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过三,李幼如见他这般坚持也不再说些什么。
昏暗的房间里她平卧在床榻上,视线漫无目的落在头顶上方,直到眼皮逐渐沉重酸胀不知何时就这么睡了过去。
或许是白天发生的事情令她心神难安,也可能是陌生环境的缘故,梦中她又再次见到了长今城中的那些人。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李幼如回过头却没有见到拍自己肩膀的人影,出现在眼前的是李府悬挂在府门前的匾额。
门大敞着,里头陆陆续续走出了许多眼熟的容貌的女子,她们穿着羽纱长裙,头戴金钗玉簪,却仿佛没有看到自己一般,一行人就这么与自己擦肩而过,逐渐走远了。
当她以为这场梦即将结束的时候,忽然心神一震,门后却快步走出了一个面容俏丽,眼神之中满是光亮的少女。
少女红褐色的长发高高束之脑后,张扬的颜色配上身上的赤色骑装却出奇的合适,仿佛这个颜色就是为她而生。
李幼如即使知晓自己在梦境之中,却没有预料自己会骤然梦见当时仅有十五岁的她。
李府的夫人小姐们约好了要去寺庙之中礼佛上香,而她却独自跑去了郊外的平原遛马,而后在回城路途中遇到了大雨,下马避雨不及的时候却猛然撞入了一个男子怀中。
当时的她并不认识眼前的男子正是御前红人,宁国公府的世子宁石清。
对方面容俊美之程度令当时的李幼如惊为天人,在自己心惊之余,对方却将手中唯一的伞留给了初见的她。
李幼如不免对他感到了好奇,甚至在雨停以后对方提出将她送回府都没有拒绝。
当时对感情只是懵懂的李幼如来说,一种未知名的感情从心中发芽,逐渐热烈演变为了难以自拔的迷恋之情。
而在梦境之中的李幼如只是远远看着这一切发生,心中不再有那种炙热得仿佛疼痛的情感,仿佛已经葬送在了那场荒唐又充斥阴谋的婚事里。
谁能猜想到人称玉公子的宁石清暗中却早已筹谋着与外族联合,要将李幼如作为礼物送给当时漠北的重臣。
而知晓这件事情的李幼如首先是不相信,她不愿意相信心中爱慕的男子竟是如此龌龊的人。
可怜她当时日日盼着嫁到宁国府去,嫁给自己早已倾心相许的心上人。梦醒了,她将那大红的嫁衣彻底烧了干净,带着金银细软连夜策马飞奔离开长今城。
逃亡的日子想起来仍旧是一片狼藉,她整日整夜不敢入睡,困极了只能躲在马棚里偷偷眯上一会,睁眼便是在赶路。
直至最后连马都不堪重负累死了,摔下马的她边哭边拖着腿在地上爬行,就这么到了萤卓。
伤到的筋骨再也无法恢复,如同一种摆脱过往的代价,她作为李幼如时最喜爱的骑马再也不能够做到了。
如今想来,十年眨眼而过。
“!”
如同平地惊雷般李幼如被话语声吵醒,立刻睁开了眼睛。还未弄清楚眼前黑暗之中发生了什么事,便又听到一串气息不稳的低语:“不……不要。”
“阿敛?”
李幼如辨认出了这是阿敛的声音,可是自己唤他却没有反应,黑暗中不断传来他压抑的话语:“不要,不要。”
“阿敛你怎么了?”李幼如起身摸索着到放置烛台的桌上,将灯芯点燃了后才能看到屋内发生了什么。
微生敛不知何时已经躺到了地上,他紧锁眉头,嘴唇微张,神情扭曲万分仿佛正在经受折磨。
见情况不对劲,李幼如忙凑过去仔细看他的脸色,伸手把上少年手腕上的脉搏。
脉搏急促,而呼吸混乱且口中时时呓语,倒像是梦魇了。
李幼如轻声喊他:“阿敛,什么不要?”
微生敛无法回答,只是紧握着放在他手心里的手,显然还深陷于一场并不美妙的梦境之中。
李幼如手被紧握着,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来。
“不要、不要走。”微生敛不知何时眼角之中流出了泪水,“不要……”
李幼如沉默待在他的身侧,心中并不平静。
她并不知道阿敛的梦魇是今日才开始的,还是早已有这个征兆,先前自己给他把脉时并没有发现异常,可是刚刚诊出的脉象却仿佛并不像是普通的急症。
阿敛来萤卓的缘由难道与这梦魇有关吗?
眼前梦魇的少年口中又变了话语:“好冷…好冷。”
微生敛周身战栗,而手中更加紧握着唯一能够温暖自己的那一丝温热。
而被当作救命稻草般抓住的李幼如只能将人从地上拖起来,撑着身子将人送到床榻上用棉被裹好。
可即使如此,对方仍旧也没有要松手的想法,甚至带着她整个人都窝进了被窝里。
李幼如感觉到另一只手扶在了自己腰间,生怕她逃跑似的,将自己圈在怀中。
她微仰起脸就能看见少年那近在咫尺的绝色面容,纤长的睫毛轻颤着,口中的呓语却是渐渐停了。
许久未曾与人如此亲近,甚至是躺在同一张床榻上,李幼如心中也擂动如鼓。
今夜的梦境仿佛就是一种提醒,告知她当日是如何轻易陷入了陷进之中,让她记住当时所感到的耻辱感以及背叛。
那现在呢,是否前方也是一场覆水难收的结局。
可也仅有三个月时间,那么她贪婪一次不会酿成大错的吧?
“是你自己非要抓着我的,第二天可别大吼大叫着扰人清静。”李幼如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子,听着耳畔平稳的呼吸声,放任自己在对方怀中渐渐睡去。
当然微生敛醒来之后会发生有什么反应,是李幼如能够预想到的。
她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差点被推到了地上,而罪魁祸首正一脸羞怒的瞪着自己,厉声责问她:“你是谁,你对我做了什么!?”
“唉。”李幼如叹了口气后缓缓坐稳身子,心思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微生敛满目震惊,他盯着李幼如的头发,“……是你?可你的头发?”
李幼如想起来自己昨夜并没有将头发挽起来,错过了时机,虽然被人发现了,却没有非常慌乱。
但微生敛还是紧抓昨夜的事情不悦道:“你怎可如此不自重,难道你不知男女有别吗。”
“可是,”李幼如转过头看向他,“是阿敛自己非要和我睡一块的,我怎么劝都没用呢。”
“胡说,这绝无可能!”
“阿敛昨夜那么热情似火,今早就这副翻脸不认人的模样。”
李幼如抬手露出手腕,上面有明显的淤痕,始作俑者则不言而喻了。
微生敛双眼死死瞪着那道淤痕,脑海中完全没有一丝昨夜的记忆,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了都没有意识到。
他不解问:“你为什么不打醒我,这种事情……这种事情不是夫妻,怎可在同一张卧榻上同床共枕?”
“当然是我求之不得了。”李幼如很是实诚回答。
她捋了捋发丝,为了最终不会疯掉,她要有一个地方能够宣泄完全的自己。
这样的话语轻浮但却格外爽快,既满足了李幼如心中阴郁的心思,又不必担心她自己会深陷其中。
微生敛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心中骂人的冲动。
“可我认为这件事情很重要,你这样的行为对我而言,是种多余的负担。”
“那我们当昨夜什么也没发生过?”李幼如笑眯眯道。
微生敛没有立刻回答。
李幼如笑意更深了,她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有多么卑劣,就这么将这种心情转移到了一无所知少年的身上。
她起身走到镜前坐下,将头发梳开抚平,余光之中能见到手足无措的阿敛就这么呆坐在榻上。
终究还存有一丝良心,李幼如将手中的梳子放下,转首道:“作为交换,阿敛也要为我保守这个秘密,不问不说这样如何?”
微生敛的视线触及她那少见的发色,想要开口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嘴缓缓闭眼答应了,“好,我答应你。”
他们从房间上下来的时候,掌柜正好也从外头走进来,见到两人便露出笑容:“两位休息得如何,小店招待不周了。”
李幼如朝他露出微笑:“很好,我很满意。”
掌柜大笑两声,刚转头要问另一位感受如何,却猛然看到脸色黑沉如墨的微生敛被吓了一跳。
微生敛带着些许迁怒的情绪在心中,若不是昨夜掌柜非要与他在门口纠缠不清,他也不用面对如此尴尬的情形。
被他带着寒光的双眸一盯,掌柜额前不由自主流下了两滴冷汗。待两人离开之后,他才感觉到那种窒息的压迫感消失了。
山中景色如常,李幼如原本以为生活会回归山中的宁静,可夜晚之中她再度听到了微生敛痛苦的呓语。
只隔着一扇门,她能够听到里头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无法拼成话语的字词,即使用力的摇晃也无法醒来,唯独人的体温可以缓解这种痛苦的症状。
她特意观察了几日,发现自己在他睡醒前离开,第二日早上的阿敛却仿佛没有任何异常般做事,只字未提过梦魇一事,也并不知道自己在他梦魇时去过屋内。
李幼如翻开着老者留下来的医书,试图在里面找到可能的病症,可却一无所获。
在她思虑着该如何解决时,微生敛终于主动同她询问起了事情:“你已然在山中居住多年,那你知道这片山里最危险的地方是在哪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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