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光阴如梭岁月如水,有人问如何让时间变慢?霍云山现在可以告诉他,让每一刻都煎熬就会感觉度日如年。她人躺在床上,但是心却飞到了海棠苑。

可是那个袁大夫是太医院里最稳妥的大夫,换个说法就是见效略慢。霍云山实在熬不住了,自己开了副方子去吃。李慈晏见她这样,略略惊诧于她的好不淡定。说到李慈晏,就算是霍云山再迟钝也发现了一点偏离轨道的苗头。一个王爷天天泡到她房里是怎么回事?虽说她对婚姻不太抱希望,可这种名声问题,还是略让人麻烦的纠缠,尤其是在这种人闲口杂的王府京城。

霍云山在实践中磨练出来的针对外伤的手段,效果是立竿见影的,虽然人还虚弱,但伤口的情况和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她看着袁大夫不急不缓的样子,心里一方面有点儿心虚,毕竟人家是他的大夫,而另一方面对袁大夫身为御医的医术有点儿捉急。

霍云山刻意地去加大了食量,努力恢复,等能下地的时候,抽了一个无风的深夜,摸出厢房去了海棠苑。昔日的精致庭院变成一片废墟,那好看的金镶玉竹因为就栽在院墙边,未能在那场大火中幸免。

霍云山支撑着绕到湖边,用尽了她的力气。地上被烧的黑炭,她也顾不得,席地坐下。大柳树被烧掉了半边,被自己扯断的那根枝杈只有一些筋皮连着,栽落到水中,露出参差的断口。

明月从云中探出来,照得湖面上一片净明。霍云山用目光搜寻着树干上的记号,却瞥见在岸边的一块大石下压着一缕碎布,她认得那是她割断的袖子,残破的布条被湖水一波一波送到岸边,像一面旗帜在风中飘摇,又退回水中,霍云山撑起身体走过去,在那石头正上方的树干上,仔细辨认还有是能在熏黑的树皮上看出刀刻的记号。

霍云山站在这里,发现一切都完成了。

望着明月下的茫茫水面,她从心里深深地长舒一口气,除了一种难言的平静和坦然,没有其他的情绪。就这样,就这样结束了。

湖面上有晚风习习。若是健康的人在这里定然觉得舒爽怡人。但病中的霍云山挨不住,她咬紧牙关两步一歇,也不知道花了多久才回到了怡性斋的厢房中,是否惊动其他人她也顾不上了。用掉了最后的力气,走到床边,仰倒在床上,直勾勾地望着床顶,思维无法集中。很奇怪,她没有想象的喜极而泣或如释重,只有疼痛让她有种刻骨铭心的深刻。一瞬间的,就感觉一切都索然无味,想了很久,她索性放弃了集中精神的想法,目无聚焦地出神。

脑子像有一千匹马在飞奔,各种画面,亲见的,想象的飞快地闪过,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思绪,这是一种习惯,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放松。可是今天,她猛然醒悟,她已经完成了一个细作的任务,可以完全地放松自己了,于是霍云山放弃了抵抗,任凭思绪奔逸。

一个人只为着一个明确的目的努力着,一旦这个目标没有了,那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自处?

虽然有药石相助,霍云山身体恢复的速度也迟缓下来。这个问题摆在她的面前,好在她借病能仔细思索应对之法。这些天她睡得很多,也毫无规律,醒了的时候就静静地想。想以后该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找一方有山有水的地方,一个小院子了此残生;想该如何去找失散多年的妹妹,可是多么难啊;想再见到陆指挥使如何应对,想该不该去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想来想去,霍云山自嘲:“真是个劳碌命。这是不是叫咸吃萝卜淡操心?还是老办法,事情未来不瞎操心,能见到了再仔细尽力应付。”

李慈晏这几日没有再过来。霍云山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也不想知道。霍云山一人安心静养。想来也是李慈晏发了话,让人不要打扰她,否则那会连怡性斋院中都静悄悄的,连蝉鸣都没有。但是宝荣姑姑是个----霍云山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人,在霍云山记忆里,亲情的回忆很少,尤其是成年女性的影响对她很小,宝荣对她的态度让她觉得既温馨又新奇还有些不习惯。她会把霍云山照顾得很好,但不会阻拦她,比如那夜去海棠苑,宝荣是知道的。而且她会常常把李慈晏的消息当做白话说给自己听,而她则在一边做着自己手上的事,也不管霍云山有没有听有没有回答。在这样的絮叨声中让霍云山觉得日子过得更像过日子。

人的适应力是很强大的,不知不觉霍云山习惯这样的日子,她的起居已经趋于正常。每日午后,霍云山睡觉起来就能看到宝荣坐在床边,边替她打扇,边做绣活儿。好像王府里的女人总有做不完的女红。

宝荣见她醒了,问:“要喝水吗?”

霍云山点点头。

宝荣看她喝水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她的针线笸箩,笑道:“我们王府里的女人啊,日子能一眼看得到底,要么找个人配了,生一窝家生子;要么一辈子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能成为主子的毕竟是少数。不过即便是主子,除了管家应酬,也无聊得很,到头来还是靠手里头的针线打发日子。”宝荣坐回去,重新拿起针线,说:“其实啊,你才来府里,我们就留意到你了。一个女人能走南闯北,干男人干的事情,比男人走的路还多,真是让人羡慕。回头想想自己,一辈子出府的日子掰着指头数的过来。见的都是这些人,看的都是眼前的景儿,说实话,也怪没意思的。”

霍云山笑了,她知道宝荣的絮叨又开始了。不过她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漫无目的地闲谈,现在还能不时插上几句话,得到鼓励的宝荣越发说得开心。

一个小丫鬟从门外进来,说:“姑姑,王妃和姜孺人来了。”

霍云山去看宝荣,只见宝荣姑姑淡定地一点头,说:“请王妃进来吧。”说着,从容起身,按住霍云山说:“你是病人,也是府里的客人,更是王爷的恩人,福王府欠你的,不用起来。”

说完,一行人已经进了门,宝荣对王妃福了一福,王妃一步上去搭住了她的胳膊将人扶起来,是真扶。宝荣忙说:“王妃折煞老奴了。”却没再动作。王妃笑盈盈地说:“姑姑切莫这样说,我哪里受的了你的礼。”

霍云山深感有眼不识泰山,既然宝荣的地位这样特殊,她的话自然也错不了,她乖乖地躺在床上,只在王妃上前来时,作势起身,也被人按了回去。

福王妃给霍云山的第一个印象就是美,尤其白,这一白便衬出眉目的秀与唇的红,一双眼睛大而有神,虽然是圆脸盘,但是显得大气,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大方从容,举止有度,且有一种温润婉和的气质。

霍云山不再看她,垂下眼帘。旁人看来是十分谦虚恭敬的样子,其实她心里对这样的女子既赞叹又惋惜,这样一个女子,几乎承载了所有女子应有的美好,但是正因为她的这近乎完美的美好,那颗纯真活力的年轻的心被掩藏得可能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与王妃同来的还有芙蓉阁里的姜儒人。霍云山扫了她一眼,正巧看到她瞥过来的眼神,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毫无掩饰。霍云山不善于风鉴,但见的人多了,有自己的直觉和经验。姜孺人看着有些面善,但是霍云山不喜欢她。

果然姜孺人开口便不太友善,她轻声细语地说:“霍神医真是命大,那样大的火,除了您谁都没逃出来,那把火是谁点的如今都还不明不白。倒是耽误了您,原本都要走的人了,如今住进这怡性斋来了。”

霍云山听她阴阳怪气,福王妃在一边一声不吭,不禁冷笑一声。

宝荣姑姑赶紧说:“王妃,霍大夫大病未愈,伤了嗓子,说不得话,请您见谅。”

王妃说:“霍大夫在府中住着,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如何对得住她,特地来看看。既然这样,那你好生休息,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让人告诉我。”

等出了院门姜孺人道:“什么东西,还当是个什么人物,又丑又俗。哪里配跟王妃您相提并论,白白跑这一趟。王爷竟然为了她杖毙了柔雨虹云......”

“走吧。”王妃打断她。

姜孺人却按耐不住,说:“王妃,那把火究竟是怎么燃起来的,看她这个贼眉鼠眼的样子,说不好为了留在王府自己放了把火,好家伙,烧了这么大个院子,连带这么些人,她倒好,还成了病西施了。”

等她二人走远,宝荣姑姑将晾凉的小米粥端给霍云山。看她一勺一勺吃,边说:“府里太小了,人住着也拘束,把人心都拘束窄了。下人们也多,闲言碎语免不了。若是管他们说些什么,那自己的日子就别想过了。天道自在人心,霍大夫莫往心里去。”

霍云山其实根本不在意,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罢了,谁管这个,倒是听宝荣说的有意思,说:“我倒是头一回见王妃,真美。”

宝荣垂首一笑,说:“王妃样样都好。”继续手里的活计,又说:“哎,我们王爷生来便在这金银富贵窝里,大小事情都很顺遂了。不过就是子嗣上有些艰难。不过呐,人多少有些不如意的,哪有都顺心顺意的。”

霍云山说:“那是病了。以后就好了。”

听了这话,宝荣很高兴,连问了两声“真的?”转而又有些惆怅,说:“从前有一个都快七个月了,却小产了,人都说七活八不活,再等个十来天说不定就活下来了。”

“王妃身子不错,人也年轻,还会有的。”

“不是王妃的,是王爷跟前的,从小就伺候王爷,王妃还没进府的事了。王爷的意思是等大婚了再抬举她,没想没等到这一天,和那未见世面的孩子一起去了。”宝荣又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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