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开始,兰原县委县政府实行联乡帮村制度,“两大家”做出决定,全县七乡七十一个村,县上每个县级干部联系一个乡的工作,每个单位包一个村的工作,重点是帮助乡村搞好生产和计划生育等各项工作任务,以促进全县各项工作再上新台阶。
他这几天在北沟乡青土村下乡驻村蹲点。这天上午不到九点钟,村委会大院里开进来两辆车,头一辆是豆青色中吉普车,下来的是农牧局局长,两个副局长,办公室主任,后面进来的一辆车是白色绿带的向阳中巴面包车,下来了一帮都是局里各场站公司抽来包村的干部和职工,大约来了近二十个人。
原来,他才知道,今年县上确定他们局里包村的点是北沟乡青土村。
这次包村工作的阵势还很大的,发动了局里下属各单位的人员,加上他们在村上蹲点的和村委会的干部们,村委会办公室里坐着人,院子里站着人,大院里乱哄哄的,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青土村是老先进村了,村上乡镇企业在省市县乡都是搞得最好的,办了水泥厂,轧钢厂,电石厂,砖厂,林场,养殖厂,饲料厂等,村集体积累也有一定的基础,先后盖了戏楼,修了个露天大戏场,新建了乡联中和一所村小学,村委会前面的大路整修拉上了路灯,还购置了一部北京小吉普车,村干部坐上了小车,比乡领导还牛,这都是其它村很眼红的事,村书记被破格直接由农民提拔为北沟乡乡长,当上了正科级国家干部,这在全乡全县甚至全市全省都是绝无尽有的事。
现在新上任的村书记,也是本村干部做起被逐步提拔到乡上当经联委主任后下来的本村人,与原来的徐书记打了交叉,徐书记上乡上去了,他下村上来了。这个新下来的杨书记对他们几个局领导说:“我们村上其它工作都做得很不错的,就是计划生育工作是个老大难,上面号召要两种生产一齐抓,请县农牧局给我们帮忙突出抓一下计划生育工作就好得很。”
村上杨书记四十岁过点,中等个子,黑红脸,短头发带点卷。是当过村会计文书,干过乡团委书记,后任乡经联委主任,也是享受副科级待遇的乡干部。见过市面,经过阵势,为人性情耿直,说话爽快,干事有棱有角,敢讲真话,敢顶碰上级,不怕得罪人。
“计划生育工作很重要,这个月也是县上定的计划生育突击月活动,下功夫搞,两个文明一齐抓,村上需要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工作。”县农牧局陈局长答应了村上的请求,工作商量好了,村杨书记要留陈局长吃饭,陈局长说局里还有工作很忙,就坐安排一个副局长驻到村上带着下来的人搞工作,先坐车回去了。
他本来是蹲点搞专业技术工作的,原不想参加这次局里的计划生育突击工作,但局里的王副局长非要他参加,说他情况熟,怎么也躲不过去了,他就只好硬着头皮参加了。
这一天夜里,他们根据村上提供的名单,几天来掌握的情况,由村上的妇联主任兼计划生育专干引路,晚上在村委会大灶上吃过饭后,好十几个局里抽来的干部们,等到十点钟,摸黑到村北面的一个计划生育对象户里去。
一帮人从右手的岔路进去,到了第三个巷道口,里面的一个院子,就是计划生育对象户了。他们分成两组,一组人在外面的由局办公室主任带队,悄悄散开来,把住院落周围的路口和院墙外面。一组人,由村妇联主任和王副局长带队,敲开这户人家的大门,大家一涌而进,大门口的院里每个房间门口也守上人,其余人径直进了着灯的上房。
“姑夫,你媳妇子在家里吗?想通了没有?多会让媳妇子去做手术?”村妇联主任对房间里站着的一位老者问道。
“媳妇子出门了,不知道来了没有。我们想通这里,儿子和媳妇子他们还说不上。”这位老者看着进来的人们回答道。
“生儿生女都一样,有两个孙子就行了,这个世道,多了也拉不过去,姑娘好拉,大了打发到就行了。”村妇联主任对这位老者说道。
“你媳妇子在不在家你不知道?别在外面跑了,越跑越究,赶紧做些工作,叫快些动手术去。”他们局里的王副局长对这位老者说道。
“县上的工作组的来了,要常驻我们村上搞计划生育,上面政策很清楚,都是为了你们好,跑是跑不到的。”村妇联主任软硬兼施的做工作。
“工作做不通,就采取强硬措施。顽固抗拒的要拉家里的东西,变卖抵扣计划生育罚款,没有东西拉就拆房子。先给你们讲清楚,到时候可别后悔。”他们县农牧局王副局长一脸严肃的对这位老者说道。
这位老农民低着头,默不作声,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挨了批评,还要受委曲。
搜遍院子里外,没有发现老者的儿子和儿媳妇,只有老两口和两个上学的孙子。是村妇联主任白天掌握的情况有误,还是老者家里觉查到了,老者的儿子和媳妇子就是不在家里,可能早已跑出去躲避了起来。他们今天晚上的突击扑了个空。
做了半天的工作,这位老者不是说他们也没有办法,就是低头不开口言语。
县农牧局王副局长带着几个人从这户人家出来,留在院落周围和路口上的工作组的人们全跟过来,聚拢在一起,沿着来路往回走,无功而返。
三五成群,一大帮人像打了败仗的队伍,残兵败将,垂头丧气,悄悄出了巷道,从小路上往下拐进大路,在昏黄的路灯下,向南而行。
回到村委会大院里,人多房少,他住的客房已被人占了,他看见一间办公室的门头顶的小窗开着,就钻进去开门,和另外一个局里的工作队员睡到里面的一张床上,这正是村委会袁副主任的办公室。
村上大部队来搞突击工作,就是这个样子。人多力量大,主意多,人多了声势也大,正所谓“众人搭柴火焰高”吗。但人太多,晚上睡觉的地方就成了问题了,怎么办,抢着睡,谁先抢了床,归谁睡。吃饭也成了大问题,怎么办,抢着吃呗,谁吃得早吃得快,谁吃得饱。
过了两天,他们县农牧局王副局长,打电话从县城局里调来了一辆双排六座客货两用车。
中午吃过饭后,开着一辆局里安排到村上固定搞计划生育的中巴面包车和双排六座车,两个车上拉着工作组全体队员,一路上尘土直扬,来到了大路边上的一个计划生育对象户的院落前。
这个农家没有围墙,一排房屋前面是一个空阔的场院。
他们一帮人跳下车,径直来到这家人的院里,家里有人,王副局长和村妇联主任带着几个人进屋,他和其他人在满院里转着,有站着的。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村妇联主任刚出来,他赶紧走到村妇联主任身旁,村妇联主任对他说道:“家里空空的,值钱的东西全都转移走了。”
片刻,县农牧局的王副局长,快步从上房的门里走了出来。
“做不通工作就拆房子。小孔你们几个去,先把门和窗子拆下来装到车上去。”王副局长气坏了,两手倒背在身后,满脸怒气的对他们发号施令,安排工作,指挥他们战斗。
“走。”他们分成了两帮人,他和一部分人去拆卸房门,一部分人去拆卸窗户。
城里工作的人们,大多都不懂得木匠活儿,费了好大的劲儿,找着了巧门儿,脱帽松螺丝,才拆卸下来了一扇房门和一扇窗户。几个人抬着房门和窗户,装到了双排六座车的车厢里。
大家回来站在这家的院子里,的拍打着衣服上的土,听候王副局长的调遣。
这个计划生育对象户的两个老汉,还有小儿子,姑娘都站在房前的台子上,冷眼怒目而视,心中早已气炸了,只是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你还真敢拆了我家的房子,只拆拆卸下来了一扇房门和一扇窗户,就再不敢动了,分明是在吓唬人哩,就是不松口答应做结扎手术。
“走,回村上。”县农牧局王副局长看没有什么效果,这样僵持着时间长了会有麻烦的,就果断决定,赶紧下令收兵回营。
双排六座车拉上房门和窗户,押着战利品,两辆车上都坐着工作组的人员,他们今天初战告捷,凯旋而归,回到了村委会大院里。
过了几天,县农牧局工作组的一帮人,回单位回家的,都全来齐了,又拉着他一道,乘着中巴面包和双排六座车,来到上次拆了门窗的那个计划生育对象户家里,这次行动为了保密起见,村上没有跟人,可当县农牧局王副局长带着人,围着这家的房院,冲进屋里时,还是没有找到要找的计划生育对象,小两口不在家,又扑了个空,还是没有抓到人。
县农牧局王副局长把这家老两口叫到上房里谈话:“两个老人家,您们想好了没有,这样可不是个事,有人都看见儿子媳妇子回家来了,赶紧叫来去落实措施。”
“我们是想通这里,儿子女子都一样,可娃娃们那想不通,那们要跟哩,我们也不好说,没办法。”老汉这样回答道,显然是推托之词,把问题全推到了儿子媳妇子身上,好把自己的责任推的干干净净。
“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如果今天工作做不通,把人找不回来,你们不执行国家政策,我们就拆你家的房子。你看是叫人来,还是拆房子?”县农牧局王副局长很严肃的对老两口摊牌,逼着他们要落实计划生育措施。
“我们不知道他去那里躲避,临走时给我们没有说,我们没处去找。”老汉依然不肯松口,软磨软泡,拆了门窗我都没有怕,吓唬谁,就是不答应找人回来,看你们能把我老两口两个老汉怎么样。
“既然□□五次,我们苦口婆心的工作做不通,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要采取措施了。”县农牧局王副局长早气得脸色发白,用低沉而有力的声音说道。
“做不通工作,就拆房子。”县农牧局王副局长出了上房门,站在台阶上,左手背到身后,右手向上一挥,高声对院中和上房跟出来的工作队员们下达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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