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天色转暗,死寂般的沉默。

带有强腐蚀性的酸雨不知疲倦的下着,风声呼啸在屋外像鬼哭狼嚎。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肢体,以最小的姿态龟缩在破旧不堪的墙角。心跳的声音从胸腔处传来——

“咚咚咚——”

像是卡顿在某一处,突然又猛烈的跳动“咚咚咚咚咚……”。

百想捂着狂跳的胸口,在杂乱的声音中听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

窸窸窣窣,起初是非常微小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这样低矮的平房地面并没有浇筑水泥,依旧是最原始的地貌,已经被雨水打湿的泥土,碎小的砂石裹附着,被脚踩过后形成一个个邋遢的脚印形状。

此时那些脚印像是有了生命般,越来越大,震颤、抛起、掉落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伴随着“咚咚咚”的节奏感,向她一步步靠近。

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震颤,整个房屋都开始抖动摇晃,无数窸窸窣窣摩擦地面的声响从地下传来,百想只觉得耳中麻痒连带着整个身体都似乎起了一阵抓心挠肝的痒意……

终于那东西破土而出,在几乎贴近她脚的距离,巨大的冲击力伴随着嗡鸣的响动从地下,源源不断地往外冒头。

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

背部扁平如盾,身体呈多节状,丝状触角往上高高翘起,十几段节肢触目横生得分部在周身,绒毛漆黑簇拥着,在无光的夜色下显得更加野性凶狠。

层层叠叠黑色的黑色虫子,顺着一个方向,突破层层泥土砂石,从下往上直冲屋顶!

伴随着巨大声响,黑色虫群覆盖伫立宛如一条骇人的巨型虫柱,在短暂冲破屋顶的停顿后,下一秒直直朝百想俯冲下来——

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她第一反应只觉得恶心异常,随即腹部一阵猛烈收缩,“哇”的一声再次扑倒在地上吐了出来。

密密麻麻的虫子朝她飞来,除了难以忍受的恶心和呕吐,百想毫无招架之力。

这空旷简陋的房子里找不到任何可以遮挡躲避的地方,她自暴自弃地闭上眼想不如就这样死了吧,可这滋味着实煎熬……

可想象中的刺痛和啃食感并没有传来,一切在她闭上眼的瞬间归于平静,她迟疑的睁开了眼。

仅仅一眼便惊悚万分,她的身上已顷刻间附满了这些密密麻麻的虫子,硕大的虫子静静地停留在她身上,再没有任何动作,只有长长纤细的触角在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晃……

百想努力保持镇定,莫说女生最害怕的虫子飞到身上会引起怎样的骚乱,像这样被一群虫子包围,被迫零距离感受它们短短的节肢踩在皮肤上的触感,她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泰山压顶。

毛骨悚然。

肝胆俱裂。

她能想到的所有形容词都用于描述这一刻。

离离原上谱。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在巨大震撼和无语之间,她甚至反应不及,人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从唇齿间漏出一个单音“呵”字显的毫无违和感。

在发声的下一秒她在内心庆幸。

这些虫子还给她留了一丝尊严,没有爬满她的脸,不然她一张嘴就能感受到生平未曾感受到的另一种极致体验。

像是一道指令又像是一道召唤,群虫仿佛得到莫名的指引,分秒之间便从她的身体上撤离又重新聚集在脚边,慢慢覆盖、层叠、升高——

竟然聚拢成一道漆黑的人形。

“你是谁?”一道清冽的声音从对面黑影发出,声音里满是疑惑。

没等百想回答,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是谁?”黑影又问。

“你是谁?”百想顺势也反问回去,并不答她。

“他去哪里了?”黑影仿佛没有听到般自顾自得继续问。

“谁?”百想盯着面前这团已经开始渐渐变得模糊的黑影,虫潮已经慢慢缩成一团小小的人形,而这个人形还在继续慢慢缩小,虚化……

“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

百想无语的甚至想再“呵”一声,没多久看着黑影消失不见。

这短短的时间里,恐怖的场景从发生到消失没留下任何痕迹,让身处异地的她有点丈二和尚般的错愕。

还来不及细想,被飞虫冲破的屋顶豆大的雨点蜂拥直下,很快将她浇湿,烧灼感再次拉扯她紧绷的神经,她无力的瘫倒在地,任凭黑暗再次将她掩埋。

朦胧中又听见闹钟的声音,百想睁眼,仍是一望无际的黑。

冷硬的地面,潮湿的后背,满身黏腻的汗湿感。

身处漆黑的空间,百想敏锐地觉察到,还是那间房子,没有门只有墙,她又回到了这里。

是回到了这里,还是从未出去过,百想不太确定。

一切都有种太过真实的虚幻感。

只有饥饿感如影随形。

百想缓缓起身,在黑暗中站了许久,静静等待面前的墙开启。

在黑暗禁闭的房间很难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妈妈”,声音带着哭腔,是个男孩的声音。

“妈妈。”声音大了几分,仿佛又带上几分执拗的的固执情绪。

漆黑的环境此时因这几句“妈妈”被撕开一道透光的缝隙,慢慢变大变亮,百想在逐渐清晰明亮的光线中看见一个被泡在罐子里的人。

一个身形瘦弱的幼童,皮肤白皙的仿佛透明般几乎能看清周身流动的血管、跳动收缩的器官。

此时浑身**的泡在充满绿色液体的椭圆形玻璃罐里,罐子不大,堪堪容下这个孩子,留下四肢能够正常舒展的空间,容器四周同样连着无数管线,拉扯着使得玻璃罐子悬空得像是飞在空中,而百想的视线自上而下俯视的一清二楚。

“我不是你妈妈。”身着白色制服的女人语气冷漠冰冷,眼神无实物般注视着眼前的景象,像是穿透他看着别处。

“妈妈。妈妈。妈妈……”小孩闭目漂浮在绿色的液体中,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固执地想要一个回应。

百想听得心里有一丝酸涩,她很久没喊过妈妈了,失去双亲的痛苦被弥久的时间磨平,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梦见过了。

很快沉闷的氛围被笑声打破,小男生们“咯咯”的爽朗笑声回荡在旷野上,充满了童真和欢乐。

百想诧异的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转换了场景,而她仍然停留在第三人的视觉,远远的看着他们。

“快!快!你跑快一点啊,霍岩!”其中一个男生喊道,声音粗犷,带着男生变声期的特有沙哑。

被喊的男生一脸惊慌,几乎是连跑带爬着跑离开人群,朝百想这个方向奔来。

他身上穿的白色连体衣已经脏污不堪,脸上更是污浊满面,一头金色的发像枯草一样横七竖八地垂在眼前,几乎遮住整张脸。

“再不快点,马上就要来不及了哦——”话未说完,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巨大的冲击力迎面而来,真实的火浪与气浪冲击下,百想尖叫一声摔倒在地,震惊地呆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面前的白衣少年已经不见了,散落的四肢和躯干不知被惯性抛到了哪个角落,徒留一个小小的头——

孤单歪倒在地,毛躁枯黄的头发也随着崩裂的头骨,缺了一角。

百想被接二连三的冲击吓的不敢动弹,眼睁睁看着一行人由远及近。

“啧,把他其他部分找回来,搞这么麻烦。”为首少年乌发红唇,一双眼黑曜石般沉静,冷峻的面庞却带着森然的冷意,薄唇微挑,一开口的命令语气带着上位者的不屑。

“这小子恢复能力不错,上次骗进军用绞肉库都没……”旁边稍矮一点的顺势搭腔,伸腿又踢了地上残留的头一脚,嫌恶地捂住鼻子。

百想记得,是那个喊起来像鸭公嗓的男生。

一行人站在百想面前,兀自说着,纯白色的连体衣干净整洁,像一群不谙世事的少年。

“行了,别啰嗦了,找到了就送回家。”为首的少年语气冷静平缓,说着仿佛与自己无关的事。

“动静搞这么大,家里要是问起来,管好你们的嘴。”

“唉,是是,肯定、一定!”后面几人连声答好。

很快四处散落的其他身体部位就被搜集回来,用一个大口径黑色平滑的袋子装着,毫无重量般挂在一个稍高一点的男生宽大的肩上。

男生眉毛都没皱一下,面无表情,像这种事已经做了无数次一样娴熟。

事情从开始到结束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百想看得头皮发麻,只觉得胃里又开始翻涌,看着一行人对她熟视无睹一般谈笑着走远,天际的光亮随着地平线拉的无限长,直至消失在眼前。

世界重归黑暗。

百想第三次回到同样漆黑的房间,心情已经不如前两次沉重了,带了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不知道还要经历几次,也不知道是旁观还是以身入局。

无所谓,她不在乎。

反正已经够颠了。

闹钟再次响起的时候,她懒洋洋的睁开了眼环顾四周。

这次不再是冷硬的地面,手触到的是柔软的床,垫着凉席的冰冷触感,如果不是这股冷意,百想几乎要觉得自己是做梦刚醒。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

房间里熟悉的一切,衣服杂乱地堆在桌边的小方凳上,头顶老式风扇吱悠悠的转着,清凉的风吹拂在她脸上,凉快极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三无产品空调,上面灯光微弱的显示着“19℃”。

是她的房间,除了那台完好工作的空调,一切都对得上。

说不上来那刻的心情,像是路上突然捡了200块钱,转身就被失主碰见一声谢谢您嘞,拿走了。

快乐不过两秒。

她下床溜达了一圈,从冰箱里找了点吃的,虽然是已经显示过期的食物,但有总比没有好,她感觉快要饿死了。

吃完还是觉得饿,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饱餐一顿,吃了点东西感觉更开胃了。

很快百想发现还有一样东西不对。

她拉开门,出去,再关上门。

关上门的瞬间,她回到了屋子里,仿佛没有踏出去过。

重复了好几次后,她无力的坐回了床上,好,这次是无限流,真他娘的棒!

百想没瘫多久,事实证明,摆烂是没有用的,不主动破局,这个空间说不定会永远困住她。

电视里女主角都不是靠坐以待毙实现逆袭的。

她没有过多犹豫,没有呼天抢地的嚎哭一番,也没时间坐着暗自神伤追忆这一生的遗憾,更没心情试试跳窗跳楼这种极限挑战。

她直截了当的从厨房里抽了一把刀。

五脏俱全的小公寓里,当然也不缺厨房,虽然这是她几乎没怎么踏足过的领域。

这把前几天从超市大甩卖中买回来的水果刀仿佛为她量身定制,小巧锋利,刀柄还印着可爱又迷人的反派。

武藏和小次郎——

百想此时内心戏丰富的一批,只差没有把演技写在脸上。

她轻轻地在手臂上,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但是鲜血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顺着手臂垂落的方向流淌下来,一滴又一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朵朵小花瓣。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试着加重力气又狠心划了一道。

很微小的刺痛感,但伤口深可见骨,血流速度加快,很快便侵染了一地。

百想蹙眉,她观察到小臂上方那倒微小伤口处正在以几不可闻的速度愈合、重塑。

细小的、黑色的如蛛丝般盘根交错的物质在她伤口接缝处,犹如有生命般互相拉扯、交缠、黏合,不一会搭接成一截完好的皮肤。

和她预料的一样。

如果这是一个破不了的死局,那只能冲唯一可控的一环,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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