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煜嘲讽的话从开饭时就没停下过，苏玥想着好几年没见到他了，就硬着头皮听他讲的这些话，也不曾反驳他。

但现在她终于是放下筷子，侧头看着苏煜，“我知道的，你吃菜好么，大哥。”不要再说话了。

苏玥眯着眼睛笑，夹了一块鸡肉放进苏煜碗里。

这是上好茶叶闷出来的鸡肉，鸡肉很嫩，不柴。

苏煜凌厉的眼神一瞬变得柔和，虽然眉头还是微微皱着，但还是吃下了妹妹夹过来的肉。

在他快要心平气和的时候，就看见苏玥又给陆衍夹了一块，两人在他面前相视而笑，笑得柔情蜜意。

那刚压下去的火突然又涌了上来

正巧这时，管家走了过来说道：“这位少爷的房间收拾出来了，在西跨院外侧。”

虽然不是一个院子，但仅和苏玥住的地方有一墙之隔。

苏煜“啧”了一声，眼神重又泛冷，“让他住外院去。”

外院是下人们住的地方，虽然说有空房，但总归是不适合的。

“这……”官家眼神向下，左右瞟着，望了望视线看过来的苏玥，然后他低垂下了头。

三小姐的吩咐，和大人的吩咐，要求是不能同时满足的，他只能顺从大人的意思。

“我这就去办。”管家看着苏煜的面色，汇报了之后拱了手，就匆匆告退。

苏玥闭上眼睛，眼珠在眼皮下翻动，好久才睁开眼，向陆衍投去一个幽怨的眼神。

陆衍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后，垂下视线。

一桌子的人皆闷着头，分外安静，各怀心事。

吃完饭后，苏煜和苏玥又谈了点家里的事，说到了母亲病重以及二哥会试进榜的事。

东拉西扯，谈到了了李家那个成天吃药惹事的三儿子。

苏煜听说了李桢元差点吃药吃死的事时，没来由地笑了一声。

“这家伙命也真够硬的，适合送去给道士试丹药。”

苏玥提到他就没什么好脾气，毕竟他差点害了宋洵。不知道宋洵现在到京城了没有，他会在干什么。

短短几天，像是一辈子那么长。

苏煜苏玥先后离开大厅，苏玥出了大厅，只看着哥哥先离开了，然后突然停住脚步。

果然，灰暗的夜色下，身边多了个人。

不用看脸，都知道他是谁。

在昏暗处，苏玥牵住了陆衍的手，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今晚过来找我。”

陆衍叹了口气，“找你有什么事？”

“我没事就不能让你来找我嘛？”苏玥撅着嘴，有点不太开心，见陆衍不说话，她又说：“我想你能陪陪我。”

陪什么？

陆衍眼皮微皱，掌心被她手指挠得发痒。

他等她不就是为了能跟她说几句话么。

“行不行嘛？”苏玥抓着他的手晃来晃去。

“好。”陆衍妥协了。

陆衍先是回到了住处，将名帖放好后，换下了几天以来的脏衣，在院子里找来水桶清洗了一番。

冷水刺骨，但洗干净了脸上的血污。

换了套衣衫，乘着月色，踏在门墙上，毫不费力地躲开众人，轻跃下地，推开虚掩着的门。

苏玥一直躲在门口，见熟悉的人影来了，当即扑上去抱了个满怀。

“你知道我是谁么就抱过来。”他声音低沉，讲话的时候胸膛振动，苏玥能感受到。

没有烛灯的情况下，房内昏暗一片，根本看不清楚人的模样。

苏玥侧脸在他胸口蹭了两下，嘟囔了一声，“我眼睛看不见了都会认出你是谁。”她四肢并用，抱在他身上。

陆衍轻笑了一声，长臂一搂，在后面托住她，走了几步把她放到床榻内。

苏玥踩着的鞋子被她踢落在床外，起身抱着陆衍的脖子把他拉进来。

陆衍只是侧躺着在床榻外边，支着侧头望着她，“那天不是还说什么，跟我住在一起最危险么？”

要真跟他住在一起，也就没有后面那么多破事了。

不过还好，他拿到了官商之间私通的证物，被他藏在一个格外安全的地方。

“我见到她了。”苏玥边说话，边从里榻翻过陆衍的身体，跨过他身上时，故意用力坐了下去，她笑着说：“我重嘛？”不及陆衍伸过手，她就飞快下了床，踩着布鞋，去柜上鼓捣放着的一些瓶瓶罐罐。

陆衍只是懒懒地抬手去赶她，并没想要抓住她。

他仍旧躺在床上，视线只是随着苏玥下床而移动，专注盯着她，就见苏玥背对着他，面对柜子弄了片刻。

“你见到谁了？”他问。

“就是小魏。”苏玥挨个拔开瓶塞，一股浓烈刺鼻的苦味扑面而来。

“什么小魏。”

“就是我们那天碰到的，偷走我东西的姑娘。”

“然后呢，她怎么了？”

“她居然是我哥后院里的人。”苏玥说，她把要用的药瓶放在托盘上，端着向床榻走过去，“她好像挺讨厌我哥的，怪不得她要连带着讨厌我。”

那苏煜确实不太正常，不过作为掌管一方土地的刑名，再怎么文质彬彬的人，都会变得戾气异常。

陆衍正发着呆，苏玥把托盘放到床边，扬着下巴，提醒道：“去，往里面挪一挪。”陆衍照做。

托盘里瓶瓶罐罐应该是装药的，几块干净的棉布，还有一个小烛台。

苏玥点燃烛台，微弱的光照亮陆衍的脸，阴影在他流畅立体的脸上投出极好的效果。

陆衍垂下眼睫，由着苏玥用棉布沾上药，在他脸颊上涂抹，一股药物刺鼻的味道在两人之间蔓延。

她动作很轻，好像还挺熟悉的，很小心。

“你动作很熟稔啊，是给别人上过药么？”陆衍掀起眼皮问。

苏玥本来是在干好事，可突然一阵心虚。

她见小厮给宋洵涂药，她算是有样学样。

“因为本小姐天资聪颖，眼睛看一遍就也会了。”

虽然话的内容好像挺自信，但是苏玥底气不足，声音越讲越小，讲完自己还笑了一声，缓解尴尬。

陆衍还是觉得古怪，在她专心给自己上药时，空着的手去捉弄她，挑了肉多的地方揉了揉。

苏玥手上动作没停，但是跪在床边的身体左右动了动。

她哪会甘愿让他捉弄，柔软的指腹照着陆衍颧骨处的淤青用力按了下去，身上捣乱的手顿时停了下来。

宁静的室内，很明显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随之而来就是一串得意的笑声。

“很痛的，大小姐。”陆衍声音不咸不淡，手臂从她腰上收回放在身侧，侧躺着一动不动。

苏玥低下头，离他的脸又近了些，他不看她，只看着床上的托盘发呆。

“不是说看见我就不痛了嘛？”

陆衍这才看她，笑得有点发傻的小脸，看了一眼后阖上眼帘。

苏玥感觉他好像不开心了，把脸贴过去，他伸出手推她肩膀，和她拉开距离。

“为什么？”苏玥拧起眉心，为什么不让她靠过来。

陆衍舌尖顶了顶腮，“我脸上有药。”

“还有脸上全是淤青，也就将就凑合着看，哪配得上大小姐你。”

这是在云隐山上那个庭院中，她对别人讲的原话。

苏玥有种被自己讲过的话击中的感觉，心里有点不好受。

她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又放下，“你怎的又变成这样，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在大牢里面对苏煜太久了，苏玥说这话时，他竟然生出了一种是苏煜同他说话的错觉。

“是我错了。”陆衍伸出手去够她的手，她将双手都背在身后，他沉了口气，又说：“这药是外用，我怕你又来舔，说不准就要闹肚子了。”

说到肚子，陆衍是直接碰了上去，苏玥瞪着眼睛瞧他，后背往床外一退，要不是他手臂长，飞快搂着她，她就要掉下去了。

“玥玥？”陆衍追着她的眼睛去看她，但她脑袋转来转去，“玥玥别生气了。”他捉住她的手紧紧抓住。

“别撅着嘴了，面相都变了。”

苏玥眼睛这才重又盯着他看，她眼睛睁得圆，可他却笑地格外开心，薄唇嘴角上扬，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脸上的表情。

“变成什么样了？”苏玥虽然是在上方，却没有那种自下而上的压迫感，相反陆衍的眼神越看她心里越不是滋味。

“变得更可爱了。”

陆衍只嘴唇开阖，声音很闷，没有一丝感情在里面，说出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敷衍，哄都不算。

苏玥身子向下倾，双手捧在他耳后，死死盯着他，有点咬牙切齿地道：“陆子渊，你好好和我说话，要说我爱听的。”

陆衍没说话，上半身微微起身靠近她，他嘴唇轻轻覆了上来，然后很快离开，说：“我说完了。”

趁苏玥因为这个轻吻失神时，他又重新侧躺回去，补了一句：“好听么？”

苏玥黏了过去，扶在他肩膀上，压着他，把他正面压在床上，翻身坐了上去，“你真的很讨厌。”。

他衣襟口微皱，依稀可见线条硬朗的锁骨，苏玥按在上面，弯下腰，趴着问他：“你那晚说的话还做不做数？”

陆衍故意装作想不起来的样子，挑着一边眉，说：“哪晚？”

“就是有很多萤火虫的那晚。”苏玥说完就抿着嘴，只看他下颌那里，他下颌瘦削，线条流畅利落。

他说让他叔父替他向她家提亲。

陆衍“哦”了一声，声音里的笑意被压下，但喉咙还是轻微颤动了，她没注意，他只说：“你大哥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