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星森下意识退了半寸，陈树生眼睛眯了起来，似是不满，高星森迟疑半晌，又小心翼翼地把脸靠过来。

“可以了可以了，差不多五厘米了。”

“好，我开始计时了。”

整个包间都安静了下来，谁也没说话，大家看戏似的盯着两人，期待着谁能先笑出来，不过照陈树生这不苟言笑的性子，断不可能是他了。

周猛和杨安抱着酒瓶，替势必要败下这轮的高星森倒上了酒放在他面前。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垂在桌下的手很轻地扣在一起，高星森能感受到陈树生手心的温度，带着初冬的凉，贴在皮肤上却是烫的。

他不是第一次觉得陈树生的眼睛好看，但是直到现在他才看得最清，陈树生的眼瞳是深黑色的，像深海处的漩涡，稍不设防就会掉进去。

好想碰一下他的眼睛。

在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时，高星森的心跳已经不受他的控制。

他轻轻眨了下眼，竟然生出逃跑的冲动。

“高星森。”对方轻轻喊了他一声，声音不大，高星森却听得很清。

“啊？”高星森回过神来。

“呼吸太重了，痒。”陈树生说。

“……啊？不好意思。”高星森干笑一声。

陈树生像是在压抑什么般，低低地说：“不要说话。”

“为什么？”高星森问。

陈树生咬牙，“……痒。”

有那么一瞬间，高星森为他们不对等的心跳频率感到一丝烦躁，他矛盾地想着，为什么陈树生永远只会这样冷漠地望着他，就像过去每一次无意识的眼神接触，总是一个热烈一个冷漠。

他明明知道陈树生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却还是觉得不满意。

所以才要更无耻地去做些什么，比如现在，陈树生不让他说话，他就偏要说。

“比赛规则是谁先笑谁喝，我如果听你的不就是认输了。”高星森说，“陈树生，我声音好听吗？”

陈树生：“……”

“以前有人说我声音好听来着，你觉得呢？”

陈树生：“。”

“陈树生。”

高星森刚喊出口，扣在手中的手突然抽了出去，只见陈树生在两分零一秒的时候先他一步转回头，拿过他身前那杯酒仰头喝光。

赢了。

“我去，陈树生先喝了？”卞震一愣，“你说什么了小森？”

“卞震你的夹子——”

“滚你妈的这局已经结束了。”

“噢——”

说什么了？

高星森也没懂，他真要说的好像还没开始，仅仅只是放了两句废话，怎么陈树生就认输了，他搓了搓刚刚被陈树生牵过的手，朝着陈树生看过去，不知是不是高星森的错觉，他怎么在这个冷漠的人眼里看到一丝隐忍和愉悦。

第三轮已经开始，高星森不依不饶地纠缠着陈树生，“刚刚没逗你玩儿，真有人说过我声音好听，还说我的声音如果——”

见他话到这里就不说了，陈树生朝他看了过去，“如果什么？”

如果叫/床一定很好听。

最早做游戏主播的时候，他被人这人“夸赞”过，那时觉得耻辱恶心，现在想来好歹也是一句夸奖。

“没什么。”高星森笑了笑，“继续吧。”

游戏没玩几轮，之后便一直在喝酒聊天，话跟没拿稳的线头一样，散个没完没了，从最开始加入球队到一起拿下“云顶杯”亚军，再到如今的退队，总之有太多的欢乐和喜悦、遗憾和不舍，说不完。

聊到后面大家喝得都有点多了，一群人横七八竖地分布在包间里，有人躺地上，有人趴桌上，有人躺椅子上。

陈树生安静地坐在一旁打FC，见高星森迷迷瞪瞪从桌上抬起头来，虚着眼睛打量着四周，又问他：“几点了？”

陈树生的手指在手机上往下滑了下，“十一点半。”

高星森有些不适地揉了揉脸，看向四周睡得横七倒八的人，“该回去了。”

他站起身打算去叫醒大家，脚尖踩在地板上的瞬间他才发现自己刚刚真的有点喝过头了，整个人轻飘飘的像踩在云上一样。

“起来了，十一点——”

话没说完，高星森一脚踩空整个人重心不稳朝前摔去，陈树生几乎是下意识松开一只拿着手机的手把手张开，高星森毫无征兆地摔进他怀里，结结实实一下，砸进陈树生怀里。

高星森本就发懵的脑子这下彻底摔得稀里糊涂，从陈树生怀里抬起头来时，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刚刚是要去叫醒大家。

房间里格外安静，耳旁传来杨安颇有节奏的鼾声，高星森掌心摁在陈树生肩膀，迷茫地望着他。

“你……”陈树生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是把手机侧到下边防止硌到高星森。

高星森脑子里突然蹦出刚刚那个大冒险，在盯着陈树生的眼睛时他生出的念头，酒壮怂人胆，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他竟然把手伸向来陈树生的眼睛。

陈树生皱起眉，不解地看着他。

高星森眨了下眼，纤长的手指触在陈树生眼尾，又滑到上睑。

陈树生微微一愣，隔着薄薄的眼皮，高星森感受到对方瞳孔的颤抖。

“眼睛，”高星森勾起唇，很轻地说，“好漂亮。”

“高星森，你也喝多了。”陈树生克制地提醒。

高星森微微阖上眼，手指从他的眼睛上缓缓地垂下来，在经过唇角的时候，他微微停了一下，随后滑到身侧。

夜深人静，所有人都没醒，怀里的人犯着酒劲，陈树生深吸一口气，把他抱进了怀里。

-

结束了长达一个多月的比赛再次回到学校，大家最初都不太适应，就连高星森一时间都不能习惯这种变化，对于课程上的进度，就更不要说能多快去追上。

这场比赛势必对他们的学业造成影响，没几个人能很快收回心来，回想在鲤城的那一个多月，简直像人生尽头的一场梦。

唯一在学习上有所提高的是章莫，和陈树生同房间是他做过最对的决定，在云顶杯比赛期间章莫几乎每到休息时间都会求着陈树生给他讲题，去了一趟回来非但没落下什么，反而还进步了。

但是其余人就不那么美好了。

“啊……”高星森颓丧地趴到课桌上，“跟不上啊。”

陈树生掏出下节课要用的书，侧眸看了他一眼。

蒋初笑道：“别急，刚回来先收收心，回头我给你补补。”

“还是你最好，初哥。”高星森抱住蒋初的胳膊蹭了蹭，一脸看救世主的模样。

“行了。”蒋初推开他，“别挡着我拿书。”

“你呢？”高星森又转头看陈树生，“你能跟上吗？”

“我什么时候不能过？”陈树生把笔放在书侧。

高星森：“……你牛逼行了吧。”

卞震和徐力从门外跑进来，一边小声嘀咕着些什么，一边又含笑望着高星森，卞震说：“熊哥让你去更衣室把自己东西收一下。”

“行。”高星森起身走出座位，慢腾腾地往外走。

卞震和徐力盯着他的背影，笑得很怪异。

从教室到更衣室这条路估计以后都没有再走的机会了，高星森走得很慢，路上的每一处风景他都替以往急于赶往训练场而忽略过的自己重新仔细看了一遍。

更衣室里很安静，他好像还能看到大家坐在这里闲聊打闹的样子，高星森轻轻扯了下嘴，打开自己的柜子，里边只剩两幅护腿板和一套球衣。

高星森拿起它们看了一会儿，又像是不舍般合上这面将不再属于自己的柜子。

“高星森。”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高星森手里的东西差点吓落在地，他抓紧东西转过身，见姜左站在他面前。

他顿了一下，无奈笑道：“吓我一跳，姜队。”

“我有那么吓人吗？”姜左说。

“没，我想事儿呢，突然有人说话才觉得吓人。”高星森很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笑说，“姜队长，这是男生更衣室，你有什么事呢？”

“我知道。”姜左说，“我有事找你。”

“啥事这么着急啊？”高星森把东西放在一边，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慢慢说吧。”

姜左没有过去，而是带着些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凝视了他一阵，随后笑了下，“不用慢慢说。”

“啊？”高星森回头看他。

陈树生想起自己剩了一件球衣在更衣室，走到更衣室门口时却听见一些他应该主动回避的谈话。

“我喜欢你。”

此话一出，高星森猛地一愣，不敢置信地望着刚刚面无表情说出这话的姜左，“你说什么？”

姜左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喜欢你，没开玩笑。”

陈树生的步伐戛然而止。

“不是。”高星森脑子有些发懵，他朝着更衣室四处看了一圈，问姜左，“摄像头呢？”

“什么摄像头？”姜左莫名其妙。

“你们不是在玩大冒险吗？”高星森真诚发问，“不然你怎么莫名其妙乱说话？”

姜左：“……”

她有些来气，走到高星森旁边坐下，很认真地说：“我没有玩大冒险，也没跟你开玩笑，我认真的，高星森，我就是喜欢你，也不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欢，你给我一个答案就好。”

察觉到对方眼里的真心，高星森微微愣了一下，良久之后，他才张嘴说话：“怎么会这样？”

“什么怎么会？你就是很好，喜欢你的女生那么多，我喜欢你也很正常，这有什么奇怪的？”姜左道。

高星森抿了抿唇，无奈道：“主要是我真的有把你当成朋友。”

“那又怎样？”姜左说，“你在顾虑什么？如果你觉得可以我们就试试，你觉得不行我们就继续做朋友，不会有什么不一样，我只要你一个答案就行。而且你这么多年都没谈过恋爱，现在也是单身，你如果觉得你自己也不清楚我们可以试试。”

高星森盯着她看了半晌，说：“你说的试，我可以。”

门外的人垂下眼，转身离开，像那天被扔在垃圾桶的护腿板，无人知晓。

“我说实话，你很好，特别好，我挺喜欢你的，如果我想谈恋爱我第一个追的肯定就是你。现在也一样，你说试一下，我也完全可以。”高星森犯难地揉了揉头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除了欣赏真的没有任何想法。”

姜左皱起眉，“什么意思？我没太懂。”

“男生是性动物，我觉得应该任何一个男生都拒绝不了你的表白，”高星森道，“但我对你，真的就是朋友，没有一点想法。”

姜左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丧气道：“那你对哪个女孩有过想法？”

“没有。”高星森说。

“一个也没有？”姜左问。

“嗯。”高星森点头。

“那你不正常啊。”姜左苦涩一笑，过了会儿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些什么一样，错愕地看着高星森，“你不会是gay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