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莱急得快把手机怼聂逸脸上了。

聂逸蹙着眉躲开，看也不看屏幕上的内容：“不用给我看。”

钱莱气急败坏地说：“聂老师，学校突然引起那么大的争议，你不打算补救一下？”

白阙大惊失色，三步并两步夺过手机，当他看到手机里的内容，整个人都不好了。

「学生欺辱老师却被拉偏架，学生背景特殊？」

视频的标题很有煽动性，白阙本来很忐忑，如果视频被哥哥甚至父亲看到，他就要跟现在的自由生活说再见了。

但是意外的是，视频里只有他的一个背影，而且还打了马赛克，镜头对准了李君度，把他刚才的恶劣行为拍了个完整。

“我调查了一下，好像是某位家长发的，”钱莱解释说，“虽说源头已经删除，但视频传播得太快，必须采取措施。”

“不用，”没想到聂逸竟然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会有人主动联系我们的。”

“……不要太自负了我的聂老师。”钱莱无奈地说。

白阙看向聂逸，这个人的表情不算好看，但目光中并没有任何动摇。

办公室的气氛很凝重，而这时，聂逸忽然看了眼手表，然后对白阙说：“先去上课。”

白阙很不解：“可是……”

“去上课，”聂逸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一遍，“把李君度也带去，不要受影响。”

白阙迟疑地看着聂逸，片刻后，他还是妥协地点点头，随后朝李君度招招手，率先离开了办公室。

经过了这些事，那孩子已经温顺了不少，獠牙爪子收起来之后竟然有些可爱。

“我啊，小时候比你可难管多了，”白阙低声说着，连他都不知道这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安慰李君度，“而且家里也不喜欢我学画画。”

李君度倏地抬起头，眼睛眨巴眨巴，闪着惊讶的光，但很快，光芒黯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倔强和鄙夷。

“你的事情…跟我有一毛钱关系？”李君度不屑地说。

白阙这时已经不生气了，这孩子眼底的动摇实在太明显。

“不愿意听就当我放屁。”白阙说着，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笑个串串啊！”

李君度愤怒地快步离开，白阙看着那个有些瘦弱的身影，恍惚之间，一段回忆浮现在他的脑海——

「不愿意听就闭上耳朵，我也不是说给你听的。」

「你教教我怎么闭耳朵啊聂逸？！……神经病！」

最近这些日子，被白阙尘封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竟然如此不讲道理，可即便如此，那时的聂逸依然充满耐心。

‘最后，聂逸大概真的对我失望透顶了吧？’

白阙想。

在那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白阙回到了教室，刚进门，就见大家都在偷看李君度，孩子们的表情是不加掩饰的，被那么多双鄙夷的眼睛盯着，神经再大条也会受不了。

更何况李君度和白阙童年时一样的敏感。

“同学们看我这里，”白阙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故意提高了音量，“今天我想给大家安排一节特殊的课程，大家可以随意画，可以选用各种不同的颜料，材料我来准备。”

同学都很兴奋，包括李君度，他的眼睛都亮了。

很快大家就开始热火朝天地找他要材料，整个教室热闹非凡，刚才的紧张尴尬荡然无存。

白阙很是欣慰，因为目的达到了。

他希望大家可以忘记刚才的混乱，虽说有些圣母，但是想到过去的事情，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就在这愉快的氛围之中，忽然之间，白阙注意到教室外面有动静，只是无意中瞟了一眼，他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聂逸领着三个人上了楼，为首那位穿着休闲，身材瘦高，谢顶，有些面善。

他们很快就走出视线外，白阙思考片刻，倏地，终于恍然大悟。

李君度跟这人的眉眼有点像……

白阙焦躁地抠着课本边沿，喃喃自语：“不会吧……”

他请旁边班级的老师帮忙盯一下，然后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办公室的门半敞着，白阙从门缝里看到了一个惊人的场景，三对三，气氛不算友好融洽。

“聂老师我就开门见山吧，”为首的谢顶男人率先开口，“我今天来，就是要把君度接走。”

“不行。”聂逸果断拒绝。

钱莱瞪了聂逸一眼，然后陪笑说：“李总，咱们有话好说，这次的事情有点误会。”

“钱设计是吧？塞普斯集团跟贵公司合作过几次，你的面子照理说我是应该给的，但是……”谢顶男忽然一笑，“现在出这么大事，不管怎样我也不可能让那个逆子继续学下去了。”

塞普斯集团？

白阙觉得这个公司很耳熟，好像是一个体量巨大的日化品集团，从高端化妆品到日用品都有。

盛望貌似也在争取这个公司的广告代理，不过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很困难。

曲清溪看起来有些焦急：“李总您再多考虑一下，李同学还是可以的，他也喜欢画画……”

“曲老师啊，”谢顶男打断了她，“当初让他上课，我就是信了你的话。现在学了几个月吧，我也没看他有什么进步。听说他的课也不是你们几位名教师教的，而且老师还经常更换。”

“老师的确经常更换，这一点我并不辩解，但是李君度也确实有很大进步。”聂逸的态度不卑不亢。

“有进步又怎样？那孩子根本没有一点天赋，还不如把时间放在学习上。”谢顶男说。

「没有一点天赋。」

这几个字像定音鼓一般在白阙脑子里敲响，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他不由自主地推开门，冷冷地说：

“你为什么说李君度没有天赋？你看过他的画吗？关注过他的课程吗？”

谢顶男有些傻眼，这时，他旁边的人附耳过来，很快，他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君度的老师？就是视频里的那位？”

“没错。”白阙说。

“白阙，”聂逸的眉头紧蹙，“回去上课！”

同时钱莱也在不停朝他使眼色。

但白阙热血上头，故意装作没有看到：“李总我知道你认为画画没用，可是你要知道，支持孩子的爱好对他们的成长是非常重要的。”

他此时已经收敛起了愤怒，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让李君度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这位老师您贵姓？”谢顶男问。

“免贵姓白。”白阙回答。

“白老师，”谢顶男说，“我也是支持过君度的，不然他也不会在这里上课。而且我也没有埋怨的意思，只是今天的事情，让我意识到这孩子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他不过是找个地方玩罢了。”

白阙抿抿唇。

今天的事情确实造成了不好的影响，而且事实上也是因为李君度实在太熊，这孩子是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可是……

“今天的事情是个误会，是我碰到了李同学的画，他画了很久一时生气，所以就……”白阙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说出来这些谎话。

在场三位老师都震惊无比，尤其是钱莱，他就像见鬼了一样，眼睛瞪得巨大无比。

但聂逸的反应却让白阙有些意外。

他的震惊是瞬间的，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但白阙却能看出对方只是把情绪隐藏在了面具之下。

难过、无力，白阙从聂逸的眼中读出了许多东西，不知道是不想掩饰还是其他。

“撞到了画就发这么大的脾气，”谢顶男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这根本不是喜欢画画的人该有的反应。”

‘真是给你懂完了！’白阙忍不住腹诽。

“不喜欢画画只是你的预设，”聂逸沉声说，“李君度的学习情况白老师已经跟你说了，既然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白阙无比震惊：“你不会……”

难道聂逸要妥协吗？！

“不过，作为老师，我建议还是再坚持一个月。届时会有全国小学组绘画竞赛。这个荣誉，我想你是不会拒绝的。”

聂逸说完，对方果不其然的犹豫了。

而白阙，他今天已经被既视感折磨疯了，而此刻，他的脑子里再次响起聂逸曾经和他父亲说过的话：

「让白阙试试，这个比赛他一定可以拿奖的。」

白阙注视着聂逸，竟就这样走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死机了？”

白阙迷离的思维终于恢复了澄澈，而这时，他看到了身边的钱莱。

“抱歉……”说着他环顾四周，“怎么都走了？”

“李总同意了，一个月之后的比赛，如果拿到特奖，就让李君度继续学。”钱莱说。

“太好了。”白阙说。

“看你刚才跟丢了魂一样，太累了吧？要不我给你带节课？”

“不用了，”白阙朝人微微一笑，“我去上课了。”

钱莱没有阻拦。

白阙就这么恍恍惚惚地回去上课，情绪有些低落，下课后，李君度在他面前徘徊了一会儿，最终也只是说了句：“老师再见。”

随后，白阙在教室坐了好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起身往外走去。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但不知不觉中，他回到了刚才的办公室。

门依然敞开了一道缝，他小心翼翼地推开来，随即，他看到了那熟悉的背影。

宽肩窄腰，双腿修长，那人就站在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之间，白阙只觉得心中好像有蝴蝶在飞舞，又麻又痒。

白阙想要拥抱他，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