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审判

后面的几个小时易初一直处于游离状态,他好像变成了事不关己的判官,倨傲不屑地坐在高台上,审视世间发生的一切,评判对错以此来决定未来的发展。

靡靡花香中,白色背景外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脸轮廓。易初惊然发现那是岑晓的脸。

对方一手托着下巴,脸上还挂着今天那般明媚的笑,嘴里说的却是——

“同性恋真恶心。”

嗓音不断晃动,如同水波重重叠叠,最终和久远以前实习公司茶水间里讨论的那帮人重合。

尽管易初恶心沈沛,却对同性恋这个群体不持有色眼镜。

他忽然很想知道,岑晓对沈沛抱有什么样的感情,在某天知道了他这段肮脏往事后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恶心吗?嫌恶吗?

“你笑什么?”耳边传来沈沛微愠的嗓音。

无意识间易初竟然笑了起来,笑意不达眼底,但在时候笑出声未免有点不尊重人。

“我在想,你平常是把我的脸复制粘贴成你的性/幻/想对象吗?”他的视线悠悠地在沈沛脸上巡视一圈,肯定:“你污染了一朵白色的花,你真恶心。”

“闭嘴!”沈沛近乎是被激怒了,“你敢在外面提起这件事,我弄死你……”

“那还真是,”易初蓄力推了他一把,才从中得到短暂的喘息。“谢谢你的‘善意’提醒。”

他一下子生出一种茫然与悲哀,他不清楚岑晓的年纪,但是看起来很小一个,可以视作如同易淼那样的妹妹。

秋寻一定将他的妹妹保护得很好,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也许正因为他的坚持,岑晓中考后才能离开噩梦一般的流言中学。

可是易初现在正在做的事、和喜欢她的人苟且,这真的无法定夺,好像是一件会伤害到别人的事。易初没由来地生出了一缕愧疚,这确实不应该,因为他知道不是他的错。

他是被始作俑者摁着头执行的参与者。

大年初一。

沈沛一定是脑子有问题才会在新年第一天去拜访友家。

下车后易初跟在身后漫不经心地踢了踢草垛。

非常巧的是,他们到达淮家家门口的时候,对面几人也刚好出门。

旧人重逢,倒没有愣神太久。

沈沛的目光掠过前面两人,“淮远,秋寻。”

最终停留在了后面的女人身上,他低声却郑重地叫了:“岑晓。”

淮远也是没想到,“你要提前说一声会来串门,我们就取消今天的行程了。”

秋寻的视线在易初脸上一扫而过,只是点了点头当做招呼。

“见一面也没什么不好。”沈沛勉强扯起一抹笑。“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公司了。”

淮远微扬一侧眉梢,“你真敬业。”

沈沛无奈笑笑:“没办法,年底和新年伊始事情多。”

淮远回头看了岑晓一眼,然后拍了拍沈沛的肩膀:“帮个忙,顺路送岑晓回去?”

秋寻眉心一拧,刚开口说了一个字:“淮……”

沈沛已然答应下来:“好,可以。”

“哦~哦~~说什么要送我回家都是借口是吧?”岑晓一脸了然,煞有介事地捂住心脏,状若受伤。“你们真无情,约会的第一步就是打发电灯泡吗?”

淮远笑了一下也没否认。

等他们走后,秋寻眉眼间还是没有松懈开。

“哦亲爱的,你要长皱纹了。”淮远抬手用指腹抚平他的眉心。“放松点,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而且岑晓已经27了,不是7岁,就算有什么问题她也能很快意识到的,你太担心她了。”

秋寻呼出一口气,“我是信不过沈沛。”

来的时候是易初开车,现在沈沛却率先坐进了驾驶座。

他猜测沈沛是想让岑晓坐副驾驶来着,沈总的座驾副驾驶还真没人踏足过。

然而岑晓只犹豫了一秒,当机立断选择了和易初坐在后排。

沈沛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不动声色收紧了。

要不是时机不对,易初简直要乐出声。

忽然岑晓凑过来小声说:“你好,我叫岑晓,山今岑,春眠不觉晓。昨晚撞到你,实在不好意思。”

她的用词很含糊,实际上的情况是她把人认错了,直接来了个飞扑熊抱。

她还认得出自己是昨晚那个“路人甲”,易初有点意外,同时疑心对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细细地观察岑晓的表情,确定没什么异样后才说:“没关系。”

“咳!”通过后视镜沈沛投来警告的视线,大概是在威胁他不要乱说话。

“你叫什么呀?”

“易初。”

岑晓自言自语嘀咕:“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一头一尾,刚好取“初”和“易”二字。

易初抿了抿唇,铃声在这时突然响起。

是他的电话响了。

看到“易淼”的名字跳出来,易初隐约心头一跳。

他按了接通:“怎么了?”

“哥!你快点来医院吧,妈妈昏迷了!”

易初倏然坐直了,脊背紧绷,他看向前方:“送我去区立医院,不然下个路口停车。”

见状岑晓也有点紧张,“是有什么急事吗?还是先送你过去吧,我不急。”

沈沛一言不发地拐上了去医院的岔路口。

果然还是女神说话比较管用吗?易初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懒得再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车一停下,他便匆匆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往医院大楼奔走。

直到车辆驶离,岑晓还保持着回头看向医院的姿势。

半晌,她收回了视线,凑近副驾驶的椅背,促狭地问:“易初是你男朋友吗?”

沈沛眉心一跳,沉声:“不是。”

“噢,噢,”岑晓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不好意思哈。”

沈沛无比自然地解释:“他是我的秘书。”

“啊?”岑晓疑惑:“你……老板给员工开车?”

沈沛顿了顿,又补充:“也是大学同学兼朋友。”

“明白了。”岑晓点了点头。

她没有再开口后,沈沛思虑良久,问:“你…出国的几年怎么样,一直没回来过吗?”

“我在德国留学的六年是我人生七年中最难忘的十年。”岑晓的语气没有灵魂,俨然在德国严谨的环境中艰难挣扎被压迫丧失了自我。

“……”

沈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状似无意:“你哥哥和淮远也没去参加过同学聚会。”

每年都是。

“嗯?寻哥很忙吧,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学教授,要付出很多努力的。”岑晓递来一个“你懂”的眼神。“我哥不去,远哥估计也提不起兴趣。”

沈沛颔首,“从上学起他们就形影不离焦不离孟。”

事实上他非常“自恋”地认为秋寻是故意不去的,为了躲他不给他任何机会打探岑晓的近况。

这是对岑晓的保护,也是对他的警惕与惩罚。

柳思菡是因为伤心过度才昏迷过去的,经过救治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易初大概知道为什么。不仅因为他的事,还有,他父亲易平当年就是在过年的这个时间段开始失踪的,之后过了大半年,易平的骨灰被送了回来。

有时候易初甚至会感到可悲的庆幸,幸好不是尸骨无存。从他知道父亲是缉毒警察开始,就埋下了悲伤的种子。

柳思菡还在监护室里,暂时不能探视。

易初和易淼就坐在外面的金属椅子上,易淼把头往他这边靠了靠,他便顺势揽住了她的头,摸了摸她的发顶。

他轻声在易淼耳边说:“别害怕。”

“我不害怕,哥哥。”易淼早已强自镇定下来。“我总会长大的,会保护你和妈妈。”

易初被她逗笑了,却不会打击她的自尊:“好。”

“我是认真的,哥哥。”易淼眼神坚定地看向他,眸子里流动着坚毅的光,像一个小战士。“初一刚开学的时候,老师让我们自我介绍,说说自己的梦想。我以后想当警察。”

易初脸上的笑僵住了。

易淼继续说道:“就像爸爸那样,做一个光荣伟大的缉毒警,继承他的衣钵。”

过了很久,易初缓缓地摇了摇头,坚决而有力地反对:“我不允许。”

“为什么?”易淼站了起来。“我是他的女儿,我骨子里流着他的血,注定要走上这条道路。”

易初反问:“我不也没有这么做?”

易淼垂下头,“对不起,是我和妈妈拖累了你。”

“别这样想。”易初抬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我从不这么觉得。而且,警察是个辛苦且危险的职业,何谈缉毒警,一个闪失就有可能丧命,你知道我和妈妈会有多难过吗?我不想你去冒险,只希望你平安快乐地长大,幸福过完一生。”

“可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做,我不想退缩。”易淼小而稚嫩的手心搭上他的手背,传递阵阵热源。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梅花》唐·崔道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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