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昌国力衰薄,就算是举国之力修建的地道也潦草,一行人转出密道却已经到了神殿之后的山岭之中,赤昌的确没有把整座山挖空的国力。
他们走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并不算远。
兰溪看了看天幕上的星辰,对谢行歌说道:“我们现在在萨迦神殿的东南方。”
“草木的味道都是一样的,我们走得并不远。”谢行歌推测一番之后心里也有了成算,这种要命的事苏传芳既然落了把柄在控弦司手里,现在不把这些人埋在沧州,日后就该是兰溪带着控弦司卫去抄他的家了,所以苏传芳没有耐心,他手里兵强马壮,围死神殿不是他的目的,他要的是没有控弦司活口离开沧州,他没有耐心等这么久。可是地道的距离并不远,苏传芳手里的人马太多了,搜山不是难事。
何况那个夜听白更让谢行歌在意,太过正统的辰月香术......在萨迦神殿之中都是大祭司的不传之密,密道也是如此。
“兰大公子,苏传芳手下军营的将士被人抓到这里来做了药人,如果这个用人练功的人本身就对萨迦神殿非常熟悉呢?”
兰溪自信一笑:“两害相权取其轻,在黑洞洞的神殿里意外太多了,我这个人从来都更信草木有情,若天不绝我,今日我必定能逃出生天。”
“别连累我一起死了就行。”谢行歌摸了一把地上的积雪:“这里的雪更凉一些我们应该在高处,熄了火把等待援军。”
“先来的是苏传芳的北大营还是援军呢?”
谢行歌冷笑道:“那就要看兰大公子你命好不好了。”
控弦司卫都训练有素,就算是在雪山上也很快找到了一处能避风的山崖壁,两侧都是高绝的雪峰只有一条路进来,很好防守。所有人熄灭了火把,团坐在兰溪身边。
谢行歌闭着眼估算着时间,他心中是赤昌的舆图,神殿之后的这片雪山并不算大,只是两座雪峰相连,按照他的估计最多两个时辰北大营就能搜到此时他们的藏身之所,而离天明至少还有三个时辰。
控弦司就算精锐,可是这点人也太少了。谢行歌心中忧虑,但是又觉得高高在上的控弦司执事不至于能舍下高官厚禄带着他一起死,既然位高者不惧,那么他也只好静观其变。不过话虽如此,在谢行歌的心中还是想了不下二十种最后关头从雪山脱身的办法,至于兰溪的命,那就与他无关了。
后半夜的时候天卷起了雪,山崖下虽然避风但是冷却是实打实的,谢行歌感觉到了身上被人披了一件大氅,但是他闭着眼什么也没说。只感觉到整个人都被包裹进了一股淡淡的凌冽味道中。
很像大雪后的雪原,苍茫一片,却有几株青松,凛冬已至却依旧苍翠。很像一个人,一个故人,一个谢行歌根本不敢也不愿去想的故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兰溪出现之后他好像经常会想起过去,想起过去的那些人和那些事。
在黎明破晓前最深沉的前夕,好像风都停了,谢行歌睁开眼,白纱的遮掩下看不清他神情,只听见他说:“有人来了。”
外围的控弦司卫开始警戒,兰溪握住谢行歌的手腕,用丝绢系在了两个人的腕上。
“怕你跑了。”
“我若是真想跑,这丝绢怕是也没什么大用吧?”谢行歌挑唇一笑:“放心,现在局势还没有恶劣到你一定会死的地步。既然你不一定会死,我跟你的买卖也还能作数。我更在意你脱身之后能给我多少黄金。”
兰溪拍了拍谢行歌的头:“想什么呢,我死了才轮得到你想生死之事。”
谢行歌听见了箭矢擦过弓弦的声音:“我们不出去么?”
兰溪轻笑:“你剑断了,还受了伤,你出去找死么?”
“你也不去?”
“控弦司卫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兰溪看着谢行歌苍白的脸:“那可是控弦司。”
“你活着,这些人才能跟着你一起活着。这才是控弦司卫行事的原则不是吗?你是主君,他们就要不惜代价,保住最有价值的人。”谢行歌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控弦司是胤朝皇族手中最锋利的刀,刀的作用从被锻造出来的一刻起就注定了。
“死了这些人都是为国捐躯的英雄,他们的妻儿能得终身奉养,胤朝在一日,他们的家人亲眷就不会在这片土地上受到欺凌。国祚不止,他们荣华不休,所以控弦司卫知道在这个情形下他们的价值是什么。”
“三十二个人能撑多久?”
“半个时辰。”
“援军呢?”
“半个时辰。”
“他们会死。”
“那不一定,人是可以靠着一口气做成很多事的。”
谢行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雪:“你是上官,他们保护你是控弦司卫之责,但是我不是,我只是一个被莫名牵连的倒霉蛋,你能躲在他们的身后,我不能。我这个人还是很忌讳欠别人人情的。”
谢行歌抽起断刃就要劈手腕上的丝绢,却被兰溪拦住,兰溪扣着他的手腕,温润的触感在指尖碰撞:“你是这么想的?”
“我只是不想任何无辜之人因为我而死。”
“可是若到了绝境,谢大夫你还是会放弃我们自己出去的,你还有未做完的事,我们的命在你看来也就是条人命罢了。”
兰溪失笑,谢行歌好像淋了一场叫永宁公主的大雨,那场雨太大以至于时过境迁这么多年,眼前人依旧走不出那场大雨。
兰溪低头解开系在谢行歌手中的丝绢,把剑递给他:“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一些,你就去吧。记住了,我在这等你。”
“多谢。”谢行歌接了长剑,一步步地走出坳谷,每往外一步血腥味都更重,有两个控弦司卫已经受了重伤,战友把他们放到了一边,看得出来兰溪有过布置,控弦司的准备也算充分,因地制宜到处拉满了绳索布置好了机关,只是时间有限,终究潦草,跟北大营之间有着绝对的劣势。
谢行歌看了看那两个控弦司卫的伤,还好虽然重,但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谢行歌的药箱里虽然没什么好药,但是纱布和止血伤药总归是不缺的。
那两个控弦司卫满脸惊讶的看着谢行歌摘下了蒙眼白纱的眼睛:“公子......你的眼睛?”
谢行歌微笑解释:“我的眼睛不好,但是没有这么不好。有时候是能看见的,不过我的眼睛不能看清太久。你们进去吧,你们已经把自己能做的做好了,等会儿乱起来外面还得顾及你们。”
“控弦司卫,非死不退。”
谢行歌一边给他们包扎伤口一边开口说道:“干嘛这么死心眼呢?援军很快就到了,你们跟在兰溪身边,一会儿真围死了兰溪要突围的时候还得有人断后啊。”
“这......”
“去吧,守在兰溪身边,他可不能死不是?”谢行歌打好最后一个结,把两个人的兵刃捡起来放到他们的怀里:“既然是刀,又怎么能不死在主人身旁呢?”
看着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向山坳里走去,谢行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而那两个控弦司卫却留意到了那双眼睛。
因为那是青如翡翠,沉如湖水的碧眸,是天启城里不可提及的碧眸。
.........
苏传芳的北大营是一层层的搜山而上,这个时候才找到这里都算是兰溪的运气极好了,因为后半夜的时候天降暴雪山路难走,耽误了许久,雪一停,他们就找到了控弦司卫的踪迹。
苏传芳年近六旬,但是却精壮强悍,手中一柄长刀看上去凶狠乖戾,手臂上的肌肉结实凸起,他沉着脸听着手下斥候的回报,三十二个人,控弦司居然只派了这么几个人就敢来沧州挑他的大营,真不知道是不是宁渊死了之后,那个小皇帝是个二百五,才能干得出这种事。
“我亲自去,我倒要看看,没有了宁渊的控弦司,这些人能不能从沧州的雪山里爬出去。”苏传芳冷笑一声,咧起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宁渊死了,碧血营乱了,宁泽那个奶娃娃一时侥幸得了手,胤朝宁家的天下也该到头了。”
苏传芳没有将这区区几个控弦司卫放在眼里,反而对大帐中的另一个人颇为忌惮。
“神使,您刚刚可有跟控弦司交手,今日缉贼可要同往?”
苏传芳的声音和神态都十足的谄媚,听得夜听白浑身都不舒服,他斜靠在虎皮交椅上,满脸的冷然,斜了苏传芳一眼:“同往?你有北大营五万大军?怎么连几个控弦司卫都拿不下么?还要本神使亲自去?”
“不敢不敢,只是那伙贼人能从神使手中脱身想必也有几分厉害,事关神殿,不得不谨慎一二。”
夜听白却不以为然,出言讥讽道:“我是遇见了一个人,挺有意思的,他对萨迦神殿了如指掌,还对辰月香术如数家珍,看着比你苏将军你可有用多了。泠公子当年灭辰月灭得太快,神殿布置不足,很多东西都遗落在了五年前的战乱之中,既然有这样的人流落在辰月之外,神殿上下都很看重,你去的时候可别把人弄死了。蛇神的意思是,要活的。”
“这......”苏传芳面露难色:“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神使......可强人所难了。”
夜听白歪着头,满脸玩味:“难?宁渊只带五十轻骑尚且可以大破北凉金智兀的一万人马,动动脑子啊,苏将军,神殿对你可是寄予厚望的。你儿子的病,可是神使精心医治十余年的结果,这些年神殿对你如何,你可记得?”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传芳也只能一咬牙:“是!我一定把这个人带回来!”
“记住了,他是个素衣大夫,眼睛不太好,面容清丽却气质凌人,别伤了他。”夜听白撑着头,在苏传芳抱拳了手里放下了一个药瓶:“这个月的药,自己收好,下个月我还会来。”
如果你还能活着的话......
谢谢大家!!上榜啦!!嘎嘎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神殿使者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