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求情

黑衣人冷笑一声,摸出数块碎石夹在指间,手腕轻微一抖,将其朝着四面八方甩开来,而后骤停在空中。

岑如练没有轻举妄动。她不太懂阵法,此人看上去又是个阵修,万一触发什么稀奇古怪的法阵……

正想着,戚明诀的声音遥遥传来:“西北乾位!”

碎石块啪嗒落地。

黑衣人侧头瞥了他一眼:“眼力不错。”

“放开我……”戚明诀费力挣扎,无果,转头对钳制住他左臂的那名叫做岳沉的修士说道,“说你呢,快点离开,否则小命不保。”

岳沉看傻子一样地盯了他一会儿,移开视线,一动不动。

另一名修士嗤笑道:“小子,你还会算命啊……那你再看看,我这条小命还在不在?”

说罢,两人笑作一团。

“你死不死关我什么事啊?”

戚明诀脱口而出,眼睛盯着高台上的白色身影。他方才情急之下只看出黑衣人所布之阵阵眼在乾位,但尚未识出那是何阵,此时细看,倒像是引雷的阵法。

引雷?戚明诀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不禁笑出了声。

岳沉一愣:“你笑什么?”

戚明诀露出一口白牙:“笑他自掘坟墓自寻死路自取灭亡。”

岑如练此时也隐隐感知到阵法的效用,脸色古怪:“你对挖人灵根的无稽之谈这般痴迷,难道不曾考虑过灵根的属性吗?”

黑衣人不解其意:“?”

“你看天象有异,所以设此阵,欲引雷劈我。”岑如练将手中断剑转了半圈,反手握着剑柄,手腕一震,断剑朝着西北而去,击碎石块斜插入地面,“可你却没看出来,我其实是雷属性灵根。你这阵伤不了我。”

黑衣人被岑如练说话间释放出来的威压压迫得呼吸一滞,脸色大变:“金丹期?”

“嗯。”岑如练应道。

阵破,她收回断剑,剑身隐有雷光环绕,正与此刻阴沉昏暗的天气相应。

晌午的天,看不见一点日光,像是大雨将至。

黑衣人后槽牙紧咬,连连后退:“怎么可能,金丹期,怎么会出现在……”

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小村庄。

戚明诀知道他想问什么,一般来说,小说里面的金丹期大能都是镇守宗门深入简出,一心扑在修行上,就算是为执行任务出山,目的地也断然不会是墨河村这样一座建在不知名山旮旯里的小村庄。

岑如练自然是不明所以,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在哪里?”

黑衣人摇着头,不发一言,忽地大手一挥,插在地上的刻刀猝不及防贴上赵成仙的脖颈,将他割了脖子,头颅落地的时候,面上尽是不甘。

两名护法仙侍均是脸色一变,丢下戚明诀冲向高台那边。

变故陡生,岑如练来不及阻止,只见鲜血喷溅,似乎有两三点温热液体洒在脸上。

瞬息之间,她眼睁睁看着黑衣人杀了赵成仙又割喉自戕。

两名护法仙侍好歹是收了赵成仙的好处,此时见高台上唯剩岑如练一个活人,当即合力攻来。

岑如练抬剑,随机挑了个冲在前面的,手掌轻击剑柄,断剑便没入他胸膛。那人身体一僵,摔在地面,抽搐几下之后不再动弹。

她又将断剑召回,迎着剩下的这个叫做岳沉的修士劈了上去。

岳沉被她的实力吓住,动作迟滞片刻,眨眼的功夫,染血的断剑就到了眼前,离穿透头颅仅差毫厘。

“住手!!”

戚明诀慌张吼道。

岑如练紧急停住断剑。

岳沉骤然从致命的死亡威胁中脱离出来,一瞬间脱力瘫坐在地,连喘气都顾不上,眼珠子凸得像要掉出来。

岑如练抬眸,遥遥望着戚明诀——他似乎是太过紧张所以不由自主地耸着肩,见她确实停下,才回魂一样地眨了下眼睛。

“为什么?”她问道。

戚明诀抿唇,摇头,不知道怎么说,便什么也没说。

他只知道,他见过岳沉这个名字,在不久的将来,这会是仙门为从重处置她而罗列出的万千罪证之一——虽说比起深可见骨的致命伤,这不过是在手背上无意间发现的浅淡划痕。但是,能少一点是一点,他想试着阻止。

戚明诀如是想着。

岑如练却并不打算如他所愿。

一则,此人受赵成仙所雇,对她起的是杀心,下的亦是死手。

二则,观赵成仙体内纷乱杂气可知,他们先前便有过数次尝试,此人手中必然沾染了如她一般平白无故被当做试验品之人的鲜血。

她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善人,她就是很记仇,很小心眼,很不宽容。

岑如练收回视线,垂眸打量瘫坐在地上的岳沉,看到他左眼上的疤,问道:“你的眼睛受过伤?”

岳沉下意识点头。

“如此完好,看上去像是新的一样……挖了别人的?”

岳沉眼神闪躲,脸上的皮肉因太过紧张不自觉地痉挛起来。

岑如练心下了然,想了想,指着戚明诀的方向,问道:“他为你求情,你可认识他?”

岳沉脸色惨白,说话时嘴皮子止不住地哆嗦:“不、不认识……”

“噢,那就好。”

岑如练手起剑落,结果了他。

下一刻,大雨倾盆。

戚明诀松散的头发被大雨淋湿,凌乱地贴在额前和面颊,将他的神色也遮去了大半。左肩处已经凝住血的刀口沾了雨水,重又隐隐作痛。

他看着断剑剑尖上混着雨水滑落的血珠,陷入了沉默。

岑如练从草木乾坤戒中摸出一把旧纸伞,撑在头顶上方,将磅礴雨声隔绝在伞面以外。

“我问你,你昨夜遇到我,当真是偶然吗?”她冷不防出声问道,“还是说,你也在找我。”

隔着满院疏斜的雨丝,她看不清戚明诀的神情,只看见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很轻,似是恍惚。

“我……”

“要说实话。”

岑如练望着落汤鸡一般被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浇了个透心凉的戚明诀,先是斩出一道剑气替他解了缚灵索,而后踩着水花走过去,将伞举高了些,为他遮雨。

她盯着戚明诀的眼睛,认真说道:“虽然我明日也会忘记……但现在,我想要相信你。”

视线一转,瞥见他左肩处渗开的红,她抬手,掌心聚起灵力,为他疗愈伤势。

雨声淅沥,伤口处传来阵阵麻痒,像是有只蚂蚁在爬,不知怎的晕头转向地迷了路,顺着血液一直爬进了心脏。

良久,戚明诀点了下头。

“是。”他承认道,“我在找你……但昨夜于墨河旁遇见你,确为偶然。”

“找我,是为了什么?”

戚明诀抿唇,终于抬眼看她:“不为什么,就只是……为了你。”

岑如练从他面上看不出撒谎的痕迹,又见他伤处止好了血,便收回手说道:“那走吧。”

她转身,伞柄却忽然一歪。

“我来撑。”戚明诀从她手中接过伞柄,乐呵呵地催促道,“走啦走啦。”

笑这么开心?岑如练暗戳戳拉开点距离,抬步往府外走去,身后一人一伞及时跟上。

没几步,她扭头:“地上那阵法你可认得?”

“没见过。”戚明诀摇头,“但我记下了,待日后有空回趟蓬莱,或许可以去藏书阁查一下。”

“就现在吧。”岑如练语气淡淡。

戚明诀一愣,瞬间委屈:“不是说好……”

“不是赶你。”岑如练打断他的话,“我跟你一起去。”

“?”

戚明诀犯了愁,该怎么解释他其实已经从亲亲儿子混成了戚玄眼中容不下的一粒沙。

“左右我如今得着怪病,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这件事我正好有些感兴趣,想深查一下,你觉如何?”

“我觉得……”戚明诀眼珠子活络地运动着,“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太赶巧,我和我爹……”

“吵架了,我记着的。”岑如练接过他的话说道,“可这大过年的,就算气还没消,他应该也在等着你回家吃顿团圆饭吧。”

戚明诀尴尬地笑了笑。

——大概也许可能是在等着把他五花大绑送去玉霄宗入赘。

说实话,他还做不到自如地把戚玄那暴躁老头当成亲爹。穿过来之前,他双亲早亡,毕业后独身入社会闯荡,已经做了七八年的孤家寡人,也无甚爱好,只偶尔追个小说。

“那……”他想着先应下,且走且看好了,“好,我带你去蓬莱。”

反正家里还有戚云措在,有他内应,瞒天过海入藏书阁倒也不难。

小说里面这戚云措可是十足的兄控,戚明诀说上山打老虎,他就算再不愿,也要臭着一张脸跟在他哥屁股后面东劈西砍的那种。

得他应允,岑如练立即从草木乾坤戒里取出小册,和着雨声,在上面记道——

于赵员外府中见一黑衣人,欲拔我灵根渡于他身,杀之。

为查此秘术,婚约暂放,同戚明诀一并赴往蓬莱仙岛。

写罢,岑如练微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有劳。”

戚明诀指指她的脸,上面还沾着几滴未凝固的血渍。

岑如练用手背蹭了蹭:“无妨,这是……”

话正说着,她喉头一腥,咳出一大口血。

血溅落在地上,很快变成了黑色,又被倾洒的暴雨冲刷,顷刻便融进了股股水流之中。

戚明诀吓了一跳,忙捏着衣袖去擦拭她的嘴角。

岑如练下意识后退半步。

她看见他落空后讪讪收回的手,沉默,抬眼:“没事,我动用灵力就会这样,习惯了。”

“噢……”戚明诀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着实有些唐突了,视线闪躲,“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老毛病了……手比脑子快。”

“无妨。”岑如练没太在意,“走吧。”

她说着就要御剑。

戚明诀拦她:“你这动不动吐血的,不然还是走着去?”

岑如练顿了一下,欲言又止——算了,吐口血能涨修为这种事还是自个儿偷着乐比较好。

于是她抬步:“多谢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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