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8:00点，小米下了班匆匆赶回了家。

她一边吃饭一边跟白爷爷打听消息。白爷爷说常诚已经取保候审了，现在在家里。

小米赶紧扒完了饭，跟白爷爷去了隔壁，却见两个面生的人正跟常叔说话。

白爷爷招呼一声：“小孟、小赵都在啊。”

两人笑呵呵的应道：“白叔来了，快坐。我们正在说老常这事儿呢。”

小米看来看去没见到闹闹，不由焦急问道：“常叔，闹闹呢？”

常诚面色复杂的叹口气，道：“在他自己屋里呢。”

小米不放心，道：“我先去看看闹闹。”

说着，小米来到闹闹的房间门前，敲了敲门：“闹闹，是我，小米姐姐。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屋里静悄悄的，一丝动静也无。

小米继续劝说：“姐姐知道你害怕，你放心，只有我一个人。”

“而且，姐姐是站在你这边的哦。如果常叔真的虐待你，我…我就让警察叔叔抓他！”

“不要！”闹闹‘唰‘的一下开了门，拉小米进屋后快速上锁。

待闹闹转过身时，小米才发现，他的眼睛都肿了。

“闹闹，你能跟姐姐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吗？”小米尽量放缓语速，柔声问道。

闹闹不说话，只是撩起上衣让小米自己看。

“这…”小米一时惊呼出声。

只见闹闹前胸后背的伤痕密密麻麻，有些青紫肿胀着，还有些往外沁着血丝，整个上半身竟然没有一块好皮。

小米真的没想到常叔打闹闹，会打的这么严重！

她想起那个被虐待的小女孩，忙问道：“别的地方还有伤吗？”

闹闹无声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这时小米才发现，从她进屋到现在，闹闹是一直站着的。

“你有药吗？你的伤上药了吗？”小米急忙问。

闹闹点头：“昨天老师带我去看过医生了。”

“这都是常叔打的？”小米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在她的印象中，常叔对闹闹可是掏心掏肺的疼爱，怎么会这样呢?

闹闹点头，后又摇头。

小米迷糊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闹闹，跟姐姐说说吧，好吗？”

闹闹的眼泪像一条奔涌的小溪，一刻不停的往外流。

他抽泣着道：“小米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刘熙他们受到老师的责罚，没想到会害了爸爸，呜呜…我没想害爸爸的…”

“这事儿咋跟刘熙还有关系呢？”小米听得更糊涂了。

“去年我上了一年级，跟刘熙他们分到了一个班。他们说我是要饭的儿子，还带人欺负我，我一个人打不过他们，呜呜…”

“什么？刘熙打你了？你咋不说呢你这孩子。”小米急得不行，赶紧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闹闹却支支吾吾起来，最后终于说：“然后他们知道我拿了爸爸的钱，让我把钱给他们，不然就告老师。”

小米惊呆，她真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

她问闹闹：“你把钱给他们了？”

“嗯。”闹闹哭着点头：“我不给，他们真的会告老师的。”

小米无奈：“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就一直找我要钱，还说给钱就不打我，不给钱就告诉全校所有人我是个小偷。”

“我没有钱，爸爸也没有钱。但我害怕他们说我是小偷，就偷偷拿了小卖部一点东西。”闹闹低声说。

“你…闹闹啊，偷东西是不对的。刘熙他们拿你偷钱的事威胁你，你还去偷东西？”小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没跟你爸爸说过吗？”

“我…我不敢。”闹闹嗫嚅道。

“等等，该不会常叔打你就是因为这个吧？”这下，小米虽觉得常叔打的狠了点，却又感觉情有可原。这够不上虐待吧？

闹闹摇头，又点头：“爸爸常说要我好好学习，将来才有出息。可我…可我学习成绩越来越不好，爸爸就打我，呜呜…”

“我记得闹闹你的成绩还好呀？去年你不还是你们班的前五名吗？你现在多少名了啊？”小米不解道。

“就…就30名左右吧。”闹闹很是心虚的低着头说道。

“我要没记错的话，你们班就三、四十个学生？闹闹你咋退步的这么快？”

不待闹闹回答，她自己就悟了：“是了，有刘熙他们呢。闹闹你没去告诉老师吗？唉…不用说了，你不敢。闹闹你继续说。”

“上个星期，老师把学校退费的87块钱给了我，让我给爸爸。刘熙他们知道了就找我要，我不给，他们就打我。”

“后来，他们说要带我去玩好玩儿的，还说以后都不打我了。我…我…”闹闹又支吾起来。

“你这就去了？”小米头疼。

“他们拉我去的。”闹闹小声说。

“他们带你去哪儿玩了？哦，我知道了，是不是网吧？”小米心累。

闹闹噌的一下抬起头：“小米姐姐你咋知道的？”

“小屁孩。”小米笑骂一句。

“不是说网吧禁止未成年人进入吗？算了，咱这儿的网吧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吗？无良奸商，吃枣药丸。”小米怒骂一句，示意闹闹继续说。

“后来，刘熙他们让我去缴费，我不敢不交，就先交了30块，然后我们一起玩到很晚才回家。”

“爸爸很生气，问我去哪儿玩儿了？我不敢说，被他打了一顿。第二天，有人告老师说我跟刘熙他们去网吧玩儿了，老师就让我们喊家长。”

“爸爸去了，回家之后就把我绑到椅子上，拿皮带抽我，我就把事情都跟他说了。”

“呜呜...明明爸爸说，我老实交代他就不打我，他骗人！我全说了，他又打我，呜…”闹闹有些生气的说。

看闹闹哭的更伤心了，小米简直不知道该安慰他还是该笑他。她赶紧问：“那老师咋会说常叔虐待你呢？你爸经常打你吗？”

闹闹点头：“打了很多次。不过大多时候都是我不好。我偷东西，我骗人，我还不好好学习，呜呜…”

“那他每次都拿皮带抽你？”

“嗯。”

这下小米有些气常叔下手没分寸了。教育小孩不是这么个打法啊，万一打坏了怎么办？

小米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继续问：“那你说想让刘熙他们受到老师的责罚，是怎么回事儿？你跟老师说他们打你，还跟你要钱这件事了吗？”

闹闹摇头：“是老师问，我身上的伤都是怎么来的？我不想说出爸爸来，就把刘熙他们打我的事跟老师说了。”

“后来，老师找了刘熙他们问话，还让我们喊家长。爸爸知道全部的事情后，又把我打了一顿，呜呜…”闹闹伤心的不行，哭的更大声了。

“小米姐姐，为什么刘熙的妈妈一直帮他说话，我爸爸却一直骂我不学好？”

“我知道爸爸工作很辛苦。家里没钱，爸爸还给我买面包、牛奶、水果，他对我很好。”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被人欺负了，他不帮我讨个说法，还骂我不学好给他丢人？小米姐姐…呜呜…”

闹闹只顾着翻来覆去的说：爸爸骂他丢人，不给他讨公道，明明被欺负的人是他呀…

小米却心有戚戚焉。

怎么说呢？常叔爱闹闹这毋庸置疑。但常叔生活不易，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闹闹身上这也是真的。

他自己人生的所有希望眼看着就要破碎了，会有这样的表现也不奇怪，唉…

小米想了想，认真对闹闹解释道：“闹闹，你爸爸工作、生活都很不容易。他吃过没文化的苦，就想让你好好学习，将来不要像他一样辛苦。所以，对你过于严厉了。“

“至于为什么他不给你出头讨个公道？大概是他有些自卑吧？也或许，他真的只是失望于你偷东西、骗人这些行为也说不定？”小米有些不确定的道。

闹闹惊讶：“啊？自卑？就像是我看到别的同学都有漂亮的衣服、文具，而我没有时一样吗？”

“爸爸也会因为没有钱而自卑吗？”闹闹略有些苦涩的问。

“也许不只是因为没钱呢？”小米说。

“闹闹你想，你爸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这你突然学习不好了，还学会偷东西骗人了，他就会觉得他的生活没有指望了。”

“挣钱比不上别人，本领比不上别人，儿子将来大概也会像他一样比不上别人。这样一想，人生灰暗啊…”小米唏嘘道。

一时间，屋里安静的出奇。小米和闹闹都陷入了各自的思绪之中，没再说话。

“小米姐姐，我会努力学习的！而且，我再也不骗人跟偷东西了。”闹闹好似一下子长大了。

小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闹闹还只是个7岁的小豆丁啊，这么早就知道了生活的苦，唉…

“那闹闹，你对你爸打你这件事是怎么想的？”小米慎重的问。

“我不想让爸爸被抓起来。”闹闹马上回答道。

“小米姐姐，你能跟爸爸说说，让他以后别再拿皮带抽我了吗？我做错了事该打，那他能不能轻一点打？”

小米的眼眶湿润了：“好。闹闹放心，我一定跟常叔说，让他轻点打。”

多好的小豆丁啊…

虽然他也做了些让人血压升高的事，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小孩如此，小米希望常叔也能如此。

伸手摸了摸闹闹的头，小米把衣兜里徐大姐给的两块巧克力摸了出来，递给闹闹：“这是给闹闹的，闹闹是个好孩子。”

“谢谢小米姐姐。”闹闹的神色瞬间明亮起来。

看闹闹高兴，小米心头的郁气也一扫而空。

待安抚好了闹闹，小米打开房门来到了常叔跟前，将她与闹闹的对话如此这般的一说，常叔先绷不住哭了：“这孩子…这孩子…”

大家赶紧七嘴八舌的劝了起来，待情绪稳定后，常诚感慨道：“大家伙儿都知道，我家贫，条件不好，一直没能结婚。”

“好不容易遇上了闹闹的妈妈，她不嫌我穷，才让我年近四十有了闹闹这个儿子。我就想呀，我要尽我所能，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他们娘儿俩。”

“谁知道，闹闹的妈妈一病是说走就走啊…”

“是我没本事挣不来钱，医生说有钱的话是能治一治的。可我没本事啊…”常诚说起妻子的病逝心酸自责，愧疚不已。

“后来就剩4岁的闹闹跟我相依为命了。他还那么小，离不开人照顾啊。我就只能找些保洁、保安、日结零工之类的活计，一边照顾孩子，一边挣钱。这些我都不觉得苦，就是觉得对不起孩子。”

“好不容易闹闹上小学了，学习成绩还不错，人又乖巧听话。我觉得自己再苦再累都值得，因为闹闹将来不用像我一样苦一样累。”

“谁知他就不学好啊!偷钱、偷东西、骗人，学习成绩也下降的厉害，这我能不管他吗？放任不管就是害了他啊，就像是那小树，长歪了不得给捋直了嘛。”

小米听了，忍不住说：“可是常叔，你不能老打闹闹啊。”

“你打的他身上伤痕累累、疼痛难忍，这不也耽误他学习吗？万一哪次你没控制好，把闹闹打出个好歹来，你不后悔啊？”

“闹闹是很早熟的，你有什么事要多跟他说、多跟他交流啊，他能懂的。”

村会计老赵也忍不住劝道：“就是啊老常，教育孩子也不能老打孩子啊。何况，现在打孩子闹不好可就犯法了。”

“犯法？我犯什么法了？我教育自己的儿子也能犯法？”常诚一听炸了：“那些警察说我虐待闹闹，连你们也这么觉得？”

“我自己顿顿吃稀饭咸菜，省下钱来给闹闹买鸡蛋、面包、牛奶，这是我虐待孩子？”

“你们知不知道，就闹闹拿的那87块学校退费的钱，也是我借的！”

“因为前一段时间闹闹的学习成绩下滑的太厉害了，我想请人给他补习。补习费都交了，800块钱呢！”

“我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一千七八不到两千块！就这，你们还说我虐待闹闹？”

常诚说着说着就哭了，既为自己委屈，也为自己没本事。

白爷爷忙劝：“小常，我们都知道你不容易。这不，我们这些老邻居没一个信你虐待闹闹的。这不是别人不了解情况嘛，你好好跟他们说就是。”

“是啊，老常，你好好跟他们说。”邻居马叔也劝道。

只有村长老孟沉重道：“老常，大家都知道你对闹闹的一片心。只是，听警察的意思，你这打闹闹也太狠了，恐怕情况不容乐观啊。”

“老孟…”马叔不满的喊道。

“唉，我就是给你们打个预防针，怕你们盲目乐观嘛。老赵，你在外面待过，见多识广，你是怎么个想法？”村长老孟问。

见大家伙儿的目光一下子都盯住了自己，会计老赵赶紧摆手道：“老孟你这话说的…”

见大家都满脸认真，他欲推脱的话便也说不出来了：“唉，老常这事儿不好办啊。就老孟说的，这打的也太狠了，且不是一次两次的。老常你说，你打了闹闹多少回？”

“这…”常诚一时语塞，却又嘴硬道：“谁还不这么过来了？就说我们小时候，谁还没挨过爸妈的打啊？”

见老赵嗤笑着看他，常诚更不服了：“咋了？我说错了？你就说我吧，小时候我爸还拿这么粗的棍子打过我呢。”说着，他伸出手来比划着。

会计老赵不屑道：“你跟我犟有什么用？现在不比以前了，你不能拿你小时候那一套对孩子了。教育孩子得与时俱进，好好学学吧你。”

“你…”常诚急了，还要说点啥，被村长老孟打断了：“老赵，这虐待孩子会被判刑吗？”

“会的吧？”老赵不确定的道。

“会的。”小米肯定道。

当即，她将今天徐大姐让她看的那篇虐童新闻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于是，大家都沉默了。

“老常，明天去找个律师咨询下吧。”老孟道。

大家听了都没有异议，于是各自都散了。

小米留到了最后，她对常诚道：“常叔，闹闹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有事多跟他说说，别寒了孩子爱你的一颗心啊！”

常诚沉默，最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没过两天，小米听说常叔被公诉机关以虐待儿童罪起诉了，法院也已经受理了，不日便要开庭审理。

她心里很是有些焦急，但偏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倒是白爷爷劝她说：“这事儿吧，不是你该着急的事儿。小常是不是虐待闹闹，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想来法官也不会罔顾事实就瞎判 。”

小米只得点头，静待开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