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条询问分手时间的短信始终未得到回复，陈嘉阳拨通了沈幕川的电话，这才得知已被拉黑。

二十年的兄弟…………情？

陈嘉阳挂断一直在耳边嘟嘟嘟嘟悲鸣的电话，错综的情绪持续在体内翻涌。

他尝试气沉丹田三次，深呼吸三次。

失败六次后，他又拨了个电话，然后揣上还热乎的手机，表情阴沉慢慢穿上西装。

门外，陈泊年派来的两个保镖正从茶水间走出。多日的风平浪静和安逸上班生活让他们放松了警惕，甚至和陈嘉阳的秘书们处得俨若异父异母的兄弟。

手中端着的马克杯还飘着新鲜研磨的咖啡热香，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风一般冲上了电梯。

银色的电梯门在他们眼前关，电梯下降声响起，在他们身后跟出来的白经年突然开口：“小陈总这么急，是要去哪里？”，

两个一米九的西服悍匪这才恍然大悟，他们的任务对象安分了这许多天，是为了憋个大的。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

他们放下马克杯，赶到电梯前，却发现无论怎么按，电梯外的显示屏始终一片令人绝望的黑色。

白经年落后几步走上来，不紧不慢掏出手机：“别着急，我给保安室打个电话问问。”

二人一脸期待盯着白秘书的脸，通话期间白秘书神情自若，三不五时点点头，结果放下电话，对他们吐出轻飘飘的两个字：

“坏了。”

等二人从二十三层跑下来，追出陈氏集团的大门，连个跑车尾气都没瞧见。

这头董秘书刚从老板的办公室出来，就见小陈总气势汹汹而来，他抬臂拦了把，不出意外没拦下。

董秘书听着背后的门“哐”一下被打开，又“咣当”一下被甩上，站在原地翻开了手中的文件。

三分钟过去了，里面依旧风平浪静。

董秘书合上文件夹，抬步离开。神仙打架，和他这个小鬼有什么关系？

一门之隔，陈嘉阳仿佛当场捉到老婆出轨的怨夫，满脸怨怼站在对面，锋利的眼神“嗖嗖嗖”往对面戳刀子，等着对方下跪求饶，抱上他的大腿痛哭流涕求复合。

可惜，事与愿违。

对面，只有办公椅里屁股也不抬一下的男人，和波澜不惊抬起看来的脸。

仿佛对他的闯入浑不在意。又仿佛对他无端行为的宽纵。

被对面冷眼旁观似的瞧着瞧着，陈嘉阳被怒气冲直的腰杆渐渐软了下来。

惯会惺惺作态，陈嘉阳心里暗骂，和陈泊年那老狐狸一路货色。

他决定先发制人：“你有什么解释？”

“解释什么？”沈幕川反问。

那面不改色的模样让陈嘉阳有一瞬怀疑自己，他拿出手机，拨打沈幕川的电话，果然还是被拉黑的状态！

陈嘉阳更气愤了，又着了这小子的道：“你把我拉黑了！”

“哦。”沈幕川放下手中的笔，“你说这事。我还以为你被盗号了，正想提醒你的。”

陈嘉阳：“？？？”

沈幕川：“这两天太忙了，忘了。”

陈嘉阳：“……”

他两腮鼓得像河豚，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沈幕川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沈幕川伸手按下电话内线，吩咐道：“董秘书，给小陈总上杯龙井。”

他顿了下：“下下火。”

董秘书很快敲门进来，为茶桌两边坐下的人各送上杯“茶香四溢”的绿茶，然后一言不发退出去。

陈嘉阳干脆开门见山：“你什么时候和她分手？”

沈幕川：“不分。”

对面的理直气壮让陈嘉阳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沈幕川端起茶盏，素白的瓷盖在碧色的茶汤上轻轻拨两下，才抬眼去，好心多说几个字：“我不打算分手。”

“沈幕川，你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陈嘉阳这下彻底震惊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她分手，我们明明刚在一起。”沈幕川饮下一口茶，不赞同看了对面一眼，“这种不吉利的话下次别说了。”

陈嘉阳端起茶盏打算喝口压压火，手上却碎碎响个不停，他低头去看，才发现自己被这狗东西气得手都抖了。

陈嘉阳索性放下茶盏。

“你就不怕我告诉她真相？”他咬牙，“你追她不过是因为一场赌局？”

“哦，你去吧。记得全告诉她。”沈幕川语气从容，像是毫不介意他会这样做，“是谁先提出的赌约？作为彩头的迈巴赫，又是谁出的？”

陈嘉阳被噎住了，好半天才憋出句：“沈幕川，你不要脸！”

出人意料，沈幕川脸上半点愠色不显，反倒轻轻点两下头，干脆承认下来：

“对，我不要脸。所以，我不会分手。”

陈嘉阳这次真是目瞪口呆了。

他呆呆望着对面一脸无所谓的人，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然而，无言以对并没有持续太久，沈幕川先开了口：“你要脸吗？”

陈嘉阳：“………………………………”

这是什么鬼问题？他为什么会不要脸？？

但陈嘉阳这次学聪明了，对于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他慎重了，没有立马回答。

沈幕川没等到回答，又问了句：“你最近很闲吗？”

陈嘉阳这下来了灵感，对，他有事。

所以，他先走了。

***

苏棠在新衣柜也装满的当天，叫停了每日购物的行程。之后，两人一起在外面吃完晚饭，沈幕川不忙的话，就陪苏棠一起看店。

来客人了，沈幕川主动起身去招呼，苏棠就坐在圈椅里静静看过来。

沈幕川其实也不知道苏棠在看什么，但他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她的目光留驻在他身上的感觉。

在他的介绍和推荐下，女客人决定买一本诗集、两本散文。苏棠接过三本书，算好了价钱，让客人扫码，撕几张过期杂志，熟练包装好递过去。

沈幕川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不禁回忆起他们的初见。

曾经的场景历历在目，但经历了种种，他有些不确定苏棠卖给他那本过期杂志、他赌气要礼品包装后来欠了许久的五元，是不是都是两人的有“意”为之。

即使他是这些记忆的主人公，一旦掺杂无法剥离的感性色彩，回忆的情感底色也模糊起来。

沈幕川又想起前天在这里，她当众宣告他的身份。

其实之前还有一次，在酒店大堂，和那个酒店前台——被她亲切唤作“余小姐”的女人。

想到这里，他发现事关和苏棠的过去，他的记忆力好像出奇得精准。

每个回忆的片段，他似乎都可以毫不费力地检索到。

“欢迎下次再来。”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沈幕川回神，望着女客人跨过门槛的背影，想着书店又只有他们两人了。

他低头看向苏棠，随口问起：“你愿意见见我的朋友吗？”

苏棠愣了下，没有立即作答。

“不用担心，他们都很随和。”

他想到什么，又补充了句：“要是不喜欢谁，可以不用和他说话。”

苏棠：“你想的话，没问题。你打算让我们什么时候见面？”

沈幕川：“过两天吧，我生日那天。”

苏棠点点头，表示同意：“对了，你的生日礼物，你真没什么要求吗？”

“你要没有具体想要的，我就按我的心意送了。”

“没有。”他抬手拾起苏棠垂下来的刘海，重新别到她耳后，端详着她的脸说，

“按你的心意来，就好。”

***

半夜十一点，安静了好一阵子的「海城四…」微信群响起来。

沈幕川：「后天我生日，老地方请大家热闹下。」

叶星晖：「SWC？」

沈幕川：「对。」

叶星晖：「收到。」

贺允中：「放心，我早和妙竹说过，一定准时到。」

陈嘉阳：「1」

贺允中：「呦，我们小陈总这是受什么刺激了？隔着屏幕，都看出你蔫成颗小白菜。」

陈嘉阳：「屁，我只是在沉思」

贺允中：「大半夜的，别把你那有限的cpu干烧了，歇歇吧」

陈嘉阳：「。」

贺允中：「？」

叶星晖：「生日给你准备了份特殊的大礼，可以期待一下。」

贺允中：「我准备了块Richard Mille。至于妙竹准备的什么，我到现在也没问出来。@叶星晖悠着点，别把兄弟们比下去太多。」

叶星晖：「你俩不是一起送？」

贺允中：「别提了，她拒绝和我一起。嫌我挑的表太丑，送出去给她丢人……」

叶星晖：「你这追妻路漫漫啊。」

陈嘉阳：「。」

贺允中：「没话说你就退下。@陈嘉阳」

陈嘉阳：「哦。」

贺允中：「……」

陈嘉阳：「我送车，你们都知道。」

沈幕川：「知道了。」

叶星晖：「还以为你下了。」

贺允中：「附议」

陈嘉阳：「。」

叶星晖：「还有事？」

沈幕川：「你们生日那天都随和点。」

叶星晖：「？」

贺允中：「？？」

陈嘉阳：「？？？」

沈幕川：「我带女朋友来。」

一时无人回复。

沈幕川：「你们有，也可以带。」

「海城四…」这下彻底安静了。

***

要脸？还是不要脸？

思考了一下午加一晚上，陈嘉阳觉得这个问题和“存在还是毁灭”一样，看似简单，实则深奥。

第二天，陈嘉阳抱着实践出真知的方法论，出门寻找答案。看看这张脸，他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心中忖度着“要脸？还是不要脸？”，他埋头走上书店门前的台阶，正要进门，和一身蓝马甲的闪送小哥撞个满怀。

他好脾气地往旁边让了让，闪送小哥估计还惦记着送下一单，头也没回地跑走了。

陈嘉阳站在原地，回望电动小车一溜烟消失在车海里，才收回视线，跨过书店门槛。

转头往右手边一看，目光就和下跳棋似的，跳过桌前一身碎花白裙的女人，一眼看到桌后站着的苏棠。

苏棠闻声看来。

陈嘉阳兜帽下的一张脸硬是在百木枯萎的冬季笑了个春光明媚，把灰扑扑的书屋瞬间映得满室生辉。

对上那灿烂蓬勃的笑脸，苏棠嘴角不受控地跟着弯起。

陈嘉阳瞬间柳暗花明，实践果然出真知，他决定好了——他的脸，他不要了，他要对面那张。

“姐姐！”陈嘉阳这声脆的，三月的黄鹂都得甘拜下风。

不料，回应这声“姐姐”的，却是一道不敢置信的小心翼翼：“嘉、阳？”

陈嘉阳纳闷看去，这才真切注意到屋里还有个人，并且他还认识。

是几月未见、绿了他的前女友……

陈嘉阳察觉到苏棠在他们间打量的眼神，很快回神。他压下心中诧异，目不斜视走到桌前，询问苏棠最近怎样，一会儿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苏棠的寒暄刚开了个头，屋里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

苏棠停下话，寻了过去。女客人一头顺滑的栗色长卷发低低垂在两颊，声音正是从那里面传出。

陈嘉阳只作不闻，眼锋也不斜去一个。

女客人仍旧埋着头，哭声渐止，转而自说自话起来。她口中的故事不新奇，但足够狗血。

之前和陈嘉阳交往时，一个有钱的女人找上了门，给她一百万让她同陈嘉阳分手，她拒绝了。女人又加了一套房，她因为真心爱着陈嘉阳，还是坚决拒绝。

没过几天，她马上要上大学的弟弟和人打架被抓，对方拒绝和解，不要赔偿，一定要她弟弟被拘留。她说弟弟如果真被拘留，留下案底，将来不能考研、考公不说，暑假刚到手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很可能都会被收回。

那个女人这时又出现了。她说可以帮忙解决这件事，让她弟弟免于坐牢，一百万和一套房照旧给她，但要另加个要求。

分手要按女人给的剧本来演。她要和劈腿的前男友复合，要露出破绽让陈嘉阳发现，并要被陈嘉阳捉奸当场，在床上。

苏棠听到这里，去看陈嘉阳的表情，他显然对此毫不知情，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女人还在继续，啜泣着说她的情非得已，说分开这几月她思念得辗转反侧。

苏棠挑了挑眉，抱臂坐回了圈椅里。

头顶持续响着女人哀婉的苦衷和不得已，苏棠的目光无所事事，扫到桌角橄榄绿的礼品盒，才想起刚才闪送送来的东西她还没有看。

苏棠拿过礼盒，慢慢拆开上面深红的蝴蝶结，掀开盒盖。

出乎意料，比手掌还大的蕾丝缎面礼盒里只放着个U盘。

她取出漆黑的雪梨纸，再次确认盒子里只有一个U盘，没有卡片，没有署名。

她将U盘取出，打算插到一旁的笔记本电脑里查看内容。

视线上方，女客人怯生生伸出手，苏棠掀起眼皮，见那手捏上陈嘉阳的袖口。

陈嘉阳一挣、两挣、三挣都没挣脱。

苏棠的手在电脑侧面U盘插口前停下，拐了个弯，拉开抽屉，取出闲置的手机，插上转换器，把U盘连在手机上。

苏棠很快看到了U盘里的内容。

只有一个音频。

文件名是系统默认名。

苏棠拿起耳机插在手机上，点击播放，耳机外是女人哀婉如歌的啜泣，耳机里是空白的噪声，她一心二用听着。

眼皮都快合上之际，耳机里蓦地传出“咣”一声巨响。她瞬间睁大眼，扯下耳机，调小了音量再试探戴上。

这次，耳机里传出了人声。

是男人的声音，苏棠很快分辨出里面有两个人。

他们在对话，苏棠漫不经心听着，直到里面说到了一个她认识的名字。

苏棠正色起来。

耳机里的音频很快播到了更有趣的地方，她听到了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耳机外的煽情俨然也到了高|潮，仿佛交响的双重奏。

苏棠突然抬起头，打断了这一切：“陈嘉阳。”

陈嘉阳慢一拍朝苏棠看来。

苏棠单手支起下巴，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不容分说命令道：“叫我。”

陈嘉阳有些愣：“姐、姐？”

苏棠轻轻摇了摇头：“不，叫我的名字。”

陈嘉阳不明所以，却还是按她的吩咐叫：“苏棠？”

被打断哭诉的女人眼神警惕看过来。

苏棠却恍若未见，唇角勾起一抹笑，说：“再叫一遍。”

陈嘉阳一字一顿：“苏、棠。”

陈嘉阳还是疑惑：“怎么了？”

耳中音频结束，苏棠取下了耳机，站起身，容色淡淡开口：“两位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出门。”她眼神朝门口看去，示意他们该离开了。

陈嘉阳直觉有哪里不对，问道：“发生什么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苏棠慢慢摇了摇头：“不用，是一早定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