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胡子——爱德华·纽盖特的房间,总是带着点特殊的宁静。
不是冷清,而是沉稳。像深海最下层的那片无声。
高大的身影坐在那张宽敞的椅子上,脊背挺直,像是一棵撑起整艘船的柱子。他的胡须微微卷起,落地的披风在夜风中轻轻晃着,仿佛连海浪都对他肃然起敬。
“她来了。”马尔科低声道。
纽盖特缓缓睁开眼,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被以藏护着,站在门口。
纽盖特的目光轻轻拂过她的身形。
怎么感觉比之前他见到的还瘦呢。
初见的时候小孩满身都是血和伤痕,现在养得稍微好一些,白白净净,反倒看着更瘦弱了一些。
是饭菜不合胃口嘛?还是睡得不安稳?
看来之后得找萨奇聊聊看怎么补补小孩的身体。
哦,对,现在这不是主要矛盾。
——她会害怕吗?
——害怕自己。
他本打算起身,但在看到那双亮晶晶的黑眸望向自己的时候,忽然顿住了动作。
她没有像其他小孩那样畏惧后退,也没有胆怯地低头逃避。她只是认真地看着他,一眨不眨,像是在衡量、在思考、在推敲——
像是在想着,要怎么爬上那座“高山”。
那目光太过清澈了。不是毫无波澜的单纯,而是穿过风浪依旧不肯浑浊的执拗。
“你就是……老爹?”她在随身携带的小画板上缓缓写下。
以藏低声读出来后,舱内一片寂静。
纽盖特低头看着那几个字,再抬头看向她那双干净得近乎透明的眼睛。
这世界太大了,大得可以让无数孩子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踩进泥泞,再没人拉他们一把。而这个孩子,走到他面前时眼中还亮着光,那是人世间最难得的一种东西。
他忽然笑了一下,声音低沉而厚重:“是我。”
“你可以叫我爸爸哦。”
阿浅静静看着他,片刻后,在画板上写下:「谢谢。」
“谢什么?”他歪了歪头,嘴角扬起一点弧度,语气竟然带了一丝调皮的味道。
她没再写,只是把怀里的金鱼罐子搂得更紧了些。也许她自己也不太明白那个“谢谢”究竟包含了什么。
——是谢谢这艘船让她停靠?是谢谢这些日子大家温柔的陪伴?还是……只是想说一句,终于有人不问她从哪里来,也不问她要去哪?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马尔科像是终于忍不住了,突然开口:“老爹,阿浅这孩子真的很乖!她虽然说不了话,但学习特别认真,还会画画,字也写得很好——她不吵不闹,真的不会给船上添麻烦的。”
“对对对!”萨奇也探头进来,“而且她吃得可少了,我每顿都给她做小份儿,她从来不挑食,还会收拾干干净净!”
以藏没有插嘴,只是下意识拉了拉阿浅的袖子,把她更轻地护在自己身边,像是在无声地说:“她是我带过来的,我会负责。”
舱室里,一时间像是众人集体上阵给小孩打推荐信。
而纽盖特,就只是静静地看着。
那双历经千帆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也没有轻易流露的情绪。但没人注意到,他的手心其实已经在悄悄放松了。
他缓缓伸出一只巨大的手掌,掌心向上,放在椅子一侧。
“金鱼……能让我看看吗?”他说。
阿浅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罐子,然后轻轻走上前,将它小心地搁进那只几乎能将整个罐子包住的手掌。
纽盖特低头看了一会儿。
“挺漂亮的。”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你比它还漂亮。”
阿浅怔了一下,眼睛轻轻睁大。
她从没听过这种话,从没被谁这么柔软地夸奖过。不是出于同情,不是为了安慰,只是那种,来自某个真正强者的笃定陈述。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称他为“老爹”。
那不是头衔,不是权威,不是地位的象征。
那是一种巨大的、厚重的、足以接住所有风雨的存在。
她轻轻点了点头。
当她被以藏牵着离开舱室时,纽盖特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她落在画板上的字。
“谢谢你。”
他轻声念了一遍,声音像是落入了海底的低语。
——
门外传来几道轻手轻脚、却欲言又止的脚步声。
比斯塔轻咳一声,像是在给自己壮胆,试探着开口:“那个……老爹,您觉得她……怎么样?”
“嗯。”纽盖特缓缓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淡淡的,“挺有趣的。”
他顿了顿,忽然有点坏心思地想逗一逗这群傻儿子。
果然,马尔科立刻跟上,语气带着一丝紧张:“那……她可以继续留下来吗?”
老爹微微挑眉,故意拉长语调:“你们是以为,我会赶走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没没没——”比斯塔、马尔科、萨奇三人几乎条件反射般连声否认,动作整齐得仿佛排练过。
“哼?在我面前还敢说假话?”纽盖特眼角微挑,胡子都像是在笑。
“那、那是……确实有点担心啦。”萨奇举手投降。
“毕竟您之前那表情……真的挺吓人的。”马尔科悄声补刀。
“我还以为下一秒就要听您下‘遣返’命令了。”比斯塔摸了摸后颈,一脸尴尬。
“你们这群笨蛋。”老爹重重哼了一声,却看起来意外地高兴,“连个小女孩都比你们聪明。”
他将手往椅背上一靠,嗓音低沉却稳如海浪:“她以后,就待在这儿吧。”
——
门“咔哒”一声轻轻关上,走廊里的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刚才是真的感觉血压上来了……”比斯塔按住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老爹那一挑眉,我以为咱们要集体被逐出家门了。”萨奇耸耸肩,笑着捶了马尔科一下,“你不是说老爹不会吓唬小孩吗?自己不也吓得够呛?”
“我只是……谨慎。”马尔科难得没怼回去,表情却忍不住放松下来。
气氛逐渐轻快,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那啥,要不要……搞个欢迎宴会?”萨奇搓搓手,眼睛亮晶晶的,“就小型的,不动酒窖库存那种,做点好吃的、挂点花、再给小姑娘做个蛋糕?”
比斯塔一脸正经地接话:“我建议用我们之前在阿拉巴斯坦那边收的香料烤肉,调味好、小孩也能吃。”
马尔科一边听,一边在脑子里飞快构思宴会安排,最终点了点头:“我去跟老爹汇报一下,顺便把香克斯的事也讲清楚。”
“记得别说太耸人听闻啊。”比斯塔小声嘱咐,“别搞得像咱们被人摸底了似的。”
“我会拿捏分寸。”马尔科转身往舱室方向走去,脚步稳健,眼神认真。
老爹的房间依旧静静的。
“又回来了?”纽盖特睁开眼,看着再次推门而入的马尔科。
“是的,老爹,有点事想补充汇报一下。”马尔科略一欠身,然后道,“我们想为阿浅办个小型的欢迎宴会,简单热闹一点,不铺张。”
纽盖特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小孩子嘛,要让她知道自己是被欢迎的。”
马尔科松了一口气,又小心补了一句:“还有一件事……在索塔岛,我们遇到了香克斯。”
“红发?”老爹眉头微挑,神色不变,“他动手了?”
“没有动手。”马尔科摇头,“但他跟阿浅……‘偶遇’了一下。”
老爹胡子轻轻抖了一下,像是有点想笑:“偶遇?”
“他戴着狐狸面具,在祭典上引了一点骚乱,把以藏支开后跟阿浅搭了个话。”马尔科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应该是提前听到些什么,过来确认的。”
“他伤到人了吗?”
“没有。还帮她救了一条金鱼,最后也没带走什么情报,只是……单纯的,好奇。”马尔科顿了顿,语气微妙,“很‘香克斯’。”
老爹咧了咧嘴,发出一声轻笑:“那家伙一直就这样,看起来吊儿郎当,实则比谁都细。”
“我们会提高戒备。”马尔科补充道,“只是……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对阿浅不利。”
“我知道。”白胡子点头,“他要真想做什么,不会选在夏祭那种地方动手。”
“你怎么看这事?”
马尔科直起身,认真回答:“我觉得香克斯对她……是真心好奇。就像我们一开始一样。”
白胡子“哼”了一声,像是默认。
“那就继续观察。”他顿了顿,又道,“先把宴会办好——让她知道,这艘船不仅是避风港,也是家。”
马尔科一瞬间怔住,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老爹。”
——
阿浅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她回忆起白胡子看她时的眼神。那眼神太高太远,她原本以为,像他那样的人,是不会低头看孩子的。
可他看见她了。
不是居高临下的审视,不是施舍的怜悯。
是……像父亲。
她忽然觉得胸口有点涨涨的,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悄悄填满了什么。
她拉过被子,抱紧了那个放在枕边的金鱼罐,侧身躺好。
窗外是天与海连成一线的柔光,白鲸号正缓缓前行。
——只有大海,和风。
还有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被真正接纳的声音。
“你可以叫我爸爸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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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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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与“船长”的正式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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