

继续向前走了大概三公里，慕栖突然顿住脚步，快速躲藏在树后。

就在前面不远处，一棵巨型树的中部亮着一个光点。

他在树后躲了十几分钟，确认那个方向没有人发现他后，本能得就打算朝相反方向走。

已经抬脚走了几步，慕栖又停下来，仔细观察那盏灯的样子。

他不像哨兵那样能看得很远，再加上影响视线的大雨和昏暗的光线，这种远距离的观察十分费神。

不过在持续盯了几分钟后，他能看出那个亮点中是火苗在不规则得跳动。

这就说明，不是他们的人。

慕栖稍微松了口气，准备上前寻求一些帮助。

“嘿，谁在那里？”

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慕栖一跳，他下意识重新躲到树后。

然而那人已经看见了他，他举着一把带血的匕首快速冲过来，抵住了慕栖的脖颈。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男人态度冷硬，一把掀飞了慕栖头上用于遮挡的大型树叶。

暴雨瞬间从头上肆无忌惮的浇下来，冲击得慕栖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闻到匕首上沾着浓重的血腥味，这让他愈发警觉，明白绝不能触怒对方。

“我……我在森林里迷路了，好几天没有吃东西，可以帮帮我吗？”慕栖尽可能将声音放软，突显自己的善意。

对方显然也很吃这一套，态度和缓了一些。

“哦这样啊，瞧你这么瘦弱，继续留在原始森林里会没命的！跟我走吧，我们有个树屋能让你暖和暖和。”

男人收起匕首，将树叶重新捡起来，盖在慕栖的头上。

慕栖松了口气：“谢谢。”

他调整了一下树叶的位置，使它们能更好得遮雨又不至于遮挡视线，就看到男人正走在前面给他带路。

男人比他高出一个头，身材健硕，披着不知是什么皮制成的雨衣。

这下他明白刚才闻到的血腥味是从哪里来的了，男人打猎到一只雄鹿，他单手拖着鹿，另一只手给慕栖指了一下方向。

“看，树屋就在那边，亮灯的那里。”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到了树屋下面，慕栖犯了难。

这树屋在巨型树的中部，虽说有一条藤蔓做的梯子，可也要靠臂力攀爬上去，他现在又饿又冷，实在是没什么力气。

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说道：“这原始森林里面有很多野兽出没，不把树屋建这么高不行，没事儿，你先爬，我就在后面跟着，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慕栖很少这样信任别人，不过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容许他有别的想法。

男人先把打到的雄鹿留在树下，紧跟着慕栖爬上藤蔓梯子。

藤蔓上很滑，慕栖爬得很慢，他必须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否则就有掉下去的危险。

后面的男人等不及了。

“你能不能快点？再拖下面的鹿就被别的野兽叼走了。”

慕栖咬着牙加快了速度，在即将爬到树屋的平台上时脚下突然一空。

瞬间，男人大手一捞，搂住了他的腰。

“忘记提醒你了，为了防止外人偷摸进来，最上面的梯子少了一节，不熟悉的人很容易摔下去。没事，我接住你了！”

光是今晚，慕栖的心脏就已经被迫紧缩三次了。

一次是刚发现灯火，一次是被身后的男人吓到，还有一次就是现在，差点在百米高的地方踩空摔下去。

这要是摔下去，不得摔得东一块西一块的。

男人顺利将慕栖送到书屋外木头搭建的平台上，对他说：“你先敲门进，就说是程昱带回来的人，我现在下去拖鹿。”

说完，程昱就翻身下去了。

慕栖转头朝下看了看，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本想等等程昱上来一起进去，但他实在太冷了，就抬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男人，满脸戒备得看着他。

“你好，是程昱带我来的。”慕栖主动说道。

男人上下打量他一番，侧了侧身子，“外面冷，进来烤烤火吧。”

巨型树里面的空间很大，生了几堆火后暖和得与外面简直不像是一个世界。

慕栖一进去就又看到了另一个男人，和刚才给他开门的人长得一模一样，这两人是双胞胎。

给他开门的人向另一个男人解释道：“这是程昱带回来的人，我刚才听见他的声音了，应该是打到了不小的猎物。”

另一个男人冲慕栖笑了笑：“你好呀，我们认识一下吧，我是陆瑞阳。他是我哥，陆瑞辰。”

慕栖沉默了几秒，说道：“我是慕七。”

陆瑞阳看他浑身湿透了，就找出来一身干净的衣服递给他：“这是新的干净衣服，你先穿上吧，可以在那边帘子后面换。”

慕栖道了谢，到帘子后面换衣服。

这树屋的内部可以一眼看尽，有两张木床，一张木桌，还有很少可以走动的空间，这帘子就挂在为数不多的空地，原本的功能显然不是为了换衣服，而是隔开两张床。

慕栖去帘子后面换衣服，他悄悄观察树屋里的情况。

这树屋不像是机械制品，墙面不够平整，分割也比较随心所欲，应该是人工挖出来的。屋内所有的东西没有半点儿规整感，像是几个人东拼西凑来的。

他再看看陆瑞阳给的衣服面料，不是白塔惯用的，于是更加放心了些。

再出来的时候，程昱已经拖着雄鹿回来了，他将大部分放在外面的平台上，割下一条鹿腿带进来。

他一回来，陆瑞阳就很给面子道：“程哥就是厉害，这么大的雨都能打到猎物！”

陆瑞辰也附和道：“这鹿肉真不错，快拿来烤。”

两人从程昱手中接过鹿腿，三下五除二分割开，就架在火上开始烤鹿肉。

程昱看到慕栖已经换了衣服，招呼道：“过来喝点热水吧，你在那外面呆了多久？”

慕栖走过去坐到桌边，喝着程昱递来的热水，说道：“有几天了，就是这雨下得太大，一直没吃东西，又冷又饿，要不是碰到你，恐怕今晚都难过了，真是感谢。”

程昱笑了一下，说着这都不算什么事。

双胞胎哥俩的手艺很好，陆瑞辰将鹿肉切成肉片，陆瑞阳很快将肉烤熟，还撒了一些调料，整个树屋里都散发着香气。

整个过程快到慕栖在外面冻得冰冷的手还没有彻底回温，一个装满鹿肉的碗就被塞到了手里。

程昱催促道：“快吃吧，先恢复恢复体力，看你人都快冻傻了。”

慕栖也就不再客气，鹿肉下肚，浑身都暖了起来。

吃饱喝足后，几人围着火堆闲聊。

陆瑞辰好奇问道：“慕七，你这是准备去哪儿？怎么能走迷到这原始森林来？这地方可是很危险的。”

慕栖想了想说道：“我听说这附近有赤环蛇出没，就想抓一些回去，没想到走着走着迷路了。”

“哦，赤环蛇啊，这附近是见过一些，不过也不至于为了那东西差点把命给搭上了。”程昱语气轻松道，“你要是想要，下次我出去打猎的时候给你带几条回来。”

赤环蛇的毒液是许多药物的原料，能在市场上卖个好价钱。

慕栖知道这样说，不容易引起他们的怀疑。

“那会不会太麻烦了，赤环蛇的毒液可是会麻痹人的神经，万一被咬很危险的。”

三人一听都笑了。

慕栖不解得看着他们：“你们笑什么？”

陆瑞阳解释道：“你不看看我们三个是干什么的？我们是哨兵，在塔里也是能排得上号的，怎么会怕区区赤环蛇？”

听见“塔”这个字，慕栖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程昱没发现他的异常，对陆瑞阳笑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比起你哥可差远了，他上次在黑塔年度锦标赛里得了第三名，你呢？十几名开外了吧？”

陆瑞阳撇撇嘴，不吭声。

陆瑞辰护犊子道：“他上次是为了掩护我，下次你再看呢！”

黑塔……

这是慕栖第一次听说这么个地方。

他在白塔待了二十几年，很少接触外界的人。

外面的世界总是充斥着危险，只有塔里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每次出任务的时候，哨兵和向导两两一组，向导负责指引方向和安抚哨兵的情绪，哨兵则负责直面危险并带回可用的物资。

这样的生活慕栖过了很多年，直到那一次意外……

“慕栖。”是程昱在叫他，“你怎么不问问我得了第几名？”

慕栖回笼思绪，问道：“那你得了第几名？”

“当然是第一。”

程昱笑着吞下一块鹿肉，眉眼在暖色的火光下显得生动。

陆瑞辰翻了个白眼。

过了一会儿，程昱出去又割了一条鹿腿回来，让陆氏两兄弟做成鲜美肉片汤当作夜宵。

几人又美美吃了一顿，就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程昱看了看树屋的空间，“他们俩一直是睡一张床，这里空间有限，看来你只能跟我睡了。”

慕栖：“这怎么好意思？将桌子往旁边挪一点，我睡在地上就行了。”

“那怎么行？”程昱不同意，“有床不睡为什么要睡地上？这不是没苦硬吃吗？放心吧，我那床也不算太窄，能睡下两个人的。”

慕栖信了他的鬼话，两人都睡下去的时候，挤得贴在了一起。

只要他一个翻身，就能滚到程昱的怀里。

其实刚才看的时候，这张床的确不算小，只是程昱有些壮，躺下去比想象中占得地方更多。

程昱对此接受良好：“看看，这不是能睡下吗？今晚先凑合一下，明天我再加几块木板，床就大了。”

慕栖嗯了一声，一夜都没睡好。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慕栖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等他醒来的时候，树屋里只有他和陆瑞阳。

“他们去哪儿了？”

陆瑞阳见他醒了，给他倒了一碗鹿肉汤。

“他们出去打猎了，这里还有肉汤，今早刚熬的，快来喝吧。”

慕栖喝下一碗肉汤，发觉外面已经没有雨声了。

连续下了十几天的雨，竟然就这么停了。

也就是说，就算他昨晚没有发现这个树屋，没有碰到程昱，大概率也没有生命危险。

不过这又引发了新的问题，雨停之后，白塔的人应该会扩大搜索范围。

看来他要尽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