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树的蝉鸣声嘶力竭,黄土路被晒得发烫,空气里浮动着尘土与干菜的气味。人群的喧闹与蝉鸣混在一起,让人心烦意乱。
一辆破旧的中巴车卷着尘土驶离,将刚下车的江漓独自留在这一片混乱的漩涡边缘。
江漓拎着沉重的行李箱,178的他,清瘦如修竹。带着城市青年特有的、未经磨砺的颀长。站姿很端正,是多年教育留下的印记。有些茫然地站在村口的土坡上。白色的衬衫领口已被汗水浸湿,鼻梁上的银丝眼镜在强烈的日照下反射着光斑。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未来要生活的地方,就被前方老杨树下的一阵怒吼和骚动吸引了目光。
人群围成的圈子中央,是两个正在对峙的男人。
一方是村里的闲汉赵福全,他叉着腰,唾沫横飞地指着一个蹲在地上的老汉骂:“老东西,踩坏我的苗子,赔不起就用你家那块坡地来抵!”
而另一方,正是石野。
他没有说话,只是像一尊沉默的铁塔,身高187的他,骨骼框架宽阔,是常年劳作塑造出的精悍体魄。挡在老汉和赵福全之间。古铜色的臂膀上青筋虬结,右眉骨上那道寸长的旧疤在怒意下显得愈发狰狞。他脚边扔着一把沉重的柴刀,显然是从劳作中直接赶来的。
在江漓看来,这无疑是一场恶霸欺凌弱小的戏码。尤其是石野那副凶悍的容貌和压迫性的体魄,让他瞬间就将石野归入了“危险分子”的行列。
“石野,这儿没你的事,滚开!”赵福全显然有些怵他,但仗着人多,依旧嘴硬。
石野终于开口,声音像磨过砂石,低沉而冷硬:“他是不小心。那块地,是他最后的活路。”
“活路?踩我苗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的活路?”赵福全跳着脚,伸手就想推开石野,去揪扯后面的老汉。
就在江漓心头一紧,以为那“混混”要动手打人之际——石野动了。
他动作快得带风,一把攥住赵福全的手腕,看似没用多大力气,赵福全却瞬间疼得龇牙咧嘴,身子歪了下去。
“疼疼疼!石野你他妈撒手!”
“都围在这儿做啥呢!地里的活儿都干完了?!”
一个带着威严的女声响起。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头发花白、身形利落的村长李桂香走了进来。她先看了一眼现场,目光在江漓这个陌生的城里娃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眉头紧锁地看向核心三人。
“桂香婶,您来得正好!石野这小子又动手打人!”赵福全立刻恶人先告状。
李桂香却没理他,直接走到那惊恐的老汉面前,温声道:“老哥,别怕,怎么回事?”
老汉哆哆嗦嗦地说明了原委,果然是自己在田间不小心踩倒了赵福全几棵秧苗,赵福全便借题发挥,要强占他的命根子地。
李桂香听完,脸色一沉,指着赵福全骂道:“为几棵苗子就想夺人田地,你出息了赵福全!赶紧给我滚回去,再闹事,今年的补贴你别想了!”
赵福全顿时蔫了,悻悻地瞪了石野一眼,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
李桂香这才转过身,看着依旧沉默如山的石野,语气复杂,既有关切也有责备:“小野,知道你心好,可你这脾气……遇事不能光想着动手。”
石野没辩解,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柴刀,扛在肩上,转身就要走。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人群外围的江漓。
那一瞬间,江漓清晰地看到了他眼神里的东西——那不是他想象中的蛮横或得意,而是一种被误解成了习惯的漠然,以及一种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的、野性的孤独。
但先入为主的厌恶,让江漓将这眼神解读为了“不服管教的凶狠”。
李桂香顺着石野的目光,也终于得了空,笑着朝江漓走来:“你就是城里来的江老师吧?一路上辛苦了。我是村长李桂香,欢迎你来我们白杨村。”
“李村长您好,我是江漓。”江漓连忙收回目光,礼貌地回应,但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未平复的惊悸。
李桂香何等精明,看出他的不自在,叹了口气,望着石野消失在土路尽头的背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江漓解释:“唉,别被吓着了。石野那孩子……性子是野了点,手脚重,但心不坏。这村里没爹没娘的娃,活得就像棵石头缝里的草,刺儿硬,是为了扎根。”
江漓推了推眼镜,点了点头,但没有接话。
在他心里,已经为石野贴上了明确的标签:一个危险的、会使用暴力的混混。村长的话,在他听来不过是出于怜悯的偏袒。
他提起了行李箱,跟着李桂香向村里走去。
黄土路上,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不远处,静静地躺着一把旧柴刀——那是石野刚才离开时,从肩上滑落都未曾察觉的。江漓看着那把刀,更像是坐实了此人的粗莽凶悍。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与他即将走进的这个世界,以及那个名为石野的男人,显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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