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芳院这座宅子在镇子里也算家喻户晓,里头住的人都是将近百年的时间里都是萤卓地方的士族之一,也出过许多拥有能力继承长老位的英年才俊。
而最为人所知的是他们对待萤卓子民就如同家人好友般的亲切,从未仗着家族底蕴显赫就瞧不起人,这也是他们在镇上常住没有举家搬去更加繁华地方的其中缘由。
近几年也到了重新选任长老位的时候,被寄予厚望的人自然也有。
“青竹,镇上那般热闹,你怎么躲在这里叹气。”青竹之母在屋内见到儿子坐在亭内垂头丧气的模样早就猜到一二,面上仍旧和悦说:“当年我和你爹便是在赤霄树下结识定情的,赤霄节对每一个萤卓人来说都是特别的日子。”
青竹闷闷不乐的嗯了一声,眼睛仍旧时不时瞄向门口的方向。
明明就没有多少希望,可是却始终不能死心,就如同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单相思阿游,心中期许有一日阿游也能看自己。
“你不想听听我和你爹是怎么相识相知,而后携手一生的吗?”青竹之母轻掩着嘴角轻笑出声,眼角虽有细纹却仍旧能看出过往容颜的美丽。
青竹无奈回答:“我从小至今都已经听过无数遍了,你在桥边丢了玉簪子,爹捡到后还故意藏了起来,以此为借口和你在那里找了许久玉簪。你们的爱情故事我已经倒背如流了,今日就不要再让我背了吧?”
“傻小子,你这唉声叹气的模样半分你爹的气性都没。”
“阿娘!”
青竹很是不满地瞟了她一眼,可又不免嘀咕着:“我也没有捡她簪子的机会啊。”
“好了好了~”青竹之母起身到他身侧,手轻搭青竹的肩上,语气柔和宽慰道:“娘知道你这几年有了心上人,你前段时间不是还特地央求我做了些肉包子就为了给她送过去。”
作为一个母亲,她很心疼自家孩子多年求偶不得的苦闷,可也只能如此由着他去,毕竟她也无法改变什么。
忽然有个冰凉的东西被塞到了青竹手中,他低头一看便忍不住惊呼出声问,“娘?你这是干什么?”
“这跟玉簪让我和你爹结缘相识,如今我赠予你,望我儿早日觅得厮守终生的女子。”
手中的玉簪子便是青竹从小便见过,经常能看到母亲坐在镜前戴着玉簪子,父亲在一旁为她细细描眉的景象。其中隐含的寓意不可谓不珍重,可如今却被他接过。
青竹紧捏着玉簪问:“这真的好吗,这不是娘最珍视的东西吗?”
“我现今已经有了你爹和你,你们就是我最珍视的。”
“呜…拿了我会被爹赶出家门的。”
“唉,果然是个傻小子,哭完赶紧给我出门去!”青竹之母立刻板起脸,“待会我还要和你爹去过赤霄节呢,别在这里煞风景。”
青竹抽泣着说:“我知道了啦。”
“你看,我就说不要来嘛。”在墙角里听完里头所有话语的李幼如说到,她压低声音道:“现在多尴尬,难不成我要冲进去打破这种感人的时刻吗?”
同样在一旁不小心听到全程的微生敛则若有所思,连李幼如同他说话都没听见。
“怎么了?”
微生敛这才回过神来:“没有,只是想起了故人。”
“莫非阿敛也想家了?”李幼如试探着问。
微生敛却并没有回答,而是手轻放在了身侧的长剑上。他怀念的目光逡巡在剑身上,这把平凡的剑仿佛承载了某种回忆,每当触及便会想起。
李幼如叹了一口气,想着自己要不先走。
随即她便被人发现了:“阿游?”
“你们…你真的来镇上了。”青竹略带喜悦的语气几乎从话语里洋溢而出,看向微生敛的目光显然也带有一丝感激,可仍旧迟疑着问:“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微生敛平淡回答:“恰好路过罢了。”
即使知道是谎言,但这也并不妨碍此刻青竹心中的激动,“那要不要进我家里坐坐,刚好还有很多点心,茶水我也会端上来的!”
来都来了,也没有必要继续扭捏作态。李幼如这么想着,倒也点头同意了。
她刚走两步就发现身后的阿敛没有跟上来的意图,只准备目送他们进院里。
见李幼如盯着他,微生敛一挑眉,“我在外头等就是。”
“阿敛兄弟…”
青竹满脸动容,只恨不得立刻两肋插刀报答。当然他也不是不懂情况,也绝不会开口让微生敛也跟着进来。
他打量着今日微生敛的穿着,只觉得仿佛其周身有光芒万丈,像是话本里才会有的人物。
李幼如轻叹口气,“罢了,那阿敛你可别乱跑远了,我很快便出来。”
她心中还记挂刚刚巷子里追逐他们的人,虽然也有些不放心,但此刻却不能将这种隐忧说出口。
青竹之母本要起身离开,抬眼又见到刚走出门外的青竹又折返回来了,本想开口询问,话语还未说出口就在喉咙之中卡住了。
“阿游,这儿便是我家了,你可以随意看看。阿娘,厨房的点心和茶水还有吧?我现在去端过来,你帮我招待一下阿游。”
青竹匆匆忙忙将人领到厅内,而后就快步离开去准备吃食了。
李幼如眨了眨眼,发觉眼前的妇人似乎凝视着自己,歪着头问:“怎么了?”
青竹之母这才回过神,神情的慌乱一闪而过,但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
“无碍,我只是没想到能见到青竹带个姑娘突然上门来了,我听他唤你阿游,你便是住在山上的游医女对吧。”她招呼李幼如坐下,语气温和道:“我听镇上医馆的人说过,有个承继了忍冬衣钵的游医女,住在山里不常露面,但是救人无数。”
忍冬是老者的名讳,若非亲近之人是不会知道的,眼前的美妇人看起来与老者生时有些往来。
李幼如斟酌道:“嗯,我的确住在山上。”
“你不必紧张,我听青竹提及过你,也知晓你喜欢清静。”
妇人话语不急不缓,“阿游如今多大了,可还有家人在其他地方?”
李幼如微笑道:“二十五,至于家人也早已与我断绝往来了。”
她现今还不清楚对方对自己的好奇究竟是出于对于有可能成为儿媳的考察,还是对于其他地方有想深究的,毕竟老者当初对自己身份应该多少有些猜测,这种猜测是否有向他人提及呢。
“今日只是出于礼节来访,请您放宽心。我很快就离开,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不,我只是出于个人对阿游姑娘感到好奇而已。”青竹之母伸手紧握住李幼如的手,“你别怕。”
突如其来的热情与接触令人心生畏惧,李幼如面上仍旧只带微笑,手却因为这种示好而感到退缩。
好想走。
青竹之母感觉到了眼前人的不适,及时松开了手,便看到李幼如迅速将手收了回去。
“我端过来了,阿娘,阿游……怎么了吗?”从厨房端着满满食盘回来的青竹刚踏入客厅内,就感觉到氛围有些怪异,他转头问妇人:“阿娘,你同阿游说什么了?”
李幼如站起身道:“没有,是我惹得她不高兴了。外面阿敛还在等我,就不叨扰了。”
“等等,阿游!”青竹将食盘放在桌上,伸手拉住了李幼如的手腕,“你要去哪儿?”
李幼如回答:“阿敛在等我。”
“我、我可以叫他进来,你不要走。”青竹慌不择言,他本想单独约阿游一块去赤霄节祭拜赤霄树,可没想过事情往最坏的地方发展着。
李幼如无声地从他手里抽出手,毫无留恋转身离开。
青竹紧捏着自己的手,心中涌出的情绪痛苦且如浓墨般仿佛要将他给吞没了,他如此苦苦哀求了,为什么都不回头看他一眼?
“青竹。”
青竹之母将他思绪唤回,她轻声问:“这个姑娘何时来到萤卓的?”
*
李幼如出门便呼唤着阿敛,可是却迟迟没有人回应。
四周街道仍旧人来人往,却并没有少年人的身影,自己只不过短暂离开了一会儿人就已经没了踪影。
李幼如往前走了两步,向一个看起来面善的摊贩询问:“老板,刚刚这儿有个看起来不好惹的少年路过吗?”
“有,刚刚还站在树下呢。但是好像有几个人来找他麻烦,他二话没说就跑掉了。”
跑掉了?
李幼如先谢过摊主,顺手在摊上买了一份点心拎着走。
依照她对于阿敛的性子,如果是故意有人单纯来挑事,他是不可能会不反手的,更何况阿敛身侧带着剑,镇上那些寻常混混也不敢惹是生非。
那么就有一种可能,他们不仅认得阿敛,而且阿敛也知道这些人的来历。
李幼如没想到自己心中的不安这么快就印证了,这种即将就要有麻烦找上门来的焦躁感让她倍感棘手。
还未等她理清思绪,忽然就有人大喊着名字扑进了自己怀里。
“阿游姐!!”待怀里的人仰头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柔儿,李幼如高悬的心才稍微松了一下,“柔儿,你在这儿做什么?”
“阿游姐,我替爹爹出来找人的,你呢?”
“巧了,我也在找人。”李幼如摸了摸她的发顶,就听见那脆生生的嗓音问:“是阿游姐带来的漂亮哥哥吗?”
李幼如嗯了一声,柔儿便长叹一口气,仿佛早已知晓了会有这种事情般。
她语重心长同李幼如道:“阿游姐,我早就说过了好看的男人很抢手的。”
“我记住了。”李幼如忍住笑,她将手中的点心递给眼前的小姑娘,“你若见到他,能否将消息告知我呢?”
柔儿的父亲虽然开着医馆,可这也不过是表面的假象,他们家族暗地里为许多权贵办事,连收购药草也只不过是其中一项委托。
连作为孩子的柔儿也并非外表看起来那般天真,从她的父亲继承而来萤卓最为广阔的联络暗线,对于萤卓发生的事情可谓是无所不知。
柔儿接过点心便露出喜出望外的笑容,“谢谢阿游姐,你放心,只要在萤卓里我肯定能给你把人给绑回来~”
李幼如听完却是一愣,仿佛联想到了什么。
柔儿虽然恋恋不舍但是有要事在身,不能够缠着一块去赤霄节上玩,只能同李幼如挥手道别。
李幼如见她跑远了才放下手来,刚刚柔儿所说的话让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些人出于某种目的想将阿敛带离萤卓,所以他才不管不顾逃跑了。
若是这样,那些在巷子里遇到的少女是否也是同样的目的呢。
那么……
李幼如脚步逐渐沉重起来,自己如果再继续在这个事情上深究下去,会不会也是引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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