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姐姐。”

清晨的辉光笼罩在少年的金发上，他仰着头，笑容灿烂，桌上是两份看起来就很可口的早餐，不像是管家机器人做的。

“早。”

京栒霜眼底还弥漫着一层雾气，表情有些茫然地走到餐厅。

“姐姐，感谢你收留了我一晚上，看到冰箱里还有些食物所以我就……因为通行证有冰箱的权限我才动了一点，希望姐姐不要介意。”

乔尔森把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尝一尝吗，姐姐。”

“噢，好。”

京栒霜喝了一口热牛奶，这才像是刚刚开机一般，挂上了笑容，“通行证有的权限就是你的权限，你都可以使用，没事的。辛苦你这么早起来做早餐了。”

“真的吗，那就好。”乔尔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京栒霜，好像是在期待她的“吃后感”。

京栒霜在他的注视下吃了一口煎蛋，然后开心地点点头：“火候把握得刚好，比家里的机器做得好多了。”

“机器毕竟是机器嘛，程序死板一点。”乔尔森听了她的夸奖有些害羞地低头，吃起早餐来。

京栒霜这时才想起昨天只问了他的名字和年龄，现在相处了一段时间，两人彼此都熟悉了一些。

她说：“昨天晚上我实在太累了，就没有多问，让你留在这里过夜，你的父母会不会说你？”

乔尔森的动作一顿，捏着叉子的手有些颤抖，因为太用力指尖都有些泛白。

“我的父母……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们很久以前被警署的人抓走了，我躲在洗衣机里才躲过，后来我也没有了身份，只能……去偷。”

京栒霜很有些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情？”

乔尔森看着她：“八年前。”

八年前……

京栒霜十七岁，那时她还在鹿城综合大学念大二。

而十一岁的乔尔森被警署闯入家中，带走了双亲，那么小就变成了无身份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抱歉。”京栒霜说。

“没事，这又不怪姐姐。”乔尔森摇头。

“那之后你就一直没有父母的消息了吗？”她又问。

“没有……”

“那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或者他们之前的身份编号，我帮你查一下。”

乔尔森报了两串编码，京栒霜打开餐桌上的便携智脑登入了一个网页进去。

随后她看着查询结果有些僵硬地看向乔尔森，“查询出来的结果都是……已死亡。”

乔尔森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嘴唇抖动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几分钟后他才回魂般，问她：“姐姐……只有已死亡，没有别的信息了吗？”

京栒霜摇了摇头：“这不是正规的渠道，只能查询到编码主人的生死。”

“谢谢姐姐……”

乔尔森看起来摇摇欲坠，他的脸上划过无措与茫然，悲伤与愤怒。

京栒霜直直地盯着他的脸，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乔尔森的眼睛里盛着泪，他深呼吸好几次才没有在京栒霜面前哭出来。京栒霜递了餐桌上放着的抽纸过去，轻声说：“哭出来会好受一点吧。”

她站起来，“是不是不太想在我面前哭？那我先回去卧室换衣服了。”

乔尔森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

京栒霜走出几步，又回来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然后上楼去了。

电梯门关上的刹那，小兽受伤般的呜咽转为不再压抑的哭泣声。

“……鹿城新鲜事妙妙知，欢迎大家收看今天的妙扬报社早间新闻，我是早间新闻主持人妙妙！不知道昨天大家过得怎么样呢，妙妙昨天……”

一只兔子样的虚拟主持人在屏幕中热情的播报早间新闻。

京栒霜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眼神没有聚焦。

“想必大家都很好奇昨天晚上在鹿城空轨站附近发生的一起交通事故吧！妙妙通过知情人士得知，昨天晚上那起事故是由于城市气流急速变化，导致空中交通调控没能及时反应，真是太意外了！”

“最近气候变化无常，还希望广大市民出门注意安全，多多注意路况，及时提交数据帮助安和调控交通噢！接下来妙妙将会告诉大家一些关于……”

“小笑，关掉。”

京栒霜下了指令，球形机器人小笑便停止了播放，一骨碌滚远了。

她起身检查了下自己的衣着，确保没有出错后才关上卧室门乘坐电梯下楼。

此时是早上七点四十五分，她在楼上待了半个小时。乔尔森依旧坐在餐桌前，表情木木的，眼睛红肿，显然是哭完了。

京栒霜轻轻叹口气，坐到他的对面。

“姐姐……”乔尔森抬头，和她打招呼。

“嗯。”

“抱歉姐姐，你还要上班，我不会耽误你了吧，现在就出门吗？我去洗一下脸可以吗？”

乔尔森因为语速急了些，连着咳嗽了几声。

“没事。”

京栒霜又叹口气，握住他的左手，然后松开。

“我给你的临时通行证的时限增加了24小时，你今天就先在我家休息吧，饿了冰箱有吃的，无聊就打开智脑。”

“姐姐？”

“还有你的衣服……家里有胚布，你找安和，让他给你做两套新衣服换洗吧。我要去上班了，乖乖在家等我，晚上我大概能帮你弄一个身份回来，那样你在鹿城会好过许多。”

京栒霜摸了摸他的头，“乔尔森，这里很安全。晚上见。”

送走京栒霜后，乔尔森把头埋在沙发上的抱枕里，久久没有动静。

他从柔软带着檀香的抱枕里抬头的时候，才勉强压下了嘴角的笑意。

“姐姐……姐姐真好啊。”

乔尔森起身去找管家机器人做新衣服。

京栒霜的管家机器人倒不像别人家那样是完全的人类外形，而是一个方形铁盒加两条“腿”，身体里好几条机械臂，做什么都很灵活。

乔尔森让管家机器人收集了身体数据，选好了衣服款式以及图案颜色什么的。

他坐在一旁的小沙发上看着管家机器人忙前忙后裁剪布料，动作飞快。

不过十分钟，两套衣服就已经做好。

乔尔森接过衣服，拿去洗衣间。

又是二十分钟，他换上了干净温暖的新衣，在落地镜前转了两圈。

“管家安和。”

“我在，请问需要我做什么？”

“你可以联系上京栒霜吗？”

“抱歉，客人。因为主人的工作原因，家里除非有紧急情况，不然我无法联系主人。”

“那真是有点遗憾，我还想着姐姐能看到我穿新衣服的样子。”

管家机器人很是贴心地说：“不过我可以现在为您录下实景，晚上主人回来看也是一样的。”

“这样么？也好。”

乔尔森走到光线充足的庭院，“是怎么拍，这里可以吗？”

管家机器人跟在后面，甚至从身体里伸出了补光灯。

乔尔森还没想好该怎么展示新衣服，就听见院墙外面传来骚动。

一架警用无人机突然掉落在了院墙旁边。

“警告！危险！请客人迅速进入建筑物内！”

管家机器人的屏幕闪着红光，示意乔尔森回到屋内去。

不过下一秒庭院的大门被打开，两个警员走了进来，朝乔尔森喊道：“这里是鹿城警署，请配合调查！”

乔尔森身体一僵，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按在了地上。

如同昨晚一样。

如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管家机器人的摄像头对准了他，“实景录制中。这位是京栒霜家的客人，请警员们不要激动，做出伤害客人的事情。”

一个身材高大的警员紧跟着进来，看着地上的乔尔森说：“我们接到举报这里有无身份者，警署不会无理由做出伤害市民的事情，请配合调查。”

按着乔尔森的两名警员照例去感应他的手腕。

“报告队长，确实是无身份者。”一个警员拿出口袋里的手铐，就要给乔尔森戴上。

管家机器人已经启动了通讯，京栒霜出现在屏幕上。

她皱着眉，“什么事，怎么进了我家院子？”

被叫做“队长”的警员走到管家机器人前面，微微弯腰和京栒霜对视。

“京小姐，是我。我们接到举报，说你这里有无身份者，我担心你的安全，就带人过来查看情况。”

看见他京栒霜舒展了眉头，说：“明骞，不要动他，我马上回去处理。”

说完她挂断了通讯。

明骞转头看了乔尔森一眼。

乔尔森仰着头说：“放开我。”

“等京小姐回来再说。”明骞抓住他的左手，扫了一下上面的芯片，“……竟然是临时通行证，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会给你这么高的权限？”

管家机器人接收了几个远程指令，走到明骞面前和他交涉，让他放开乔尔森。

然而明骞只说这是警署的程序，他不能更改。

乔尔森咬着牙，他刚才被按在地上时嘴唇磕破了几处，现在满嘴铁锈味。

七八分钟后，京栒霜赶回了家。

她的一头黑发盘在脑后，左耳的龙形耳挂上缀着的红宝石在阳光下宛如一滴血，身上还穿着工作时的白大褂，胸前的工作牌因为路上颠簸都反了过来。

明骞走上前去，把她的工作牌弄正，“这么急？”

乔尔森满是委屈地喊了声：“姐姐。”

京栒霜抬手隔开他，蹲到乔尔森面前，满脸担忧，从口袋里掏出了湿纸巾给乔尔森擦脸上的泥土和嘴边的血迹，柔声说：“别怕，我来了。”

她朝明骞说：“放开他吧，他有我授权的临时通行证，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无身份者。”

明骞让那两名警员松手，说：“这样吗，那看来是一场误会。不过……他还是需要和我们走一趟，这是调查程序的一部分。”

京栒霜垂着头，知道他说的不假。

她起身走到明骞面前，弯着手指轻轻敲了下他的手背，然后踮脚在他没戴耳麦的一侧小声说：“明骞，算是帮我个忙，不要带走他好不好，晚上下班我请你吃饭。”

乔尔森听不清京栒霜对明骞说了什么，但他看见明骞的脸红了，身后的两个警员看见这场景也笑了，还凑到一起嘀咕。

明骞退开半步，拉了拉头上的警帽，点头：“既然都解释清楚了，我给京小姐道歉，也不带走他，算是对今天打扰京小姐的补偿。有什么事情京小姐记得联系我，我会尽一切力量帮助京小姐。”

京栒霜把管家机器人递过来的警用无人机拿给明骞，笑了笑：“好的，谢谢你。”

等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乔尔森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朝京栒霜绽出一个笑容：“姐姐，还好你回来救了我。你快看看我的新衣服好看吗？”

京栒霜有些抱歉：“好看，很合适。对不起，今天让你受到惊吓了。”

“姐姐最不该和我说对不起，是我给姐姐添麻烦才是。”乔尔森望着京栒霜，“姐姐来救我的时候，真的好像一个天使，浑身都散发着光辉的那种。”

京栒霜戳了戳他的手臂，“好了，你没事就好。回房间休息一会吧。”

乔尔森听她的话回了房间。

随后京栒霜有些疲惫地走到院门前，拿了自己的智脑把大门安保升级了一番，“下次还是让无人机掉在墙外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