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香她妈叫李小草,她那命比草也高贵不了多少,家里上头有五个哥哥,两个姐姐,她是最小的一个,穷人家生得多,男孩都不值钱了,女孩就更不用说了。
李小草是家里最小的,也是家里最被忽视的,就这么像野草一样长大,然后嫁了人。
那个年代的农村,能嫁的人,也不过就是一个农村人。
李小草一辈了胆小怯懦,嫁的男人就是蒲香她爸,和她的性格也差不太多,都是老实人。
老实人在秋收农忙之后上街买点东西,半路遇着小女婿家隔壁的邻居,听人说她女儿正和家里男人吵架,还说要离婚。
这东西也不买了,半道改了方向,直奔女儿婆家,赶紧来问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蒲香一听她妈说吵架离婚这事,一想就知道准是隔壁林婶传出去的。
秋收农忙结束了,大家正好闲下来,别说没什么娱乐活动的90年,就是放到几十年前,这种夫妻吵架离婚的八卦,永远都有市场。
她只是没想到会传得那么快,她一早上才起床没多久,她妈这都到门口了。
蒲香尽量平淡地开口:“妈,我没回娘家,这不就是说明没什么大事吗?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最喜欢说得夸张。”
莫晶晶好奇地来回在母女二人脸上来回地看,蒲香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诶?
李小草一听,小女儿这话有道理啊,真吵到要离婚,能不回娘家?
村东头说谁家羊死了,传到村西头就成了谁家娘死了,这话传话,这么离谱也不是一两回。
“哎,哎哎……行行,不离就好,夫妻吵架都正常的,你都当妈了,别耍小孩子脾气,男人都有点脾气,你多让着点,石家的条件在整个石家村都是数前头的几家,嫁到他们家,你是多大的福气。”
李小草嘴上飞快说着,进了石家的屋里,听着动静往后屋灶房过去,准备先去和亲家打了个招呼。
石海吃完早饭就出去了,大部分人都一样,农忙结束,就上趟街,去小镇上逛逛看看,买点东西,他和村里几个男人约着一起去的。
至于石大富,早跑没影了,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哪里。
家里就剩下莫阿妹这个当婆婆的带着大孙子,李小草和她一打照面,莫阿妹那眼一斜,本来她这一大早的火气就旺着呢。
看到人亲妈来了,这火怎么也憋不住。
李小草笑眯眯上前:“亲家在家,早饭吃了吗?”
莫阿妹:“三妹妈来了,我还吃什么饭,气都被你女儿气饱了,正好你来了,你给说说,一个当人儿媳妇的,猪也不喂,饭也不做,还要她老公公干这些活,睡到全家最后一个起,这像话吗?我们家这是娶什么儿媳妇,这是娶了个女菩萨回来,再这样子,改天我这个当婆婆的都得给她端洗脚水了!这也就算了,连说都说不得她半句,家里好不容易杀只鸡,她一个人全吃了,这是要翻天了,还说要离婚!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原本端着笑脸的李小草听得都呆住了。
“这,这这……”
她回头看了一眼蒲香,这说的是她的小女儿吗?
她这个小女儿,不是她说,那是出了名的勤快能干,脾气又好,从小到大和别的小孩吵架这种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现在亲家说的那个人,就仿佛是一个她根本就不认识的陌生人。
莫阿妹看着亲家那一下就变了的脸色,说得更来劲了,不过到底她还记得自己男人的话,说话难听,倒没破口大骂。
在莫阿妹面前,李小草那是半点战斗力都没有,她涨红着脸,就那么站着挨训。
仿佛女儿做错了天大的事情,她这个当妈的也错得无地自容。
蒲香再清楚不过她妈的性子,护着女儿反击是不可能的,在那脑回路里,只有低头,只有求全。
而且莫阿妹说的那些,李小草怎么听都觉得自己闺女是有问题的。
蒲香在心里叹了口气,本来想自己安安静静把婚离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日子没法过就别过了,石大富嫌弃我,婆婆也嫌弃我,那离了正好,你们再娶个都满意的,还能再生个小孙子。”
李小草:“……你疯了?离什么婚,怎么这么和你婆婆说话!”
刚还不信呢,现在她是完全信了,她这个小女儿就是疯了。
这好好的日子都不过了,为的啥啊!
“看吧看吧,我可没造她谣,好端端的就在那里发疯,你这个当妈妈可管管吧,我当婆婆的都不好说她,一开口就成恶婆婆了。”
莫阿妹就像是揪到了什么小辫子,背脊都挺起来了。
石佳杰一大早就哭了一场,这会儿还翘着嘴生气呢,看到外婆也不叫人,听他奶奶生气,他就跟着喊“妈妈坏,打她”。
蒲香没多看儿子一眼,也不想和她这个婆婆多说,离婚这个事情的关键点在石大富身上,其他人,说多了只会把面子里子全撕碎,除此没有半点用处。
“妈,你和我去楼上。”
她伸手拉了一下李小草,李小草和主见这个词一辈子都没搭上过边,女儿一拉,她也跟着走,心里想的是——单独上楼也好,她可得好好劝劝这个傻丫头。
莫阿妹立即就拦人:“上什么楼,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的,你妈来了正好,就当着你妈的面好好说说!”
李小草一想,也是,有什么事情总是大家摊开了说比较好,毕竟是一家人。
蒲香一拉她妈,这位中年妇女这会儿又不走了,惯是农村干活的人,才四十几岁的年纪,胆子不大,力气可不小。
“一定要说是吧?那也行,那就说,我在石家累死累活,石大富在外面搭姘头乱搞,我和他就结婚那会儿睡了两次,怀孕生孩子到现在五年,他没再碰过我一手指头,他就是打算让我守活寡守到七老八十死的时候,他有多嫌弃我你们懂了吧?”
说这些的时候,她伸手捂住了莫晶晶的耳朵。
对于夫妻间那点事,蒲香其实没有什么想法,石大富看不上她,她也看不上石大富,她活到65岁,也没少听过荤话,有人说得千好万好,可她倒觉得没有也干净。
但这可不代表石大富干的就是人事,他把人当成免费的劳动力,生孩子的机器,还要表现得他自己有多委屈,娶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这么不愿意,后来那些年,也没见他提过离婚。
每次想起来,蒲香都要骂一句这个狗男人,比谁都会精打细算,和她离婚,他多亏啊,反正这婚不离,也不影响他在外面乱搞。
换个老婆,他要这么乱搞,说不定还要和他一哭二闹,她蒲香多好,半个字都不说,还会拼命赚钱养孩子养家。
李小草这下更是懵了。
她闺女结婚那会儿还不到20岁,现在也才25岁,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农村人要说保守是保守,但要说到床上这点事情,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保守。
至少李小草这样的性格都觉得女人嫁男人,不就是这点子事情,要都没有了,那还是夫妻吗?
“女婿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这样?”
还有搭姘头这个事情,这也太丢人了,明明有媳妇,可却跑去找外面的女人。
她家小女儿这也太委屈了。
莫阿妹也是听得呆住了,她身体不好,可年轻那会儿,夫妻生活也正常过,而且虽然有时候嘴上不饶人,可也从来不做听儿子儿媳妇壁脚的事。
更不会像有些当婆婆的不让儿子和儿媳妇亲近。
不干人事的是自己亲儿子,莫阿妹呆完,立即这嘴就硬上了。
“你这还要不要脸了,竟然因为这种事情吵架,自己没本事还怪男人,我看说不定你自己这身体有什么毛病呢!再看看你这样子,一点女人味也没有,我看了都倒胃口,别说男人看了。”
蒲香:“那正好,离婚吧,让你儿子娶个有胃口的。”
她活到后来,学到了一个道理,叫不要自证,她身体有没有毛病,男人看了她是不是倒胃口,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这么说了,那直接让这成为离婚的理由就好。
她的目的本来也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离婚。
不管有理没理,反正只要离了婚,她就不可能有个好名声,她现在不差这些。
蒲香甚至在这个时候还有精力拍了一下她妈的手臂,让她别激动。
李小草气得嘴唇哆嗦,说不出半个字,就在那里发抖。
她可怜的闺女啊,这可怎么办啊!
……
石家吵起来了,周小柔就住隔壁,养女还被蒲香给“扣”在手里,她一晚上没睡好,这一早上她也早早醒了,正想着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把孩子要回来,耳朵里就听到了动静。
前一晚上石家这边的情况她不知道,今早还没见人,自然也没有听到什么八卦,她还不知道蒲香要闹离婚的事。
她只以为是普通的吵架,就抱着听八卦的心过去听一耳朵。
只是蒲香声音不大,莫阿妹也一向有气无力。
周小柔隔着距离听不太清楚,就想靠得再近点,两家后边的灶房是对着的,就隔了排木槿,走个人过去一眼就能看到。
她看人都在灶房,就绕到了前屋,直接进了屋里。
灶房和前面正屋各有一扇门,视线被挡了一部分,贴着墙站着,靠得近点也不会被发现。
周小柔前面部分漏了一点,但是后边那“劲爆”的部分可一点没落。
嘁,石大富这男人可真够不要脸的,外出偷吃就偷吃,竟然只睡了自己媳妇两次。
这个蒲三妹也是够傻的,就这种男人,她每天还起早贪黑干活,给人当免费的长工呢?
要是换了她,早闹翻天了。
正伸着脖子,猫着腰,想要再往下听,身后突然就传来一个声音。
“周小柔,你干什么呢?”
周小柔正全神贯注着,差点没被这一声吓得跳起来,她拍着胸口回头,看到是石大富,立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怎么吓人啊!”
石大富的视线跟着她手上的动作移动,缓了两秒才收回来,说:“你可没吓你,是你自己胆小,你们女同志身边要是没个男人护着可怎么办,要走夜路估计都不敢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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