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赵茜有些局促不安的靠在门口。

她一只手插在兜里，紧紧的捏着那张已经被自己替换过的SD卡。如果周巡没出车祸，那么这张卡现在应该已经在他手里了，或许他们此刻已经在探讨卡里的信息，或许自己应该在查那个叫“闻潇”的女人。

门内隐隐传来交谈声，赵茜犹豫着，还是想等周巡一个人的时候再汇报。

“茜儿？”小汪的声音传来，他从电梯里走出来，“怎么在门口站着？”

“你怎么也下来了？”

小汪嘿嘿一乐：“有点事儿找周队——哎，他在里面吧。”

他说着就要推门往里进，赵茜刚想拦他，病房门从里面开了，一个人影推门而出。

关宏峰看着脸色很严肃，赵茜和小汪立刻往屋里望，看见周巡背对着站在那——看起来两人聊得并不愉快。

“关队，”小汪笑嘻嘻的打了个招呼，动作却压不住的着急，“我找周队有点事儿——”

他一侧身就把自己挤进了病房，然后顺手把门关上，火急火燎的往周巡身边窜。

“师傅，”他看周巡脸色十分难看，跟吃了苍蝇一样，说话的语气便也变得小心翼翼，“你们这是聊啥了？”

“不是让你在楼上看着吗？滚这儿来干什么？”

小汪见他心情不好，没多废话，从兜里把手机拿出来：“我是想给你看这个——刘岩的画像出来了。”

周巡愣了几秒，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刚才那段十分操蛋的对话里拉回来，接过他的手机看屏幕。一张监控截图，是银行前台的视角，下一张是模拟画像，把前面监控里那个戴帽子的人像还原出出来了。

刘岩——应该叫他假刘岩——长得还挺清秀，脸很小，但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特点。

这是一张普通人的脸，中等大小的眼睛，不薄不厚的嘴，不大不小的鼻子，不算高的颧骨，唯一能说得上的特点就是他的脸型有点小。

要是把他丢在马路上，没有任何人会留意到。

这就是昨天冒充刘岩，去注销掉他的银行账户的那个人。

“根据银行的工作人员交代，这个人称自己是刘岩，并提供了身份证证件。”小汪汇报情况，“奇怪的是，他所提供的这张□□，居然通过了系统验证。工作人员当时给他的证件做了复印，我让高哥查了一下，这个假｜证，和刘岩的真证件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上面的照片不同。”

“经过调查，刘岩的身份信息就是从他死亡的第二天被篡改的，他的身份证信息应该被注销掉才对，但是被人替换掉了照片。”

死掉的刘岩摇身一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能查到是被什么地方篡改的吗？”

小汪摇摇头，但继续开口：“高哥说，时间太久了，没办法查，但是根据他的经验，他更倾向于是……”

“是警察做的？”周巡说完了他没说下去的话，“倒也不意外了。”

也就是说，有人在刘岩死亡后，沿用了他的身份信息，给张海的账户汇钱，又在张海尸体被发现后的第一时间，注销掉了他的银行账户。

周巡指着那张模拟画像问：“这个人查了吗？”

“人脸比对没有结果。”小汪叹气，“而且从监控山上看，这个人全程戴着手套，所以应该也没留下什么其他生物信息。”

查无可查，又是查无可查。也就是说这条线到此，几乎算是断掉了。

周巡坐回到病床上，敲了敲自己不断发痛的头。

就像213，现场明明留下了很多线索，但没有一条可以查下去，没有一条有结果。每个痕迹都像商量好了一样，没走几步就断了踪迹，吴征案是这样，这个假刘岩也是这样。

“先别说这个——楼上情况怎么样？”

小汪耸了耸肩：“还僵着呢。关队之前试图和何英才对话，说既然唐建义他留下了，就把孕妇放出来，何英才说给他时间考虑一下。”

“关队说一旦能把孕妇换出来，不用等特警队，立刻准备破门。”

周巡下意识点点头，这个决定他很认可。

小汪本来是想问问他和关队刚聊了什么，不过想起关宏峰出门时的脸色，自己也不敢开口了，于是换了个问题。

“那个，师傅，”他挠了挠头，“我刚看见赵茜在门外，好像是有事儿找你，要不要叫她进来？”

“……先等等。”周巡用指关节隔着纱布按太阳穴，“我缓一会。”

天已经黑透了。

赵茜靠在门口，等小汪出来。

没过多久，电梯门又开了，周舒桐跑出来。

“哎？师姐在这，”她快步走到病房门前，“周队在里面吗？”

“在的，不过——”赵茜看出她的来意，“汪哥在里面和他说事情，你要是有事找他，最好还是先等等。”

“哦，好吧。”

周舒桐抿了抿嘴，站到赵茜对面靠着墙：“师姐也找周队吗？”

“是。”

“那看来我得排队了。”

周舒桐下意识观察起四周的环境，四楼撤下来的孕妇已经基本被安置好了，有些还躺在走廊里的病床上。幸亏最近医院不算很忙，病床还算富裕，不然真要安置这么多人还是个大麻烦。

病人多了，医生护士自然也多了，家属也多了，人多的数不过来，不少人从走廊里穿梭着。

周舒桐有意无意的撇着自己一直在留意的那个楼梯间的门，不过到目前为止，她在监控里没发现任何异常。用那个楼梯间的人统共七个，但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所以小周警官只能想了个笨方法，就是回报给周队，让他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继续监控，还是放长线钓大鱼之类的，她都觉得不应该由自己独立完成。

赵茜站在她对面，二人各怀心思，于是沉默了好一阵。

周舒桐一直留意着楼梯间的门，但好像自从她上来以后，一直没有进出情况。

人来人往，她警惕着每一张脸。

忽然一个护士从她们二人中间穿过，这护士不论是从穿着还是打扮上，都和其他护士并无二致，但周舒桐忽然敏锐的捕捉到她的脸。

——在宋博离开楼梯间后，监控上一共有七个人进出过，这个女人就是其中一位。

她是第二个，周舒桐清晰的记得，虽然她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去辨认一个几分钟前刚在监控上看过的脸，作为刑警，她有这个能力。

她一下子警惕起来，因为她记得刚刚才监控里看到她时，她还是穿着便衣。但是现在，没几分钟，这人变成护士了——这不对劲。

这个点不是上班的点，不应该凭空出现这么一个人——就算她真是来上夜班的护士，那她的换装速度未免也太快了，总不能说是市三院的护士上班都这么积极吧？

周舒桐忽然想起，自己当时看见宋博，就是从护士站里鬼鬼祟祟的跑出来的。而眼前这位可疑人员的身份恰好是护士，总不能这么巧？

她的视线紧紧跟随着那女人的身影，随后下意识转头看赵茜，想把自己这个怀疑说出口。

更奇怪的是，在她对面的赵茜似乎也紧盯着那个护士——她认识？

是认识，还是也看出了什么破绽？周舒桐没想明白，因为在她眼里，这个护士的行为举止非常正常，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自己也只是凭样貌才认出她来，因此怀疑她和宋博之间的关系。

那师姐是凭什么的？

赵茜也回头看她，似乎也在犹豫着什么，不过半秒后，还是她先开口：“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个人可疑？”

“师姐也这样觉得吗？”如果是对方先开口，那承认也没什么了。

赵茜点点头，二人对视一眼，立刻动身。

“那个护士！你等等——”

周舒桐小跑着上前叫住了那个女人，赵茜紧跟其后。

那护士依旧往前走，好像没听见似的，一直到被人追上拦下，她才停住脚步。

“……嗯？你们叫我吗？”女人疑惑道。

“对，”周舒桐亮出证件，“我们是长丰刑支的刑警，我需要检查你的身份，你叫什么？是哪个科室的？”

护士愣了几秒，随后缓缓开口：“我姓闻，叫闻潇，楼下ICU特护病房的。”

“那你上来干什么？”

这位叫“闻潇”的护士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上来借个厕所，楼下人太多了……”

周舒桐用怀疑的眼光审视她一遍，跟在一旁的赵茜开口：“你的证件呢？在身上吗？拿出来我们检查一下。”

“警察同志，这是怎么了？”护士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把手伸进兜里，掏出一张护士证，“给。”

赵茜伸手接了过来，周舒桐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哪家护士专门把自己的护士证随身带着？就好像知道有人会盘查她似的，提前做了准备一样。

打开证件，上面是她的照片，还有详细的信息，签发日期和公章——一张挑不出任何问题的证件。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随身带在身上。

周舒桐还是疑心，她张口还想继续问，忽然啪地一声——

医院停电了。

确切地说，应该是照明系统停电了，紧急指示灯和旁边病房里的医疗机器都还在正常运转着，但天花板上的照明系统全都失效，走廊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人群嘈杂起来，几人下意识抬头，连同那个护士也面带迷茫的扬起头——手却偷偷摸进了兜里。

周舒桐第一反应是跑到窗户边，去看是否是整个医院都停了电，但很显然不是，对面的几座大楼还是灯火通明的，只有她们所在的住院部这一栋楼黑了灯。

忽然，身后传来赵茜的一声惊呼，周舒桐回过头，看到她被那个护士推到自己身上。

她赶忙去扶人，奇怪的是，赵茜好像失去的行动能力，挣扎了两下就开始手脚无力的往地上栽。

“师姐？师姐！”

周舒桐仔细观察，趁着脚边紧急指示灯的微弱光线，她看到赵茜脸上似乎被人洒了什么液体。

她抬头，那个护士早就一溜烟跑进了楼梯间，留给她一个得逞的眼神。

那绝不是寻常老百姓会有的眼神，那双眼睛在一瞬间变得尖锐，狠辣，甚至带了一丝杀气——周舒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应该是……□□……”

赵茜的意识开始模糊，大脑变得混沌，她挣扎着爬起来，在周舒桐的搀扶下往周巡病房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