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暴雨里的 127 滴雨

十月的第一场暴雨在晚自习结束时砸向地面，教学楼的廊檐下挂满水帘子，许昭然望着窗外朦胧的路灯，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暴雨天的路灯像融化的白桃汽水。”

她指尖的冷汗渗进帆布包暗袋，暴雨的气味让她想起七岁那年的弄堂 —— 同样的雷声，同样的薄荷糖味道从江述白书包里漏出来。

她摸着帆布包暗袋里的保护证纸条，指尖触到边缘的毛边 —— 那是今早发现的新痕迹，像是被人用指甲反复刮过。

"昭然，有人找。" 陈小雨的手肘撞过来，眼神往楼梯拐角处瞟。

穿藏青西装的身影倚在墙根，白球鞋浸在积水中，裤脚卷到小腿，露出当年爬树留下的疤痕。

许昭然胸口发紧，转身时却听见李美琪的嘀咕："江少怎么总在昭然值日时出现？" 声音不大，却像颗糖炒栗子掉进雪堆，在走廊里溅起细碎的响。

值日生的钥匙在掌心硌出红印。

许昭然故意绕到侧门关灯，却在经过后巷时听见布料摩擦声。

墙根下，江述白正低头看手机，屏幕荧光映出锁屏壁纸 —— 是张泛黄的便利贴，上面画着半颗白桃，落款是 "昭然 13 岁"。

她的呼吸停滞，那是初三暑假她贴在他课桌上的，后来被他笑着揉成纸团扔进垃圾桶。

此刻他指尖摩挲着屏幕上的桃尖，像在触碰某种会碎的东西。

暴雨突然转急。许昭然躲进奶茶店后门时，看见玻璃上贴着张褪色的海报："首届校园辩论赛冠军队，许昭然 & 江述白"。

照片里两人举着奖杯，他的手搭在她肩上，无名指还没戴上那枚变形银戒。

她的指尖划过玻璃上的雨痕，突然听见卷帘门外传来脚步声，夹杂着便利店门铃 "叮铃" 的轻响 —— 是赵阿姨的店，总在暴雨夜留一盏暖黄的灯。

"吱呀 ——"

生锈的铁门被风吹开条缝，江述白的西装裤脚滴着水，怀里抱着个牛皮纸袋，袋口露出半截蓝色帆布。

许昭然后退半步，闻到他身上混着雨水和薄荷糖的气息 —— 赵阿姨曾说，这是他母亲生前最爱的味道，去世前每周都要赊账买两包。

这味道让她想起七岁那年，他把最后一颗薄荷糖塞进她嘴里，自己舔着沾着雨水的白桃汽水瓶盖，瓶身上她用彩笔写的 “昭然专属” 被雨水晕开，在他掌心洇出淡粉色的桃心。

此刻他的喉结在潮湿的领口下滚动，像在酝酿一句说不出口的 "对不起"。

"要打烊了。" 许昭然抓起吧台上的喷壶，却在转身时看见他手腕上的红痕 —— 和她擦吧台时被钢丝球磨出的印子一模一样。

牛皮纸袋突然掉在地上，散落出十几张碎纸片，她认出是半年前撕碎的辩论赛门票，每张都用透明胶带粘成蝴蝶形状，边缘画着极小的白桃，桃尖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喷壶 "当啷" 落地。

许昭然蹲下身，指尖触到纸片上晕开的奶茶渍，背面的 "等你赢了我就回来" 被雨水泡得发皱，却比任何辩词都清晰。

江述白的手在她上方悬了悬，最终落在自己膝盖上，指腹反复碾着戒指，像在数她漏掉的每一个字。

"许小姐。" 陈立仁的声音从巷口传来，黑色轿车的车灯刺破雨幕，"我们少爷还有份模拟试卷要做。"

江述白猛地站起来，西装内袋的信封滑出一角，许昭然瞥见 "继承权协议" 几个字，封口处的桃叶水印刺得她眼眶发紧 —— 和母亲工牌编号下方的印记一模一样。

他弯腰捡纸袋时，钥匙扣上的半颗白桃晃了晃，是她初二时用废橡皮刻的，如今已经褪色，却仍被拴在最显眼的位置。

便利店的灯光在雨幕中忽明忽暗。

赵阿姨站在门口冲她招手，围裙上还沾着白天卖剩的关东煮汤汁："昭然，来看看这个，我刚整理监控发现的。"

老式显示器上，暴雨中的江述白在奶茶店外站了整整三小时。

他每隔五分钟就从口袋里掏出薄荷糖，对着卷帘门发会儿呆，手指在玻璃上画着什么。

凌晨两点，他蹲在墙角打开帆布包，许昭然看见 17 瓶白桃汽水在路灯下泛着微光，瓶身标签是她历年的考试日期，最新一瓶贴着 "2025.09.28"，瓶颈系着根蓝皮筋 —— 和她扎马尾的那根同款。

"他数了 127 滴雨。" 赵阿姨用夹关东煮的夹子指着屏幕，"和你们小学逃课时，在便利店屋檐下数的一样多。"

她突然压低声音，"你江阿姨走那年，他抱着这包糖在我店里坐了整夜，说昭然姐姐最爱喝白桃汽水，等他考上好大学就给她开个更大的店。"

许昭然的指尖划过屏幕，看见江述白蹲下身时，西装领口敞开，锁骨下方的胎记旁新纹了片桃叶，叶脉走向和她帆布包上的刺绣分毫不差。

雨声突然低了半度，穿牛仔外套的江砚秋就从雨幕里钻了出来，写生本卷成筒挡在头顶，裤脚沾满泥点。

"他每周三都会来店外站半小时。" 江砚秋甩甩头发上的水，铅笔在速写本上快速游走，"但今天是第一次超过三小时。"

她抬头，琥珀色瞳孔映着便利店的灯光，"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今天凌晨四点，他在江家老宅砸了套定制西装 —— 绣着鸢尾花的那种，和林晚晴的胸针配套。"

许昭然的后背撞上冰冷的玻璃。

赵阿姨递来条干毛巾，上面还带着薄荷糖的味道："孩子，有些事别光看表面。"

她指着监控里江述白画在玻璃上的白桃，下方隐约有行小字："汽水配方第二页，藏在你高三课本第 57 页"—— 那是母亲临终前没说完的话。

便利店的挂钟敲响十二点。

许昭然摸着口袋里的保护证纸条，发现边缘的毛边被修成了桃叶形状，和江述白戒指内侧的 "昭" 字一样，都带着手工镌刻的温度。

当她再次看向监控时，发现江述白离开前，把粘好的门票塞进了卷帘门的缝隙，票面上她的名字旁边，不知何时多了行极小的字："你紧张时会摸后颈，和 15 岁那年一样"。

雨还在下。

许昭然站在奶茶店门口，看着路灯下的水洼里漂浮着半颗纸折的白桃，那是江述白刚才蹲地时掉的。

巷子尽头，他正站在公交站台，任由雨水打湿西装，手里紧紧攥着的，除了她的辩词手稿，还有赵阿姨塞给他的、装着创可贴的奶茶袋 —— 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桃心，是她小学时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