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往事3

宣清怜狼狈的脸上露出柔和的神情,轻声道:“萧钟行啊,你到底是不是被迫的?”

钟行是萧阑生母给他起的字,寓意是希望他能钟爱自己行走的道路,只在百花宴上和皇后提过一次,但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他没想到宣清怜竟还记得,萧阑怔楞一瞬,眸光中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他慢悠悠的扯出那个令所有人都熟悉的虚假的笑容,那个被皇室子弟嘲笑过多少次像姑娘的微笑:“多谢皇后娘娘记得。”

宣清怜叹口气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复而抬头深深的看了眼自己的孩子,幸好如她所愿,两个孩子都绷直脊背,眼眶猩红却没流出一滴泪。

她一手持剑,一手拿下长发中的牡丹发簪握在手里,长发如瀑布而下,她偏头最后望了眼这可笑浑浊的世间,轻念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父亲,还请原谅小女不孝与私心,没能埋骨战场,传承将骨之风......”

剑气起,牡丹落,人不复......

“母妃!“萧筠的眼睛被飞溅而出的血花彻底染红,长发松松垮垮的铺在身后,就如同从地域爬出专取人性命的厉鬼般歇斯底里的疯狂挣脱护卫的钳制跌跪到宣清怜身边。

萧彦也咬牙拖着残废的双腿,双手紧紧靠着地面匍匐到母亲身边,失神的盯着那道深入皮肉的剑痕缓缓伸手触上,好凉......

萧阑脸上那道任何情况下都从容不迫的笑容也敛了起来,神色平淡:“我并不想要这皇位,我只是想复仇,但既然机会来了,那就当个皇帝又何妨?”

他回眸看了看伏在皇后身边的萧彦和萧筠,蹙眉吩咐道:“既然皇后说要留他们一命,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去,每人抽五十鞭,然后丢在废殿那边,要是还能活下来,就说明上天还不想然他们死,那么我就准许他们活着。

“那二皇......陛下,兵权的事......”

“宣廉将军的军队向来只认人,要让他们知道了,指不定会起兵谋反。兵权暂且放在副帅那,反正他们在塞外,也不知道如今朝堂已经变了天。”

“但陛下,这样做恐怕不妥。”

“就这样去办吧......有失必有得。”

萧阑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朝堂之上的那个座位,无奈中夹杂着厌恶,若不是命运所迫,谁又甘愿踩着他人尸骨来到这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萧筠的错觉,正当她身体随着幻境而逐渐变得冰冷的时候,手边突然传来阵阵温热,与此同时,眼前的幻想随着温度的升高而变热,这是萧筠在梦中从未见过的另一种结局。

深陷幻觉中的萧筠看着宣清怜面色青白的躺在她怀里一动不动,须臾,手中的体温竟开始渐渐回暖,随后宣清怜缓缓睁开双眼,抬眸慈爱的扶了扶萧筠如墨的长发,莞尔站起身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披在她身上,像宫殿外疾步走去。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萧筠还没意识道她的母妃已经离开人世间,几乎是下意识的匆忙站起,顾不得腿上刺痛跌跌撞撞的循着背影的方向冲去,可是这通向宫外的道路怎么如此长,前方黑雾弥漫怎么追也追不上。萧筠拼命的哭喊着伸出手渴望挽留她匆匆的步伐,可这根本没有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宣清怜的背影被黑暗吞噬,眼角泪水不断滑落......

从前的一幕已经在萧筠的脑海中播放了无数次,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母亲在她的幻觉中醒来,奔赴远方的场景。

是了,或许母亲在拖梦境告诉她,不能再回望过去而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鼓足勇气去面对新的生活,她的未来一定光明。

意识逐渐回笼,眼前的景象消失,环视四周还是那个破旧不堪的废弃宫殿。但也有了区别,萧筠顺着从窗户中透来的月光看去,头脑和身心是从未有过的舒畅,好似缠绕她多年的梦魇在此刻烟消云散,即便复仇之心仍在。

手边的暖炉跟随着她的体温变化散发着淡淡药香,燃起的青丝慢慢悠悠的在屋中散开。萧筠感受到暖炉温度的变化,若有所思的双手托起,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两下。

儿时在宫中习得草药之术的萧筠不难认出这是一种极为珍贵的草药,名为辛夷,是一种极好的驱寒药品。可此药多生长在山林之间,像在云京城这般平坦的地方,可谓是千金难求。

只不过是辛夷的香气是清新带点温热的感觉,可这顶暖炉散发出的味道却是和姜齐清身上那道微甜带苦的独特味道相差无几,任凭萧筠再怎么观察都猜不出这到底是那和哪种草药的混合。不过这恐怕不止是道珍贵的草药,应该含有独特的配比技术。普通的辛夷草药使用起来只会感觉温暖,可这方草药却能令人不自觉的放松精神,更奇妙的是能跟随着体温的变化而变化。萧筠若有所思的感觉着功效,这大抵是混了姜家特制的安神香。

萧筠观察了半晌还是没有什么发现,索性就放在身边,放空身心闭目养神。她本意没打算睡觉,可不知为什么,思维越是混沌的时候闻到的甜香越是浓烈,困意席卷而来温柔的笼罩着她,意识逐渐迷离,一夜无梦。

萧筠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辰时,天光并不是很亮,向窗外望去,天空灰蒙蒙的似是正在下着小雪。萧筠晃晃脑袋下了床,只觉筋骨有一种久违的轻松,好似初春时的感觉,虽然风依旧寒冷,但全身却是有种暖洋洋的感觉,思维也跟着敏捷了不少。

那顶燃烧了一整晚的暖炉到此时还冒着缕缕青丝,但看上去似乎已经燃尽。萧筠走到窗边捧起暖炉,果不其然药香已经明显淡了不少,只是......

她打开炉顶,从中捏出一颗小小的玉珠仔细端详着,那颗玉珠通体都是淡淡的蓝色,但里面与外边的景象不同,相比之下,里面的蓝色要更加深邃,甚至带着星星点点的白色,就像草原的蓝天可以看见星星一般纯粹。饶是小时候见过许多珍宝的萧筠,一时竟也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玉珠。

虽说她与姜齐清的初次见面,人家对自己倒是坦诚,但毕竟不知道是真是假,或许皇商就是帮着身居高位的那位来试探她动机的线人,也不能全然相信这个东西真的安全,最怕的就是落得和前朝皇帝一样的后果,慢性中毒还无药可医,一旦毒发立刻死亡的境地。

思虑至此,萧筠转身走出屋,一把将守在门外的苏祁拽进来,顺手关上门窗,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能找到民间的有名的草药师吗?”

“有名的草药师不好找”苏祁皱着眉头想到:“但是懂这方面的人或者医师到可以找得到。”

“行,那你到民间找个这样的人约好见面地点,明日午时你随我去赴约。”萧筠吩咐道:“还是老规矩,你从后院墙头翻出去。”

好在萧筠这座宫殿是紧挨着宫墙所见,虽然隐秘破旧,但极容易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离开皇宫。苏祁抱拳领命,随后借着屋内窗沿,踮脚发力顺势翻到后院,踩在院墙上翻身出去。萧筠瞧着苏祁熟能生巧的翻墙技术,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微笑,皇帝与她之前的纠葛也许就会败在这个不起眼的细节上。

小雪已经渐渐转停,太阳破开云层露出光亮,外面也随之变得灵动起来。姜齐清瞥了眼太阳的大致方向,坐在镜前简单的打理一番,便带着准备的东西,乘着马车进了皇宫。

或许是听过什么关于皇帝想要娶她当皇后的小道消息,守门的侍卫刚看见并不奢华的马车,便急匆匆的让开道路,进宫一路全无侍卫阻拦,可谓是畅通无阻。起初姜齐清还对萧阑这种朦胧对待感觉不舒服,但那么多年进宫都是这样,几次提醒也无济于事,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到了黄金台下 ,姜齐清哀怨的看向那悠悠长街,还是轻车熟路的选择绕道走向御花园,准备设宴装饰。前脚刚踏进,后脚就跑来一个侍女表示皇帝在殿前等着她过去交代事情,终究还是没逃过爬楼梯的命运。

姜齐清的眉毛紧蹙着,满脸写着不耐烦。跟在她身后的侍女瞧她这幅恨不得将台阶拆了的神情,愣是一句话也不敢说。而闻玉早就习惯了自家主上最不喜爬台阶的习惯,也并没有出声提醒,任由着姜齐清一步一顿的走上台阶,脸上一点都没有别家小姐面圣时的喜悦之情。

倒是萧阑在看见姜齐清的那一刹那,眸光陡然变得明亮,嘴角挂上微笑,急忙走出殿门接她。侍女瞧见陛下脸上掩盖不住的欣喜,下意识的望向姜齐清,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深处对长阶的不满之中。一腔热情被泼了冷水,皇帝竟然还没有生气,依旧笑意盈盈的看向她,伸出手打算将人拉上来,这一幕愣是连身边的公公也看的扶额擦汗。

姜齐清没有理会萧阑伸出来的手,提着裙摆规规矩矩的走到他身边,跪下作揖道:“小女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本章引用的“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出自刘希夷《代悲白头翁》

全文如下: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惜颜色,坐见落花长叹息。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

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

光禄池台文锦绣,将军楼阁画神仙。

一朝卧病无相识,三春行乐在谁边?

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

但看古来歌舞地,惟有黄昏鸟雀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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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往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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