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望广告集团大楼十一层，明明是工作时间，众人却噤若寒蝉。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大气不敢出，低着头好像在躲避什么。

“为什么必须一定要用他？给我个理由。”

“总监，您冷静一下听我说……”

“你说，我听着呢。”

此刻的白阙，正坐在他的总监办公室里，打算听听助理又有什么高论。

整层楼只有这个房间有声音传出来，大概率，这也是制造冷空气的罪魁。

“聂老师是名画家，创作风格也跟咱这次竞标很搭配，所以……”

‘又是这套说辞。’

白阙忍不住地冷笑。

“你的意思是，没有他你们就做不来呗？”白阙挑眉一笑。

助理温书华的年纪比白阙大不少，可此刻却是泫然若泣，看起来就要哭了。

“行了行了，”白阙烦躁地摆摆手，“走吧，给我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温书华咬着下唇，满脸的愤懑与不甘。

她离开办公室之后，整个楼层彻底恢复了寂静。

白阙的耳中依然嗡嗡作响，是刚刚的争执留下来的余韵，他烦躁地站起身，谁知竟用力过猛，办公椅“碰”地一下撞到了身后的柜子，只听“啪”地一声，一个相框倒下，白阙回过头，只是看了一眼，明明就在手边，却不打算摆好。

「白阙过于急功近利，天赋又撑不起那么大的野心。」

明明早就丢进垃圾桶里的话，现在竟然变成一串初号、红色、下划线加粗并且微软雅黑的大字缓缓飘了过来。

白阙骂了一句脏话：“真是冤家路窄！”

话音未落，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白阙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竟萌出了几分认命的感觉来。

他没接电话，只等着铃声响到最后一秒，好像一种无声的对抗。

然而，当他转天顶着红肿的脸颊来上班的时候，尴尬之余，他也亲身体验到了对抗的代价。

“那个……温姐，联系聂老师，开会。”

白阙留下这句话，转头离开了办公室，他装出步履轻松的样子，却还是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嘲笑声。

对抗与妥协是白阙这二十六年人生的主题，所以他并不觉得丢脸，甚至还能回去跟那些下属们一起笑。

但是，即便如此，想到即将看到的那个人，他竟破天荒地感到怵头。

白阙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会再见到那个姓聂的家伙。

几年前的他还想把姓聂的掐死，而现在的他已经成熟了，不会那么幼稚了——

所以，改成枪毙半小时如何？

就这么想着，助理温书华出现在办公室外，透过百叶窗，白阙看着对方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就觉得十分好笑。

“聂老师来了？”他决定大发慈悲主动开口。

“是的！在A113会议室，请您尽快过去吧！”

尽快过去。

白阙嗤之以鼻。

‘不能这么着急，必须给那家伙一个下马威。’

就这么想着，白阙又在会议室里磨蹭了十几分钟，突然，办公室外传来一阵骚动，仔细听来，竟是温书华的焦急声音：

“您别走！您再等等！白总监这就过来！”

“罢了，让你们总监另寻高明吧。”

隔了十年听到这个声音，白阙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曾经的烦躁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倏地站起身，出门之前还整理了一下领带，没走几步，他就看到不少人堆在电梯口，一名高大的男子被围在中间。

黑色半领毛衣、黑西裤，梳了个随意的发型，露出光洁的额头，看起来比十年前多了点成熟韵味。

那人立刻注意到了白阙的存在，眼底闪过一缕显而易见的冷漠。

白阙看多了不屑和嘲讽，根本不会在意，可是这个姓聂的却把他当空气。

真是和十年前一样的讨厌。

不，比十年前更讨厌！

“白总监您可算来了！”温书华看起来就要哭了，“您说句好话，求求您了！”

那人的神情看起来更冷了，而且还不顾劝阻继续往前走，看着下属们都在恳求，白阙的脸颊有些隐隐作痛。

“聂老师，拜托留下来跟我们合作，如果中标，我们盛望绝不会亏待您。”白阙的脸上挂着官方且殷勤的微笑，他也知道假得很，但不打笑脸人，如果这样还走掉，那就真不能怪他，只能证明这姓聂的跟原来一样讨厌。

在那姓聂的冰冷的注视下，白阙陡然回想起了过去，愤恨和羞耻一起涌上心头，他握紧拳头，很想给丫一拳。

但是他忍下来了，他自豪地想，这就是大人的成熟稳重。

“换作别人就算了，你……”姓聂的上下打量他一番，“我不相信。”

说完，这家伙竟按下电梯键，就这么一点情面都不讲地离开，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白阙一眼。

白阙气得已经在心里把毕生所知的脏话骂了一个遍。

“你们看到了，是他自己走的，不是我不留他。”白阙机械地说完，转头回了办公室。

‘无所谓，反正又不是我的错。’

白阙虽然这么想，但还是心怀忐忑，果不其然，很快他就接到了来自父亲的电话，昨天那一巴掌的疼还记忆犹新，此刻听到父亲的声音，白阙连接听电话的手都在颤抖。

当晚，他的整张脸全都肿了起来，身上也有不少淤青。

父亲骂他是废物，他觉得对方说得对，甚至还疑惑怎么现在才知道这一点。

早在聂逸说他没有天赋的那一刻就应该知道了。

白阙被赶出家门，父亲警告他，如果不能在三天之内把聂老师找回来，他一辈子也没机会回公司，家也不欢迎他。

站在深夜的湖畔，他苦笑着想要不就一了百了算了。

而且那个家，什么时候欢迎过他？

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公里，他衣服穿得太少，深秋的津安市已经很冷了，他几乎快要冻僵。

就在这几近绝望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

看到微信的昵称和内容，白阙无可奈何地笑了。

那竟然是一个地址。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白阙如是想着，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招手打了一辆车。

他现在无家可归，钱也很少，连他自己都很疑惑究竟是怎么混到现在这步田地的。

明明是盛望广告集团总裁之子……

白阙按照微信里的地址找了过去，万万没想到，那竟然是个非常老旧的居民区，他突然觉得被耍了，姓聂的就算再落魄，好歹也是艺术世家出身，怎么可能住在这种地方？

他本想离开，但是又觉得发微信的那个人不至于耍自己，只好到处寻找地址里的53栋，这小区的照明特别差，路况也非常不好，一路上他差点崴脚三次，猜到狗屎两次……

简直惨绝人寰。

过了半个小时，他终于在整个小区最偏僻的角落找到了53栋。

望着漆黑的门洞，白阙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进去看看。

这栋楼的声控灯除去一层竟然都是坏的，白阙打开手机电筒，摸着扶手一点点地向上挪动。

楼栋里还堆放着不少杂物，一个不小心，白阙大脚趾不知道磕到了什么，疼得他眼泪直彪。

他很想跑到世界中心大呼倒霉。

白阙一瘸一拐地上到了五楼，那个标注着503的大门在黑暗中更显阴沉，旁边邻居好歹还贴了个福字做装饰，而这间房……不得不说，看起来实在是诡谲。

他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准备敲门，突然之间，他听到楼下传来了脚步声。

走路速度很快，那人似乎也是拿手机照亮，冷光迅速靠近，就在这迟疑的片刻，那人已经走到了楼梯拐角处。

“谁？！”

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白阙一跳，紧接着，冷光直直朝他打了过来，他刺得睁不开眼，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脸。

倏地，他的衣领被揪住，手也被拽开，随即他听到一声冷笑。

“怎么是你？”

“原来是聂老师啊……”白阙尴尬地整理了一下衣襟，“这么晚才回来，约会去了？”

白阙借着灯光打量对方，还是白天的穿着，只是神情有点疲惫，肯定是去逍遥了，艺术世家却住这种地方，估计沾了不该沾的，或者被仙人跳了也说不定。

‘聂逸啊，看你一早嚣张的样子，原来也跟我一样落魄，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这么想着，他有些得意。

“你来这里做什么？”聂逸的语气冷得要命。

“我……我来拜访您一下。”白阙努力摆出一个殷勤的笑。

“不用，请回吧。”

白阙猜到聂逸肯定会拒绝，所以决定耍无赖。

“拜托聂老师，您就让我进去，今天早上是我太冲动了，您大人有大量，给我个机会，拜托拜托。”

白阙自认姿态已经放得很低，可聂逸是依旧面无表情。

“请回。”聂逸的语气比刚才还冷，说完就掏出钥匙开门。

被父亲痛打一顿赶出家门的白阙本来就委屈且烦闷，听到聂逸的话，他又气又想哭，干脆坐到楼梯上。

门迅速关上，整个楼栋漆黑一片，白阙又冷又饿，身上的伤还隐隐作痛。

反正也没有地方去，干脆在这里凑合一晚上好了。

这么想着，白阙倚靠着墙壁，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在白阙快要昏睡过去的时候，忽然，一道温暖的光从身后照射过来。

他昏昏沉沉地回过头去，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线，那人逐渐靠近，最终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说：

“起来，别在这里睡。”

白阙道了声歉，扶着墙缓慢起身，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右手猛地用力，竟牵扯到了伤处，疼痛让他站立不稳。

“啊！！”

他竟失去控制地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