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天变得很快,白日里还是暖阳高照,入夜时就开始下雪了。
这种天气冷得叫人心烦,冥若尘本来身子就虚弱地不行,结果又挨了凌飞雨一拳,在坐上回月良关的船后不久就病倒了。
良穆与听言轮流开船,冒着大雪连夜就将他带回了家。
三人到达月良关时,已是第二日下午了。
冥若尘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他感觉自从身体里有了鬼石之后就总是感觉睡不醒。虽然月良关的天气要比灵山暖和,但他却提不起精神,如果不是要去见良穆父母的话,他估计连船都不会下。
“……若尘。”良穆把冥若尘从床榻上扶坐起来,替他穿上干净的袍子。
他抚摸着冥若尘瘦弱的背脊,生怕将他弄疼了,轻柔地说:“我们到了。”
冥若尘睁开眼睛,眼底是浓重的黑色,他微微侧过头看着良穆温和俊逸的脸,然后乖乖地套上衣袍。
听言打帘进来,催促道:“船都靠岸了,怎么还在穿衣服。”
外边风有些大,吹得船帘掀开了一个角,岸头上围满了人,正伸长着脑袋往里面看。
冥若尘掐着耳畔被风撩起的发丝,望着外边看了几秒,有些忸怩地问良穆道:“怎么这么多人。”
“人多怎么了。”
听言转了转头,笑说:“你这么大个了人莫非还害羞?”
冥若尘微微低下了头。
心说,他才不会害羞呢。只不过……莫名有种丑媳妇回家见公婆的感觉。
听言自顾自地披上外衣,然后把整个船帘拉开悬挂起来,说:“别磨蹭了,筱爹和松娘都在外面等很久了。”
良穆闻言抬头道:“爹娘来了?”
听言点点头,说:“早上收到信儿就在岸上候着了,看样子连午饭都没回去吃。”
“……”听到这话,冥若尘头垂得更低了。
良穆看不见他的神情,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说:“好了,我们下船吧。”
冥若尘无奈,埋着脸将衣服穿好,然后跟在良穆身后出了船。
三人走上船头,冥若尘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人群,心头不由地焦灼,他紧紧跟着良穆的脚步,生怕慢了一步就叫人看出他很紧张。
听言看见他扭捏的样子,忍不住笑说:“你黄花大闺女见不得人呀,躲后边干什么。”
冥若尘咬牙,抬脸朝他翻了个白眼。
良穆见状将脚步放慢了些,待他跟上来后,伸手牵住了他的胳膊,说:“之前不是一直念叨着要来玩儿吗,怎么今日来了反倒不情不情愿的样子。”
冥若尘对上良穆微笑的眸子,小声地反驳:“……我哪里不情愿了。”
良穆手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说:“既然没有,走我前面来。”
冥若尘:“……”
“阿言,小穆。”
船在缆绳的牵引下稳稳靠上岸头,人群最前有位很漂亮的中年女子便伸下手来,朝着他们招呼。
听言也高举起手挥舞着,朝她喊道:“松娘!”
“开了一夜船,累了吧,快上来。”女子将几人从船头上接上来,笑容温柔地说:“你们太慢了,筱爹午饭都做好几个时辰了,再晚些就该当晚饭吃了。”
听言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胳膊,撒娇道:“哎呀,松娘最好啦,是我们让松娘就等了,我们错啦……”
松娘宠溺的地戳了戳他的脑门,嗔怪道:“你呀,就会哄我高兴。”
说完,她又转眼看向听言身后,秀美的眼眸扫过良穆,瞪了他一眼,最后落在了冥若尘身上。
她目光灼灼地看了会儿,突然迎上来,一把将冥若尘身前正紧张捏着的双手给握住了,很开心地说道:“这就是阿尘吧,长得可真俊哪!”
冥若尘身子一怔,还没反应过来。
手就被牵住自然地往前走了,松娘一边走一边关切地问道:“听小穆在信里说,你生病啦,现在怎么样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
冥若尘还没有被人如此热情地握过手,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哎呀,不过也没关系。”松娘拉着他,继续说:“既然到松娘这儿来了,松娘会照顾好你的。”
她转头看了眼走在后面的良穆,撇嘴道:“都怪那小子,跟他爹一个臭德行,日日冷着张脸,连人都不会照顾,瞧给你瘦的。”
松娘心疼地拍着他的手,也不给他答话的机会,就像是在待自己的孩子一样,说:“阿尘是不是很喜欢吃麻鱼酥,走,回家松娘给你做去……”
“这……”
面对如此热情的婆家,冥若尘显得有些慌乱,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他好想回头问问良穆,问他到底是不是松娘的亲生的。
毕竟他怎么也没想到,像松娘这么温柔体贴的母亲会生出良穆这样冷冰冰的人。
听言走在良穆身旁,望着冥若尘被牵着走的背影,不禁叹息道:“唉,阿穆啊,看来不久后的将来,你会多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良穆低头走着,没有说话。
听言听不见他答话,便转头看着他:“你怎么不说话。”
良穆抬眸:“说什么?”
“说……”
听言看见他露出一副无法言喻的神情,像是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揪着他的胳膊追问道:“你不会是……”
他有些难以置信,小声说:“你不会是把那种关系告诉松娘了吧!”
良穆脚步一顿,没有回答。
这时,前面的松娘和冥若尘也突然停下不走了。
听言顺势抬头看去,看见不远处的街角上站着一个人。那人面容威严,目光深沉,伸长着脑袋,好像正在细细打量着前面的谁。
“……筱爹。”听言一愣,认出了他。
良穆闻言也抬起头来,两人眼神朝下看去,在看到那人手里提着的筐子时,有些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你爹……他,去抓鱼了?”
听言使劲撞着良穆的胳膊,震惊的脸上仿佛写上了“不得了”三个大字。而后委屈巴巴地说:“往日里,我放个风筝都要被他斥上两句不务正业呢……”
良穆不说话,面上同样的难以置信。
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会儿,然后走上前喊声了“爹”,将鱼筐接过来,说:“这么冷的天气,还下水干什么。”
“嗯,还好。”筱爹语气平淡,目光却依旧盯着某个方向。
松娘则在旁边笑道:“他呀,在府上呆的太久了,要是再不出来吹吹风就该生锈了。”
“来看看,抓了多少鱼。”
松娘抓着冥若尘的手往前一步,顺势即将那鱼筐拉近来,看了看说:“不少,够咱们阿尘吃了。”
筱爹眉间微微一皱,看着冥若尘的时候眼中有种说不清的神情,问道:“哪个是阿尘。”
冥若尘:“……”
松娘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不明知故问吗。”
她将冥若尘往前拉了拉,对他道,说:“阿尘,这是筱爹,他脾气就这样,你可不要往心里去。”
冥若尘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言则在旁边使眼神,示意他叫人。
冥若尘被那双眼睛盯得慌神,赶忙拘腰行礼,口不择言地喊声了:“爹!”
听言:“……”
良穆:“……”
冥若尘后知后觉,被人从后面拐了一肘子。此时此刻,良穆的表情与他爹一模一样,尴尬中又透着几分惊愕。
“对,对不起……”冥若尘反应过来的同时涨红了脸,他慌慌张张地立马改口:“筱……筱爹,那个,我就是阿尘……”
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有听出来筱爹的‘筱’是个名字。
这该死的谐音!
松娘轻笑了声,将这诡异的气氛打破,说:“哎呀,都拉着脸干什么,阿尘又没叫错,莫名其妙的。”
“走回家,吃饭。”
冥若尘被松娘牵着手,在经过筱爹身旁时,忍不住偷偷瞥了他一眼。心里总算明白过来,良穆那怪脾气是遗传了谁了。
这父子俩的性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回到良府时,已经接近傍晚时分。
冥若尘被松娘留在了厨房学做麻鱼酥,至于良穆与听言,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院子里,落日还没完全退去。
二人被安排在石桌前罚坐,良筱倒了茶迎着夕阳喝了几口,才开口:“说吧,怎么回事?”
听言揪着自己的衣角,抬头往桌上看了一眼,立马又低下来:“什……什么?”
他笃定的以为筱爹要质问自己关于冥若尘是事情,正要琢磨着该怎么糊弄。
没想下一刻,对方直转话题说:“灵山那边怎么回事,我听说炼尸人都攻进鬼都了。”
听言顿时松了口气,回答说:“攻鬼都都是一月以前的事了,当时鬼狱塌陷,叫他们钻了个空子罢了。”
良筱:“那现在呢。”
良穆抬头道:“人间各处的尸地都已销毁,现在就只剩下灵山之上的罗刹了,眼下镇守山海关的北城王正驻扎在此,暂时没什么大问题。”
良筱饮着茶,沉默了会儿又问:“那鬼玺又是怎么回事?”
良穆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清楚良筱问的是那日冥若尘带着炼尸人偷袭鬼都的事,可当时自己身在溟海,并不清楚其中具体经过。
他目光转向听言,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他。
听言垂着脑袋,哪里知道要怎么说,只呲牙咧嘴冲他吐了几句唇语。
良筱端着茶盅,看着他们打哑谜的模样,挑了挑眉梢没追问,只说:“前几日我得知消息,阎君已经下了遣阴司归都的诏书,诏书里的内容除了攻打灵山之外,还有一条……”
听言:“是什么?”
良筱淡漠地看了眼屋内,说:“捉拿叛贼冥若尘。”
良穆猛地抬起头来。
听言忙道:“什,什么……”
他转头看着良穆,气愤地拍桌,说:“定然是陆北慕那家伙,临走时他就因为鬼玺的事情与我吵了一架,当时不出兵助我们也就算了,还一直撺掇阎君定若尘的罪。”
“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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