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心生恻隐的奇缘(3)

才安静了片刻,空气中的异样波动刺入大脑。顾不上不悦,她已经意识到,这得益于自己刚刚掌握的能力,而这股意识波动,与之前那个夜晚房间中的“隐形人”一模一样。

现在的问题是,对方那一晚,是否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他。在搞清楚这一点之前,绝不能轻举妄动。

她依旧闭目养神,却铆着劲的层层探索。意志形成的浪潮淹没这间小小的洞穴,水波勾画出每一块岩石的起伏,每一朵花的开放与每一片雪的融化。也勾勒出访客的身形。

那是一位高大的金发男子,健朗,并不魁梧,发冠精美,却没有一点点阴柔的气息。面容尚不清晰,于是整个人就好像是一片混沌的光芒,其中包含了最纯洁无暇的暖,也怀着千万漂浮的微尘。

应该是个望族的纨绔,但并不倨傲。

他触碰了她的衣裙,大概是觉得新奇。那么应该是一位内陆生物,从未和鲛人有过来往。

翻来覆去地打量这么久,或许,是个盗贼?

不应该,盗贼和杀手一样,都不应该让一头金发的人来担任。在阴影中行动的人,不应该这么容易被记住。

潮勾起笑容。

入手的裙子材质绵软,有良好的垂坠感,冰雪的冷冽、花朵的甜香与潋滟的光泽,他能够想象的到,将其穿在身上的样子,滑溜溜的布料,与她细嫩的肌肤相触,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是怎样一幅场面。

不,不必想象,他曾亲眼目睹过。

这么下手有失体面,还是等她沐浴过后整顿停当,再做打算吧。

更重要的是,他也很好奇,那个故事的结局。

商陆将衣物整理好放在原处,走开几步,打算找个能晒到太阳的位置慢慢等待。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日照有点不足,导致他时常有些犯困。那天晚上在房间里,他实在是忍不住,在屋中站着打了个盹,一个激灵醒过来之后就立即逃离了现场。

杀手将小憩的瞬间暴露在目标面前,实在不像话。

“碰了我的裙子,你不会就想这么走吧?”

因震惊而放大的眼中,倒映出一个笑靥如花的身影来。

唇红齿白的女子,懒洋洋趴在巨石上,水汽沾湿的发丝贴上她的面颊与脖颈,手臂像是凝在碗盏中的一抹奶脂,透出隐隐的花果色彩。

商陆远远看过去,总觉得她是云霞。而现在近近的看着,又觉得她是一杯酒。说起话来,那可不得了,云霞汇入触手可及的溪流,那杯薄酒的气息,也是长了手脚一样,钻进他的口鼻。

好香。

菲尔把色泽各异的赫汐拉矿石核收进阿尔瑞克毯折叠成的小口袋里,这种要将一大块矿石依照特定角度切割开来,才能获得的珍贵宝石,因为每一块矿石成因的微小差别,有不同的明度净度,每一块都是畅销多个大陆的绝版孤品。最大最难得的有手掌大小,最小的,仅有指甲盖大小,深浅不一的红色,昭示它们独一无二的价值。

“你在做什么”

她整理着背包,而同行的晖正在和几只韧性十足的赫汐拉花茎打架,头发丝都使上了劲。他正试着给手中的茎叶缠结,编成网格,好能拢住他在切割矿石掉下的碎屑中精心挑选的小颗矿渣。

“我想把他们缠在一起。”

“我知道,缠在一起……做,什么?”菲尔走过来,凑近去看。

“手链。里面加上我的魔力,这样我就不会找不到她了。”晖说着,用额头上的角给矿石开出凹槽,好让捻成细绳状的石头能恰好被牢牢网住,只是视野受限,好几次都失败了。

“……”菲尔其实很想说据她观察,潮的眼光可能并不适配这么淳朴的礼物,但她还是随手拉过一块光滑如镜的废料,摆摆手走开了。

借着石面的倒影,小工匠的工作得以顺利继续。他一边比着长度,规划石头的位置,一边跟上商人的脚步,寻找新的装饰物。

叶片给出的气息标记穿过被冻雪掩埋的矿石堆,向洞穴内部不断延伸,菲尔本来不想费那个挖雪开路的魔力,但晖一再坚持,加上峡谷中地形多变,好不容易找到踪迹又放弃,确实可惜。

但一路走来,这里生长的矿石质量好的出奇,几乎每切开一块,都有光泽非凡的宝石核心,她现在还挺感谢这个毛头少年。回头看看,那人一边四处打量,一边下意识抚摸额头中间没有收回去的那根短短胖胖的犄角。

果然,独角兽都是一群有趣的家伙。

那么潮,她又有什么本事,能让他死心塌地。

总在衡量得失的商人一愣,立即反应过来,就凭这几天短短的相处,她身上的那股力量,似乎也能够说明一切了。

“这个……送你了。”

晖连连摆手,把菲尔递过来鲜红的宝石推回去。

“我没有帮你的忙,不能收你的礼物。反而是菲尔小姐一直在帮晖,等找到潮,一定要好好报答你。”

谁说没有帮到她,今天在这个洞穴里的收获,就能给她再换一张阿尔瑞克毯,不对,有点草率。菲尔看着手心里纯粹如血般的晶体,认真估量一番。

应该是十张才对。

送出去一块边角料而已,这结交的,何止是一只独角兽。

她把宝石放进少年的手心,慢条斯理道:“喜欢……你们,就送给你们……啊……好开心。”

看着菲尔离开的背影,晖怔愣片刻,将宝石放在眼前,抬头透过微弱的光线观察这颗剔透的造物。

漂亮归漂亮,但是自己编的这根手链,随时都有散架的可能,缀上这么亮眼的装饰,似乎有点,搭配不起来啊。要是在潮的眼里,这颗宝石,把自己做的手链比下去了,这可怎么办。

晖放下宝石,一贯灵动的眼睛此刻看起来有些呆滞。

他抬起头,又巡视一番高旷的洞穴顶部,面无表情的拉平视线,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

菲尔已经走出去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正举起手中的采矿刀打算解剖自己刚刚相中的矿石胚。刀刃的材料来自于某个滚烫湖泊中陈年淤积的岩石,在高温高压的持续刺激下,这些岩石的结构变得致密紧凑,经过恰到好处的温差采集。稍加修饰,能够做成十分锋利的刀具。

切开璞石,如同烧热的餐刀分割黄油。

解剖矿石胚也是个技术活,经验老到的矿工稍一打量就能测算出下刀的位置、角度,握刀的力量。菲尔也不例外,她是游走大陆各个地区的商人,眼力脑力都不差,这行当做了没有上百年也有数十年,吃饭的技术还是能为人称道的。

通常只要将最开始的三刀做成三角,稍错开角度斜刺进去,就能切割出一块完美的瘦长三棱锥。只要出刀的方位和数,露出来的截面与最深处的顶端,就已经足以判断接下来的切割方式了。

很好,这一次“探料”的结果,也十分符合预期。那么接下来,就只要沿着三角形三条边的延长线切下去。

她才刚下刀,银白色的影子带着一阵温热的疾风就冲到了面前,虽然勉强刹住了脚,但因为惯性,还是将她撞的稍趔趄了一下。

那把削铁如泥的矿刀在石胚里一歪身子,拉出一道生硬的弧线。

“……”

“……”

面对不懂事的孩子,她脾气并不算好,只是由于身体条件的限制,就是大动肝火,也并不显眼。不过看在小朋友也是自知这种行为的粗鲁,低着头半天不说话,她就也没有立即发作。

晖轻轻拉住了菲尔的衣袖,另一只手抬起,颤颤巍巍的,指了指两人的头顶。

菲尔不明所以,跟着少年手指的方向往上看去,眯着眼稍事辨认后,触电般心神一凛,反射性握紧了拳头,两只耳朵都立了起来。

只看了几眼,她便收回了目光,与晖视线相交才发现,两人面色都是惨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除了从石壁上生长出的矿石丛林之外,石壁顶端,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眼球随意排布,每一只当中都被一根羽毛状的薄刃穿透,钉在石缝中。而从中漫出的矿石就像是某种暗红色的粘液,将其薄薄覆盖包裹,变成播种眼球的土地。四周每一块矿石的切面,都映着这片古怪土地的影子,影子又映照出新的影子。

重重叠叠,像是千眼怪物,被刺穿了所有的眼睛,封印在洞穴里,经年累月,默默注视着来往那些自由无拘的生灵。

默默注视着一无所知的他们。

“菲尔……小姐…………我们,我们……”晖感觉自己呼吸困难提不上气,那股自进入洞穴后就总在鼻尖缭绕的莫名味道,此时也有了解释。

说不上难闻,但只要想到它的来源,就令人毛骨悚然。

出于职业习惯,从一来到这里,菲尔就仔细感知过,更何况身边还有只举着魔女之眼的独角兽,就算有什么杀手能躲过她的搜寻,也绝对逃脱不出睿智魔女的计算。

他们都已确认,除了潮留下的气息,这里并没有其他生物活动的迹象,所以说,这些眼睛的主人,应该早在潮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全部被屠戮了。

“还是……先和潮,汇合。你确认过……里面不是……”

“没有,没有潮的……痕迹也在往洞穴里面延伸……”

相处了几日,晖基本能把握对方的绝大多数意思。

“好,好……我们……”菲尔把采矿刀拔出来放回腰间悬挂的刀盒,深深的呼吸。“先找到……她……呼……呼……”

“嗯!”

晖重重点头,将那颗宝石与未完成的手链狠狠攥在手心。

与他的担忧并不同,菲尔想问的是,这场残酷的暴行,是不是出自那个有着特别头脑的女子之手。

两人再也没有了探索发现的心情,并肩沿先前标示出的元素痕迹往猩红色的洞穴深处进发。

稍加观察,潮发现,这位来客的气息与此前遇到的各种生物又有些轻微的区别。她能明确辨认出他就是曾夜访过自己的无影人,但一时之间却分析不出其真实身份。

但抛去这些不谈,他的样貌与周身的气度,已经与之前见到的男人们大相径庭了。

首先是细致温和的斯科特以及谨慎恭敬的伊卡洛斯,再就是刚毅肃杀、一丝不苟的玛尔斯,还有性格奔放、轻浮自信的狄恩,总因为待人过分热情,被她避之不及,连仅有过几面之缘的蒂奥,以及那几位叫不出名字的骑士。他们的长相都具有非常典型的蒙尔森特点,线条锐利,棱角分明,眉骨与额头十分饱满,眼窝深邃,鼻骨挺拔笔直,于是天然就生出许多坚韧不拔的气质。

这样的形容放在丽贝卡身上也不显得突兀,而常年与她相伴的奈莉特更是如此。

可眼前的人却与这些特征不太吻合。

他有一头淡金色的长发,梳理的服服帖帖,乖顺垂在脑后。说是金色其实并不恰当,像是无数透明丝线凝聚在一起会变成素白色一样,这些凝聚在一起的发丝,就呈现出这种特别的金色质地。而他的面容,虽起伏分明却不过分,线条流畅平滑,没有因弧度转圜而具有攻击性,反倒给人一种精雕细琢的美感。

见多了各个种族的生物,潮对自己也有了基本的认知。操纵魔法调用元素力量的生物,越是强大,就越能分辨各种各样的奇特物种。所以她常常能够意识到自己与蒙尔森的人类的不同,但普通人们却很难意识到她身体的特别。丽贝卡能够一眼看出她的真身,也是这个原因,而狄恩和玛尔斯他们,或许他们并不清楚魔女的气息是怎样的,所以才没有察觉。

来访者的肌肤也与常人有所不同,她见过形形色色的普通人,也见过独角兽与鲛人,晖几乎与人类孩童并没有什么分别,奈莉特与菲尔都是在以人的伪装生活,但洛洛萌那身雪一样的细腻皮肤与其上微弱的蓝色光晕,却是见所未见的。

眼前这一位与他们都不同,明明也是极其莹白的皮肤,却又素洁的要命,好像是未上釉的瓷器胚,没有那陶泥的灰调,反而不染纤尘。身披描金的白色绸缎,衣饰繁复精美,仿佛能被雪原之上的天光穿透一般。这样的容貌着装,配合浅金色的眼眸与低垂的眼帘,与一位意外降临的神祇何其相似。

身份高低她不在意,她也是高高在上的魔女。现在有了些能力,已经可以不再那么畏首畏尾了。

只是这个样貌,她却相当在意。毕竟万花丛中过的人,如此美景,怎么能辜负呢。

但对方没有开口,她不会再主动开口。只趴在温泉边,默默注视着来人。反正这里温暖宽阔,自己也没有什么要紧事,现在还是身无分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早知道就要求刚刚那头叛逆期小龙把自己送下山,然后再去一雪前耻,怎么说自己也算他的半个老师了。授业恩师虽然谈不上,但至少算一个生活老师吧。

女子的目光十分专注,但神奇的是,并不会让人感到难以招架。在刚刚找到她,发现目标是一位女性时,他其实生出过将这次任务交给更擅长和女性打交道的弟弟却邪。只是想到自己似乎也不需要跟她打交道,这念头也就作罢了。

手起刀落的事,的确谈不上打交道。

或许是从对方在众目睽睽之下呕吐时,在她狡黠的藏在树后出言不逊时,又在月下舒展身体,在深夜将一个个有趣的故事娓娓道来。

从那些时候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大概还是应该让却邪来继续这个任务。

可这样难免又要面对父亲那样的目光,只要一眼,就让人禁不住埋下身子,低入尘埃里。

所以不行,明明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而已。他不可能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绝不可能。

无论做好了多少心理建设,只要与她对视,商陆就发现自己的头脑不听使唤,但却几乎控制不住的盯着她的眼睛看。

是因为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太过特别了吗,总之在弗拉瑞大陆,他从未见过黑眸的生物。像是两颗光泽莹润的宝石,可又水灵灵的好像沾着晨露的莓果。

收获季节里最饱满的一批薄柔果,经过反复的变温酿制发酵,就会呈现出这样深邃甜美的色泽。

可以称之为艺术品的色泽,出自盛产各种奇异造物的独角兽族。

“在下……在下……呃,在下商陆……冒犯了。”

他并不紧张,可是说出口的话,却不受控制。好在王子们的姓名是无人知晓的,也无人关注他们的名字,万物所关注的,包含他们的身份与位次,就足够了。

女子并未立即开口,而是不易察觉的挑了挑眉毛。与总是静穆如塑像的父母不同,她面庞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是鲜活的,随着她的动作或静或动,让人移不开目光。

商陆摸不清潮在想什么。

“你好,商陆,我是潮。”

原来是精灵族的王室,这种极具辨识度的语言如同歌谣,用词语气则贴近古语。这个历史久远的种族保留着不少久远的习惯,不知该说是底蕴丰富,还是因循守旧。

“要进来试试么?您看起来,十分畏寒的样子。”

她伸出一只手,面带笑容。水珠从指尖滴落,在他们之间留下深深浅浅的圆形水渍。

“不必!不必了……谢谢您的好意。”

她竟然是同族吗!商陆有些不太冷静,无论发生什么,王族都不能无端处死一位无罪的族人,哪怕是平民。或许父亲并不清楚这一点,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这件事不能耽误,他必须立刻向上汇报这个新的情况。

再这样下去……

那些大大小小的水珠,沿着脖颈、肩膀、锁骨滑落,没入各种各样的地方,没入深深浅浅的白色雾气中。

不能再这样下去!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她又在发问了,这句话,究竟该怎么回答,该不该回答。他的头脑一团混乱,仿佛刮起了一场暴雪,每一片雪花,却又倏忽间幻化为无数绯红的、粉白的花瓣,以及轻抚面庞的薰风。

“在下是……在下对您刚刚讲的故事非常好奇……还请您能将故事的结尾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潮有些意外,她还摸不清楚自己的上限在哪,如果贸然使用那种刨根问底必得正确答案能力,如果被察觉出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只精灵千里迢迢从大陆北边过来,跟了好几天,专门选在自己孤身一人的时候出现,肯定大有问题。

但现在无论如何,绝不能露怯。最好的办法还是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放大感知能力,如果能问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当然更哈皮。

“这个故事嘛……后面的部分还很长,可能会耽误您的正事。”

“在下不着急,无需为在下考虑。”

看来他真的很想知道,而且,他也确实是有“事”要做。这么孜孜不倦的追上来,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件事,还与自己有关。

“那就好,只不过这个故事也是作者呕心沥血的作品,不知道您……打算用什么等价的物品,来交换呢?”

“这……抱歉。在下……在下适才并未完全获悉您与承泽先生的谈话信息,不明白您二位之间有这样的约定,贸然得知了故事的前半部分,还请您原谅。”

不得不说,繁文缛节有时也有它的好处,就是在潮对他百般试探,怀疑上升至顶点的时候,也并不会下意识贸然觉得他意图不轨。

“您言重了。”

“不知承泽先生交换了什么?烦请您告知,在下也好做个参照。”

商陆意识到这个女子并不像她看上去那么单纯和善,但奇异的,并不使人觉得工于心计而厌恶。她有些可爱的精明谨慎,也有些娇憨的斤斤计较。

像个执着于用三朵薄柔花交换一杯薄柔果软糖的孩子,不知他的兄弟们会不会这样觉得,她和他们曾拜访过的邻居,居住在瓦尔纳群岛的独角兽很相似。说是交换故事,就会让人感到她对这个故事,是真的很珍惜。

明明只是个故事罢了。

“他啊,他还是个孩子。对孩子来说,听别人讲故事是理所当然的。但对于大人来说,就不是这样。”女子侧头枕在手臂上,眉目舒展,悠然自得在水中起伏。“对大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事,是天然……理所应当的。”

比如她,不该理所应当的,为了那个遥远的国度献出生命。

那么一瞬间,商陆甚至觉得,她已经完全了解了自己的任务详情。可那也只是一瞬间,因为如果是自己的话,面对那个带着杀戮使命而来的猎人,是必然刀刃相向的。

连自己都不接受的命运,又怎么能要求别人接受。

仅因为她是个平民吗。

“您说的对,在下……”

“潮!”

小小的人影穿过层层叠叠的雾气奔过来,脆亮如清泉淙淙的呼喊声,如劈开阴云的雷霆,照亮他们之间混沌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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