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雷电交加的夜晚,寒雨纷纷,天地间都泛着一片苍凉之气。

薛亭宴背着病重的妹妹,身蒙一件黑色斗篷,在雨中赶路。寒风呼啸,肩上传来薛席歌艰难的呼吸声和啜泣声,揪着他的心。

夜色愈发深沉,街道两旁的人家都是大门紧闭。薛亭宴敲了好几户人家,希望有人能够收留他们一晚,但无一例外都被拒之门外。

谁也不想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收留两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一道闪电闪电划破半空,勉强照亮了前方一点路。薛亭宴好不容易看到一家开着门的草庐,赶忙背着妹妹进去,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桌旁,桌上摊着一摞医书,草屋内散发着浓郁的草药香气。

薛亭宴像看到救星般,二话不说跪在那老者面前,祈求他救救自己的妹妹。

那老者连忙起身,好生扶着薛席歌走到床榻上,搭指上腕,细细思虑着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走吧走吧,她身子实在是太虚弱了,得服用千年人参才能保命。那么珍贵的东西,我这小草庐里怎么可能会有?”

薛亭宴依旧跪在他面前不起身:“那烦请大夫告诉我,到何处才能有?”

那大夫正收拾手中的银针,头也不抬地回吐出两个字:“皇宫。”

“……”

薛亭宴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的火焰腾地熄灭了,像是被外面的滂沱大雨浇灭的。

那老大夫收拾完手中的医箱,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雷声。雨下得更大了,伴随着骇人的闪电,他看到窗外池中的莲花却开得更加娇艳。

老大夫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身看了跪在床边的薛亭宴一眼,叹了口气:“除了皇宫,还有一个地方,或许你可以去试试。”

回应他的是薛亭宴带着泪花的亮晶晶的眼睛。

“祭祀殿。”

祭祀殿门外。

那是薛亭宴第一次见这座宫殿的主人——那位被百姓奉为神明般的主祭大人。

洛逢欲身着锦袍,负手而立,腰间佩戴着精致的莲纹玉环,脚下踩着一尘不染的白靴,高高在上,但目中透露出的冷漠给了薛亭宴当头一棒。

洛逢欲甚至连口都不愿意开,只一个眼神,手下便明白他的意思。

"主祭大人心怀慈悲,愿意救你的妹妹,只不过,这世间有所得必有所出,作为报答,你得替大人办一件事儿。”

那手下的声音十分沙哑诡异,像是地狱深处恶鬼的低语。

薛亭宴默默在袖中握紧双拳,目光落在脸色苍白的薛席歌身上,他救得了她第一次,势必也能救她第二次。

哪怕是以自己为代价。

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去,朝着洛逢欲一拜:“只要大人能救得席歌性命,我愿为大人鞍前马后,死不足惜!”

洛逢欲微微一笑,薛亭宴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善意怜悯,只看到他毫不掩饰的轻蔑之意。

他从手下拿着的箱子里取出一卷地图,递给薛亭宴:“你先去这儿。”

薛亭宴打开地图,上面用朱砂明晃晃地将“太师府”三个字圈了起来。

“若是你能传回来些什么有用的东西,主祭大人自然会好生照料你的妹妹。”

站在殿外,斜风细雨打在身上,惹得本就身染重病的薛席歌不停地咳嗽。

但洛逢欲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薛亭宴。

薛亭宴小心地将地图收入怀中,对着洛逢欲行了一个大礼:“家妹便托付给大人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薛席歌凄厉的哭声从身后传来,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握紧藏在袖中的拳头。

但他没想到,这一走,就让他再也无法回头。

眼前的月色渐渐明亮,像明珠似的坠在天空。薛亭宴立起身子,看向窗外。沐浴在月光下的山庄静谧美丽,夜风吹起蒲公英,让人觉得现世安稳。种种美好的事物和情景,都让他想到薛席歌。

如果能与妹妹一起生活,哪怕日子清贫如水,也是幸福的。

不知在月色下站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已经从云层后钻出来了。

他看了看微弱的太阳,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

今天就是比试的最后一天了,萧云铮衣袂飘飘,坐在楼上俯瞰。

忽然,他的目光锁定在江砚身边的一个女子身上。

那女子长发披肩,眸子明亮,纤手握剑,时不时微微转头对江砚说一两句话。

萧云铮心头微动,一时间,疑惑和震撼双双涌上心头。他的目光紧盯着那个女子,想好好地看看她。

——她举手投足间的某种气质让他无比熟悉。

心里那份激动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全身像是僵硬住了,他极其缓慢地站起身,靠在栏杆上,想好好看清她的面容。

但她带着面纱,看不清楚。

萧云铮即刻转身,步履匆匆地下楼走到晏犹尘的跟前。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出颤抖的手指,就要碰到晏犹尘的脸颊。

在指尖与她面纱相处的刹那,被晏犹尘一把打开了。

“庄主这是做什么?”晏犹尘一脸戒备,望着举止奇怪的萧云铮。

“是萧某失态了,还请姑娘多多担待。”萧云铮意识到自己此举欠妥,连忙向晏犹尘道歉。

晏犹尘微微偏头,看着萧云铮,又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江砚,眼中带着些许困惑。

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下,江砚上前一步,将晏犹尘挡在身后:“我们一行人在家中肆意惯了,若是在山庄行事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庄主恕罪。”

萧云铮摆摆手,又对晏犹尘对和江砚回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去查查那个女子是什么身份。”萧云铮一边走一边向身旁的管家吩咐。

管家得到萧云铮命令,远远地看了晏犹尘一眼,心中也有了些许猜想。

房间内,江迟暮正翻着地图。还没有找到关于柳休渐说的那个山洞的半点踪迹,人手已经折损过半了。

薛亭宴端了杯茶进来,正好迎面碰上走过来的江砚,薛亭宴让道,让江砚先行。

进这山庄这么多天了,江砚还是第一次来拜见他义父。

江迟暮见是江砚开门进来,立马起身上来迎他。

“那晚,是义父话说重了,阿砚可还在生我的气?”

江砚垂眸,眉目间含着淡淡的疲意,摇了摇头:“分别这么多日,我是来向义父禀明情况的。”

薛亭宴上前,把茶摆在江迟暮旁边,默默退下了。

江砚瞥了那杯茶一眼,将那天在山洞遇到的情况如实告诉给了江迟暮。

江迟暮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刚好薛亭宴进来给江砚送茶。看到江迟暮面前的茶杯丝毫未动,薛亭宴提醒道:“大人,这茶再不喝就凉了。”

江迟暮端起面前的茶就要喝,被江砚打断了:“等等,义父!”

“薛副官连日奔波也受累了,现在这茶温度刚好,不如就赏给薛副官喝吧。”

薛亭宴立马推辞:“那都是卑职应该做的,无功不受禄,这实在让卑职惶恐。”

“一杯茶而已,薛副官不必这么多礼。”江砚与江迟暮交换了一个眼神,江迟暮会意,起身将那杯茶递到薛亭宴面前。

薛亭宴接过那杯茶,不知在想什么,神色并不明朗。江砚一直盯着他,藏在衣袖中的匕首已悄然滑落至手心。

最终,薛亭宴将那杯茶一饮而尽,喉结滑动,直到杯中滴水不剩。

江砚将手心的匕首收回去:“没你的事儿了,退下吧。”

薛亭宴恭恭敬敬地把茶杯放回原位,对着两人行了一礼,转身走到门口,却迟迟不开门。

良久,他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属下罪该万死。”

江迟暮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说说吧,你在为谁做事?祭祀殿?还是哪个活腻了的老臣子?”

薛亭宴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祭祀殿。”

他跟在江迟暮身边也有几年了,他知道眼前这位大人的行事手段,他没有把握能让他饶过自己,但江砚在,尚可拼命一试。

座上那人轻轻叹了口气:“你难道忘了当初你被薛家赶出来,身无分文,遭人唾弃时是谁收留的你?给你衣穿,予你粮食,还给你脸面,给你地位,如今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江迟暮的声音不大,语速也不快,但一字一句压迫着他紧绷的神经,仿若凌迟。

薛亭宴如实地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最后从袖子里拿出了那包洛成弃给他的药,双手递上:“此药我并未用,请大人恕罪。”

江迟暮不说话,抽出了放在台上的配剑。江砚见状,上前接过薛亭宴手中那包药。

“义父,薛副官的过错也是情有可原,不如就让他将功赎过。”

江迟暮手中握着配剑,慢慢踱步到薛亭宴面前,用剑锋挑起了他的下巴,配剑锋刃无比,只稍稍触及肌肤,细细的血珠便流了下来。

“今日阿砚替你求情,便暂且饶你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个月内,你若是没做出什么让我满意的事来,我许你自刎谢罪。”

江迟暮说完,稍稍收回剑峰,剑上面沾着些许鲜血,他顺势在薛亭宴身上擦了擦。薛亭宴识趣地一动不动,弓身接过江迟暮手中的剑,替他放回原位,转身出门了。

“阿砚还是那么心软,你可知道他就是趁着你在才说出实情的?不然……”

“不然按义父的手段,他前脚出这个门,后脚就一定会死。”

江迟暮笑笑,并不接话,只走过去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在他头顶低声呢喃:“我的阿砚啊……”

如果那天晚上江迟暮的话算是一个巴掌的话,如今这又算什么呢?

也许是糖。

但这颗糖来的太迟,江砚已经不觉得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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