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瘦的少年乖巧地将脑袋埋在他的胸膛里,看起来就像是酒量不佳喝多了醉的不省人事,倒在他的怀里那样。
殷无书也是这么以为的,他甚至还思忖着,真的在少年毫无意识的时候乘人之危是否不太合适。
他像是逗猫一般温柔抚摸着少年后颈上的软肉,另外一只手揽着少年纤细的腰身,说道:“真喝醉了?你别以为你这样就能逃过一劫。”
话语落下,房间内确实一片死寂。
回应他的是少年微不可察的呼吸。
此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殷无书才彻底慌了神。
毕竟,他是亲眼看着她将那一壶毒酒悉数饮尽的,他分明知道里面下了毒,他凭什么以为她就提前吃下了解药。
甚至,他什么自以为是的认为,她就一定知道这酒里面有毒呢?万一这毒真的是有人试图暗害她呢?
他垂眸看着少年脸上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分明心中已然清楚少年的死亡,但他还是不愿相信,固执地用最笨的办法试探着少年的鼻息。
眼中一片血色,指尖止不住的颤抖,他低低地从喉间挤出一抹嘶哑的笑:
“小公子,好样的,同一招你还能让我上两次当,你也算前无古人了……”
他像是要将少年溶入骨血那般死死地抱着少年,声音里透着一种几乎病态的痴狂。
他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着,宛如情人间的低语,“以死相逼又如何?就算是你转世轮回了,你也别想逃开我……”
*
本该万籁俱寂夜深人静之时,城主府的丫鬟小厮们却仍旧在忙前忙后地跑着,脸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这等阵仗和排面,连借宿在城主府内的两位女客都忍不住好奇地看了过去。
裴黛抓住一个小厮问道:“请问,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小厮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说道:“两位仙子,奴才也不是修仙之人,也不是很懂,听屋内的神医说的是裴公子中了一种叫绝命断魂散的毒,药石无医。”
裴黛猛地瞪大了眼:“你说什么?绝命断魂散?”
连自持冷静的裴卿瞳孔都微微放大,急忙道:“你再说一遍,你确定叫这名字吗?”
小厮也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奴才不是修仙之人,也不是很懂,但是我听那个神医,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闻言,裴黛和裴卿不安惊惶地对视了一眼,——大小姐怎么会中了这种毒?
她们这么惊讶,也是因为裴星摇并没有将自己的计划对着裴卿全盘托出,毕竟要是实话实说,裴卿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而且这毒最大的特性就是没有解药……虽然这毒确实药石无医,但是极其容易被发现,一般人只要不是傻子是不容易中这种毒的。
不了解内情的裴卿裴黛二人来回踱步着向内看去,简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了,——这么蠢的毒,这冰雪聪明的大小姐是怎么中的?这回去她们该怎么给裴淮之交代啊!!!
房间内。
殷无书死死地握着少年纤细的手腕,红着眼朝着一旁药神谷的医修问道:“确定是绝命断魂散吗?”
“城主大人,您不必怀疑在下的医术,这种以毒性闻名整个修真界的毒,在下还不至于会判断错误,至于裴公子为何会中这种毒,在下也不得而知了。”
青衫医修不卑不亢欠身行了个礼,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疏离。
殷无书此时眼底猩红一片,虽然他不愿意相信,但他知道医修也没必要骗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本城主曾听说,这绝命断魂散药石无医,是真的吗?”
青衫医修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城主大人,这种毒药确实药石无医,但其实也就只是药石无医了,毕竟,我们可是逆天改命的修真之人啊。”
“别说是裴公子这种只是中了毒的濒死之人,就算是已死之人,城主大人要是不怕惹得天道震怒,我也能帮助你把人从地狱黄泉强行夺回来逆天改命。”
“所以,这小小的绝命断魂散,就看城主大人您愿意付出什么代价了。”
这一番豪迈的话语,引得殷无书侧目而视。
殷无书凝视着青衫医修的神情,蓦地笑了:“不愧是行走于六界的神医谷谷主,格局就是非同常人,裴公子这绝命断魂散本城主就交给谷主您处理了。”
神医谷谷主神情不变,欣然接受了殷无书的恭维。
片刻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沉睡在床榻上面容苍白的少年上,眸光闪烁了一下——
裴?公子?
他细细地咀嚼着这三个字,只觉得这三个字组合起来格外荒谬。
毕竟,他曾数次受邀前往蓬莱裴家给那个身娇体弱的裴大小姐看诊,他怎么不知道裴家有什么身份尊贵的小公子。
况且,床上这小公子的面容几乎和裴家大小姐那张脸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说是巧合,他可半点不相信。
不过,他能游走于六界仙魔两道还能安然无恙的原因就是他善于明哲保身,多余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所以,即使已经看破一切,他也不打算提醒殷无书。
收回思绪,神医谷谷主笑道:“城主大人,在下也不瞒你,这绝命断魂散确实有法子可解,但是需要付出的代价可能城主大人你承受不住。”
“以渡劫期修士的半数修为凝成丹心,以渡劫期修士的血为药引,佐以一些邪门歪道和价值连城的珍贵药材,这法子是能从天道手里夺人的。”
殷无书闻言愣了下。
眯了眯眼。
不是不情愿,而是直觉告诉他,这是裴遥给他设的一场局。
一场请君入瓮的局。
殷无书蓦地笑了,眼中划过一丝蚀骨的寒意,似笑非笑道:“谷主,虽然世人皆言绝命断魂散药石无医,但你认为若有人身为蓬莱裴家之人,裴家底蕴深厚揽天下全书,他有没有可能知晓绝命断魂散的解法呢?”
神医谷谷主先是愣了一下,“明人不说暗话,城主大人的意思是,这要是这小公子自己给自己下的,想要拿自己的性命算计城主大人您的修为,逼您救他?”
“不无可能。”殷无书点头。
实际上按裴星摇那贪得无厌的性子,可能性还挺大。
他亲手喂养出少年埋藏于心的贪欲,也早该料到有这一天会反噬。
神医谷谷主唇角勾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那般回答道:“那确实不无可能,事实上,可能性也确实蛮大的。”
“近些年,我确实多次前往裴家给这个小公子看诊过,她那时无聊,非要逼我给她讲一些人间的故事,我那时也没什么故事能告诉她,只能把自己看诊的经历里一些奇难杂症说给她听。”
“我当时向她说的奇难杂症里就包含了这绝命断魂散,以及绝命断魂散的解法……听说裴小公子幼时便冰雪聪明,生来便过目不忘,我想她还记得这件事并不稀奇。”
如果裴星摇现在能醒过来,估计已经把这多嘴的神医谷谷主按在地上锤了。
这神医谷谷主的出现并不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她完全没想过,在魔界居然还能遇到熟人,还差点把她老底都揭穿了。
此时,殷无书和神医谷谷主都已经确认,这就是裴星摇设下的一场局了,彻彻底底的一场骗局。
殷无书眸光渐冷,眼中一片阴鸷,似笑非笑问道:“你说,我要是真不救他,他有可能醒来吗?”
“没有可能。”神医谷谷主唏嘘了一声,“这小公子做事是真狠啊,真的是半点退路都没有给自己留,她就是拿命来赌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赌你一定会救她。”
殷无书深吸了一口气,胸膛不断起伏着,被裴星摇气得牙痒痒。
倒不是因为舍不得这数百年的修为,而是自己竟然被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算计拿捏了,殷无书的心里面生出了一种一定要扳回一城的胜负欲。
他的眼中像是燃烧着一抹幽暗的火,平静的声线里藏着几丝不易察觉地癫狂:
“谷主,请问你那里有那种能让人上瘾的药吗?让他只能待在我身边,再也离不开我的药。”
神医谷谷主回答道,“有的。”
神医谷谷主看了眼殷无书,又不动声色扫了眼躺在床榻上人畜无害的裴星摇,心中隐秘地升起了一种极为恶劣的心思——
他忽然想把这水再搅混一点。
“我这里确实有这种蛊,裴小公子种下这种蛊以后,会对你的血上瘾,再也离不开你,每日清晨她便需要饮用你的血才能解开她心中的瘾,否则,便会她便会对你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殷无书颔首,他倒没太在意这功效,毕竟类似功效的蛊虫他这里也有不少,他比较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这蛊虫有解吗?”
裴小公子身后蓬莱裴家势力太大,一旦有解,他毫不怀疑裴遥能轻易地拿出解药。
所幸,答案也是他所希望的那个。
“此蛊无解,唯一的解法是施蛊者死亡后,自愿将血肉溶于受蛊者的骨血。”
“换言之,就算她杀了你也是无解,甚至会付出更大的代价,只能是你自愿为她而死,将你的血肉和灵魂献祭给她,才能解开这你对她的影响。”
殷无书唇角勾起一抹病态的笑,目光落在少年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寸一寸打量着,像是要将少年拆之入腹,眼中满是执拗癫狂:
“挺好,正合我意。”
疯了!
神医谷谷主看着殷无书的神情,顿感不妙。
好像这浑水搅得有点太过了。
裴大小姐不给自己留后路,这天枢城城主又何尝不是?他和裴大小姐打过交道,裴大小姐绝不是能甘愿受制于人的性子,相反睚眦必报心机深沉,到时候最后结果有多惨烈他都难以想象。
殷无书面不改色地从手心放出了半碗血递给神医谷谷主,看着自己的血没入少年的口中,他的心底升起了一抹极其隐秘的快意。
随后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那般,问道:“话说,谷主,你知道生死契有什么办法解开吗?”
他觉得少年额头上那个殷红的生死契碍眼已经很久了。
神医谷谷主也扫了一眼少年额头上的印记,说道:“有办法覆盖,但你才消耗了大量修为,暂时是做不到的。”
“……那日后再试吧。”殷无书颇有些失望。
“话说,谷主你走遍六界见多识广,你知道这留下印记的人是谁吗?”殷无书继续问道,言语之中埋藏着一丝危险。
听他提起这个,神医谷谷主颇也来了兴致,目光扫过少年额头上那嫣红的印记。
他听说这大小姐早就和凤族那小子退婚了,还有谁敢背着裴淮之那老登给这大小姐缔下这契约啊。
尤其是,他还真感觉大小姐额头上这契约留下的气息还真有点熟悉。
是谁呢?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答案,让他汗毛都不由得竖了起来——
卧槽,师徒恋!你们修真界真的玩得那么变态吗?
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但谷主却是有些不敢说了,这要实话实说了,估计又要扰得仙魔两界不安宁了。
他这个乐子人虽然有点缺德,但真的不想看见仙魔两界就为了这点情情爱爱的小事,搞得生灵涂炭了。
于是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我这些年行遍六界走南闯北,见识过的人太多了,虽然我确实觉得那个气息很熟悉,但也实在想不起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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