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连忙打开门让人进来,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面上不好嫌弃的太明显。
“这是怎么了?淋成这样?”
同事连寒暄都没有,接过路遥递的毛巾擦了擦脸就直奔主题,“小路姐,上个月佳慧接的那个客户你还记得不?”
当然记得,这客户虽然挂着郑佳慧的名,但项目一直是路遥在跟进,整整半个月改了十三遍稿,险些把路遥逼疯。
“没忘。”路遥倚着墙故意把人堵在门口,免得对方一身水坐湿了她的布艺沙发。
同事顾不上计较这点,火急火燎继续道:“稿子又被退了。”
“所以?”
同事一愣,以为她会问退稿原因。
毕竟这个项目从线稿阶段开始就一直是路遥在负责,即便没有署名权,也是她一点点画出来的啊。
项目主图是路遥到目前为止的原画师生涯中最满意的作品,当然不可能完全不在意。但她不傻,也猜得到稿子为什么又会被退。
无非就是在郑佳慧手里过最后一道审核时又被她私自乱改,被火眼金睛的“孙悟空”甲方发现了。
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至少这个项目中十三次退稿重修,有一半是因为郑佳慧审核时在成稿上私自删改添加了东西。
路遥真的不想替她收拾烂摊子了,哪怕她被搞怕了每次交稿都在电脑里存了原稿,可凭什么交出去?
她都已经离职了,虽然把原稿发过去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她不想帮这点忙,尤其是给郑佳慧。
她难得态度这么硬气,同事有些难为情,但想到胡搅蛮缠的郑佳慧,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你能不能,最后再帮佳慧改一次稿?”
“不能。”路遥果断拒绝。
“为什么?”同事很不理解,“这个项目不一直是你在做吗?”
“项目一直是小郑总的项目,作品署的也是小郑总的名,和我有什么关系?”路遥直接怼了回去。
“我知道你和佳慧有嫌隙,但大事面前能不能不要耍脾气啊?”
路遥最烦这一套,瞬间觉得连面前这个刚入职不久不曾为了讨好郑佳慧明嘲暗讽过她的同事都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那是她郑佳慧的大事,和我有什么关系?稿子最后一次从我手里交出去,甲方那边已经很满意了。离职交接我也全部做完,为什么回去让你们白嫖劳动力啊?”
同事第一次听她言辞这么激烈,顿时眼神变得奇怪起来,上下扫视着路遥。
就像终于抓住了她什么马脚似的,“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你也太自私了!”
路遥简直要被气笑了。
在私企谈奉献,简直是最荒谬的笑话!
“那是你们的事,有竞业协议在,我不能把客户撬走,所以我凭什么要帮未来新公司的‘竞争对手’维护客户?”
“昨天刚离职,今天你就找好下家了?怪不得离职离得这么利落!”同事的敌意立时大了起来,当即举起手机对着路遥,“工作期间私联竞争企业,有本事你再说一遍,让我录下来发给郑总!等法院传票寄到你家门口看你还会不会这么嚣张?!”
路遥简直被这人蠢笑了。
“不好意思,现在请你离开我家。”
“租个房子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啊!”同事被了赶出去,愤愤不平在门外叫骂道。
隔壁女人不上班,白天在家里带孩子,隔着墙咋呼了一句:“大早上吵什么吵?要死啊?!”
同事这才气急败坏地离开。
路遥一天的心情被这个插曲败坏了个干净,倚着门缓缓蹲坐下去,看着手机联系人页面上的“妈妈”二字,眼眶止不住的泛酸。
一滴眼泪砸在最上面备注J开头的“甲方喻总”上面,不小心拨了出去。
等路遥回过神的时候,对面已经接通。
“有事吗?”电话那头,喻总略低沉地嗓音带着几分不耐烦:“是问稿件还有哪些问题吗?我说了多少遍,背景颜色调暗,人物的衣服颜色不要动——”
“抱歉,我离职了。”路遥极力掩饰着自己声音里的泣音,很显然失败了。
她挂断电话,生怕被回拨,逃避般将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连带着微信上的联系方式一起。
她实在不想再接触前公司相关的任何人和事了。
中心区写字楼,顶楼办公室中,喻景白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对面这个人,据合作方说,只是个助理,主笔不是她。
一个助理离职,还特意打电话来交接,浪费时间。
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喻景白刻薄地想。
他不聋,当然能听得出来对面浓浓的哭腔。
她被开了还是主动离职?关他什么事。
他没有闲余时间关心合作方员工离职的一些鸡毛蒜皮事。
这家合作公司处处不专业,唯一吸引他的是某几位风格及其相似的主笔画师的例稿。
那位姓郑的画师,虽然蠢得有些荒谬,但看在她图画得不错的份上,喻景白勉强忍耐,并准备这次项目交接过后将这人拉进黑名单永不合作。
其余的事,他一概不关心。
喻景白目光落在已经挂断的通话上,眉宇间阴郁蹙得更深。
他莫名觉得对面这人的声音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却丝毫想不起来。
想不到,就没再多想,但鬼使神差地,他没有拉黑这个号码。
喻景白按熄手机屏幕,将映照出深邃眉眼的手机屏倒扣在桌面上。
这通电话的另一端,路遥透过漆黑屏幕看到自己双眸盈润,后知后觉地抬手抹掉,没再让眼泪落下来。
原本计划好的,休息一段时间再找个工作。可现在,她突然不想再这么快进入职场生活了。
但她没有钱,自己接稿不稳定,终究朝不保夕。
原本她也是有些存款的,但都用来填解约费了。
整整三年,几乎六成的收入……让路遥怎能不难过?
这不是她第一次如此无力,大概率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路遥清楚地明白,不能再因为这件事内耗下去了,她得尽快找点事做,尽快忘掉这段不愉快的工作经历。
手中的资金不够支撑她去放纵消费缓解情绪,那就去喜欢的商业街摆地摊,就当散心了。
还能顺带赚点零散的生活家用。
蹲在门边发呆了一会儿,路遥调节好情绪,坐回了电脑桌前。
左右今天出不了门,在家无所事事,还不如尽快画完稿子拿到尾款。
只有真金白银能抚慰她受伤的心灵了。
打完草稿,路遥线稿画得很快,画得也不算精细,更依赖后续铺色细化。因此,三张图四个人物的线稿只一天功夫就画的差不多了。
下午发给晨星的时候,她大概在睡觉,没有立刻回复,一直到了晚上六点多,才终于连续弹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好几条长篇大论彩虹屁。
晨星在北不愧是绿站知名作者,能写出来这么长还不带重样的彩虹皮。
路遥和她交流虽然隔着网线,但还是被臊的面颊通红,也学着绿站评论区的人夸她文写的好。
这样的沟通,无疑比一方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一方卑微的委曲求全舒服太多了。
商业互捧间,路遥记下对方的微改要求,正准备打开电脑改,对面突然弹出来一个红包。
路遥:【??】
晨星在北(约稿):【奶茶钱,我很喜欢老师的画风,请老师一定要收下!】
当惯了牛马的路遥第一次碰到这好事,心想着不是什么大钱,就点开了红包,但没想到,竟然有200块。
晨星在北(约稿):【老师的稿价已经很白菜了,例图水平完全达得到大几万一张的游戏cg,接我的稿要耗费同样的精力,还赚不到老师该赚的一半,我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路遥有些不好意思,但不可否认,晨星说得的确是事实。
她毕业第一年,对外开的稿价就五位数一张了,还是被公司抽成过的价格。
即使在白领平均工资过万的S市,路遥的收入也站在打工人的收入金字塔上层。
工作三年几乎攒出了天价房的一半首付,只不过因为提前解约都赔了进去。
想到得到过又失去的那些钱,路遥顿时更难过了。
她情绪低落的时候赶稿效率是非常高的。
这个莫名奇妙的技能,让她公司的高压环境下,每个月都能赚到大几万块钱。
当初的签约模式,超不过底薪就没有提成,路遥工作的第一个月,就画了底薪两倍的绩效,整整三年没有一个月是需要公司倒贴底薪来给她开工资的!
结果却被卸磨杀驴。
是的,是卸磨杀驴。
路遥出来工作三年,早不是天真愚蠢的大学生了,她哪里会猜不到同事的排挤是老板默许的呢?
公司去年用类似的手段逼走了另一个没签劳务合同的合约画师,那时路遥还存有庆幸。
因为没有退路了。
也没有反抗的手段。哪怕已经知道结果,也不想在内耗中度过等待铡刀落下的时间。
下定决心辞职时,即使明知道可能会赔光存款甚至负债,她仍旧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
窗外的雨时疾时缓,淅淅沥沥下了一真整个白天,晚上路遥躺在床上听着雨水嘀嗒声入眠。
次日早睡到自然醒时外面的天还是雾蒙蒙一片。
阴雨天气楼下没有小摊贩,早餐店这个点也关张了,懒得走远,就只能自力更生。
好在冰箱保鲜层的菜还没蔫,拿出来打两个鸡蛋切个西红柿,倒点橄榄油炒一炒就能对付一餐。
路遥做的饭,仅限于能吃,完全谈不上好吃。
嚼着无味的有机西红柿炒无菌蛋,路遥不禁想起昨天想去没去成的小吃街,烤冷面、肉夹馍、炸串……哪一个不比碗里的“健康餐”好吃。
至少这玩意健康。
路遥如此安慰自己。
一顿味同嚼蜡的“早饭”吃完,墙上的钟表已经走到十一点半,午饭也不用吃了,一下午的时间路遥都能用来画稿。
值得一提的是,晨星在北把她昨天发过去的线稿发了条微博,点赞量很高,评论有不少晨星的作者“基友”留言问画师的联系方式了,晨星也微信戳她问了能不能分享。
征得路遥同意后,晨星立马艾特了路遥置顶在评论区。
下午路遥一边画稿一边回复微博私信,来问的人不少,但大多都因为路遥不算低的价格望而却步了,真正聊到需要加微信的没几个,确定想要约稿的更是只有可怜的一个人。
可以理解,毕竟路遥微博发的基本都是指绘摸鱼稿,能当作例图发给别人看的也都是公司挑拣剩下的,远达不到一眼惊艳的程度。
好在路遥本就没多大期待,更谈不上失望。
新单主比较谨慎,只约了张的大头胸像,废不了多少功夫,路遥就先给她画了。
成稿画完发过去的时候对面都惊呆了,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这是人画的,路遥干脆把加速过的绘画过程发了过去。
因为电脑录频有些麻烦,她举着手机拍的,连带着桌面上的乱糟糟的连着数据线的数位屏一起录了进去。
单主发过来三个大拇指,非常痛快地结了尾款。
一下午入账五百块,路遥决定晚上再点一顿贵价外卖犒劳一下自己!
毕竟画稿是脑力消耗劳动!不比顶着大太阳在外面发传单轻松,几个小时过去,路遥坐在人体工学椅上已经有些腰酸背痛。
给鱼总小小的埋个雷,下章明天更,还是晚九~球球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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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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