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需要柏青梣亲自去见的客人并不多,何况以他现在的地位,完全可以致辞后直接退场。

顾尧也是这样想的,他端着酒杯跟在柏青梣身后,宾客自动为他们绕开道路,无一人敢擅自上前敬酒,顶多是在柏青梣走到面前时,举杯道一句,柏先生生日快乐。

那位目无下尘的先生自是无动于衷,甚至不曾瞥过一眼,兀自穿过纷乱的人群,走向帝都那几位世家老家主。

柏家祖上原本是中医世家,民国时靠新药业发家。柏老爷子性情和善,尤擅与各方势力斡旋,作为少数能勉力维持下来、从外国人的市场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中国人,战争爆发后立刻投身抗日事业,为前线捐赠药品无数,是当之无愧的红色先驱。

虽说老爷子无意权争、一心经商,但毕竟是从祖辈缔结的盟约和情谊,柏家与帝都始终牵扯颇深。今夜前来赴宴的几位老爷子,无不是地位尊高,跺一跺脚便会令局势抖三抖的人物。

柏青梣带着顾尧上前问好,寒暄几句。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是引见顾尧,他侧过身,让身后的青年上前。

“原来这就是阿槿家的孩子。”和柏家关系最为亲厚的老将军赵秉海率先开口,笑容和煦,半点没有架子,“一晃这么大了。”

他上下打量顾尧一番,目光审视,良久暗指道:“瞧着还是年轻些。”

顾尧初次接触老一辈的人物,手心沁汗,闻言下意识就要抬头。柏青梣不动声色将他挡在身后,接过他手中端着的酒杯,转头向几位老家主淡淡道:“不急,让他先跟着我慢慢学。”

“阿姐走了,BI总有一日要交到他手里,往后请几位叔伯多看顾了。”

言罢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顾尧见他喝完了一整杯酒,眸色更焦急,却又没什么办法。他怎会听不出柏青梣的言下之意,此言既出,从此往后,他就是BI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柏青槿刚去世时,顾尧听信流言,下定决心要把BI夺回来。他设想了无数个场景,用什么样的手段最残忍、得胜后又该怎么狠狠折辱那位先生,可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愿”得这样轻易。

“阿尧,”顾尧低着头魂不守舍,直到听见柏青梣唤他名字,“我这边可以了,你去忙吧。”

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态,抿了抿唇,告退离开。

柏青梣看着青年的背影,越发不明白顾尧究竟在想什么。冷酒入腹,很快闹腾起来,他微微蹙眉,尽量调匀呼吸,转身再迎向几位老家主。

“前段时间听说你病了,”见顾尧走了,赵老爷子这才关切问道,“现在可好了么?年轻人要多注意身体,不然再过几年啊,早时候那些暗疾就要找上来了。”

柏青梣摇摇头:“只是小病,劳您挂心。”

赵老爷子长叹一声,“那就好。阿槿的孩子还是太年轻,你病着的时候,我从我家小子那里听说了些事,实在心惊。”

柏青梣以为他是指顾尧意图夺权的流言,淡淡否认道:“嘴碎的人乱传而已,都是假的。”

“那些话啊,我就是老糊涂了,也不会信。”赵秉海不由失笑,抬头端详柏青梣片刻,见他的确不清楚自己说的是哪一桩事,这才神色凝重起来。

他斟酌许久,扶着拐杖站起身:“换个地方说。”

二楼相较一楼安静许多,只有零星几个躲酒的客人。两人在栏杆旁的圈椅坐下,赵秉海沉思半晌,然后问道:“陆岱川被调查的事情,你怎么看?”

柏青梣眉心微蹙:“赵伯应该知道,柏家从来不插手这些事。”

赵秉海:“如果陆家那个崽子来求你呢?”

柏青梣和陆霁的关系并不是什么秘密,毕竟当年陆霁追人的时候太招摇,连这些老一辈也有所耳闻。何况方家出事的那个夏天,柏青梣已经为陆霁违过一次家规,那时若不是他突然介入,陆岱川也不会那么快扳倒方家。

柏家不涉权争的铁律,也因此不再那么可信。

“他没有来求我,”这句说完,柏青梣沉默半晌,“他也不会为这件事来求我。”

赵秉海定定打量他片刻,然后松了口气似的,摇头苦笑:“这样的话,我就心安了。”

“不止是我,想必很多人都会心安了。”

柏青梣怔了怔,心头顿然升起不祥的预感:“您的意思是……”

“那个孩子是叫顾尧吧。”赵秉海越过栏杆望下去,“他在你病着的时候,似乎和陆岱川做了什么交易,暗中帮他做了一些事。陆家势败已成定局,没有人会再站在陆岱川那边,那孩子现在做的事,无异于与虎谋皮。”

柏青梣沉默片刻:“我明白了,多谢您提醒。”

赵秉海不再多说,又嘱咐几句多注意身体,起身回了一楼。提点到此,已是看在两家旧情的份上仁至义尽,柏青梣本想陪他一同下楼,却不想身体稍动,瞬间牵扯起胃部疼痛,轻吸口气,再没力气站起来。

他久不碰酒,一杯下去不但胃里闹腾,连带着心悸胸痛,疼得身上微微发颤,冷汗转眼浸透衬衫衣领。赵秉海刚走不久,柏青梣不敢被他瞧出异样,仍挺直着腰背,强挣出几分意识的清明,勉力端起桌边的红酒酒杯,杯壁贴近唇口。

唇侧滑下的血红无声坠在酒杯中,溅在同样赤红如血的酒液里,徐徐荡开一围涟漪。

他抬手按住抽痛不止的心口,微阖了眼,艰难调整呼吸。

日渐沉重的肺疾牵连心脏,只觉每一下跳动都沉重非常,冰冷而沉凝。柏青梣偶尔会忍不住想,或许那里跳动的并不是温热的心脏,而是一块冷硬的石头……倒应了旁人那些嚼舌根的话。

说那位先生啊,满眼金钱利益,只怕是个没有心的。

他忍着疼,低低嗤笑一声,挣扎着抬头看向周围。幸好二楼没有什么人,这副病重模样不会被谁看见,于是稍微松了腰背的力道,放任自己陷进圈椅里,疲倦如潮水般涌上来。

这一歇就歇了许久。

刚刚一口血呕出来,稍微缓解了胸口激烈的痛楚,转而变为无知无觉的麻木。柏青梣浑身无力,坐得摇摇晃晃,抵在心口的指尖几近衰颓的惨白,不知强忍了多少时候,像是有熟悉的气息挨近身边。

他立刻睁了眼,放下按着心脏的手,眸光幽冷,看向那个胆敢近他身的人。

却不想,只是酒会的侍应生。

单手举着托盘,正俯身欲拿那杯被柏青梣吐过血的酒。

“站住。”

先生微微蹙眉,紧盯着面前长相平凡的侍应生,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那人察觉他的目光,僵了一下,开口试图解释:“先生,您的杯子脏了……”

柏青梣垂眸看过去,杯口浸着一处殷红,想必是刚刚呕血时不慎染上的。

言谈举止,的确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应生,但柏青梣心中始终没有放下疑虑,仍旧盯了对方片刻。他喜洁成癖,对气息格外敏感,他很清楚,自己从前一定见过这个人。

更何况,可不是谁的气息都会被他记住。

“杯子放下,”久久得不出答案,连带着心情也糟了些,柏青梣见他还拿着自己的酒杯,不耐地叩了叩桌沿,沸然道:“我用过的东西,不喜欢别人再碰。”

那人闻言一怔,手忙脚乱把酒杯放回桌面,“抱歉,先生……”

柏青梣神色冰冷,抬眸瞥他一眼,”看着不太聪明。”

侍应生愣了愣,嗫嚅着道歉,柏青梣不知何故,瞧他实在闹心,伸手拿了酒杯起身。他身体不适,身形有些摇晃不稳,那名侍应生下意识要伸手来扶,被先生嫌恶地侧身避开。

他欲言又止地收回手,不敢再动了,观他表情,心里多半在吐槽,重度洁癖真可怕。

柏青梣才不管别人心中想什么,他袖了那只酒杯转过身,侍应生匆忙抬头,目光追过去,望着那道骄矜挺拔的背影一路行过栏杆侧,临至楼梯前,头也不抬,把手里的酒杯随意往后一丢。

砰嚓一声,精致剔透的玻璃杯,顷刻四分五裂。

——

柏青梣走下楼,拿了一块方巾擦手,抬头寻找顾尧的身影。

青年很好找,被一群宾客团团围着,显见分身乏术。他静静看了一会,心中仍在思忖方才赵秉海的话。

顾尧做了什么?自己明明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涉入陆家的事,他为什么偏要反其道而为?就算是要故意惹自己生气,代价也未免太大,他心知顾尧就算对他有怨,也绝不会用柏家开玩笑。

那又是为了什么。

他越想越觉得疲倦,起身向顾尧走过去。围拢的人群见他来,纷纷向旁边散开,顾尧转过头,眼里立刻亮起惊喜的光。

“小舅,”他跑过来,较往日少了许多稳重,“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给你准备了惊喜?”

柏青梣没有说话。他自作主张、陷进陆家事端已足以称得上“惊喜”,更不如说是一场惊吓。

但顾尧看起来对自己的准备的礼物很有自信,他拉着柏青梣的手,轻声道:“我请来了一位很厉害的医生,听说他对孔雀有办法,现在已经在休息室等着了。小舅先去,我应付完这边,就过去找你。”

有一种心灵感应,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一眼看出你是个笨蛋(bushi

下章终于可以写到生日会的**啦!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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