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个月，南茜再次踏进翡玉实验室。

刷开门禁的那一刻，南茜都有些惊讶了，她的信息竟然还没被裘梦山从数据库删除，也不知道他这是忙忘了还是吃错药了。

琳达正在和前台说着什么，一偏头看见她表情顿时复杂起来。

“南茜，”她走过来，“你来了，是裘老板让你过来的吗？”

“啊，没有，我想回来上班了。”

南茜看着她，“心理医生说我呢，经过治疗有好转了，目前是建议我走出房间，多接触社会，最好到熟悉的环境里去。我一寻思，回来上班不是最好么？还有违约金我付不起，再不挣点钱看心理医生的钱都要没了。”

“嗯。”

琳达带着她去了一间空的小会议室，“南茜，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去联系裘老板。”

她走出两步又折回来，俯身小声和南茜说：“你愿意回来我很高兴，大家也都很想你。你走后裘老板也没有再招新人进来，实验室也一直给你留着。等会儿和裘老板见面，你的语气也软一些，裘老板肯定会同意你重回翡玉的。”

南茜点点头：“好，我知道的。”

琳达走了没一会儿，马书肜端了一盘小点心和一杯咖啡进来，“南茜姐，你终于回来了，尝尝看还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南茜尝了一口咖啡，伸出大拇指：“还是书肜你最会调咖啡，我自己都都调不出这么合我自己口味的咖啡。”

“啊，南茜姐还喜欢就好！”马书肜把点心往前推了推，“我先回去了，有事喊我。”

“好，你忙去吧。”

南茜坐在小会议室里，就看见百叶窗外人影晃动，都是实验室的人借着什么理由摸鱼来看她。

还时不时有人进来放个零食什么的。

半小时后琳达回来了，带南茜去了内部电梯。

“南茜，裘老板只让你上去。是去无垠海阁，你注意……不要，走错了。”琳达看了她一眼。

眼神能传递很多东西，比如担心和提醒。

南茜说了句无声的“谢谢”。

无垠海大楼的89层和95层都是属于总裁办，而93层据说是被打通的十二层楼合并，并在当中建造了无垠海阁。

无垠海阁模仿千年前古建筑风格，亭台楼阁轩榭廊舫山石水树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小瀑布。

它被裘梦山用来安排一些特殊的会面。

南茜也是第一次上去。

电梯里只有89层到95层的按钮。南茜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整理了下头发和衣摆，还把衣领上的玉兰胸针擦了擦。

走出电梯，外面是一段黑色的长廊，两边的墙上嵌了仿古的壁灯，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

路的尽头有一扇做了仿山石处理的门，南茜刷了身份信息，认证通过后，石门伴随着微微的震颤感移开，水汽铺面而来。

悬空的楼阁和云雾映入眼帘，瀑布自空中飞泻而下，遮住了一方玻璃幕墙。

飞鸟盘旋，游鱼自在，植物郁郁葱葱。

还有小兽在四处游玩。

当然那些都是无垠海公司研发的仿生动物。

若不是玻璃将这一切拢在这四方天地中，这里完全像是劈开时空所创造出的另一个世界。

一只三足金乌扇着翅膀飞到南茜身边，领着她走过浮桥。

浮桥两边是摇曳的荷花。

跨上悬浮的三十六阶石阶，三足金乌贴到上面的石壁上，一扇门凭空出现。接着它示意南茜继续往里面走。

又是三十六阶石阶，石壁内弯弯绕绕，连盏正经灯都没有，只嵌了几粒类似萤火的发光体。

空气中泛着微微潮湿的味道，南茜感觉有些阴冷。

好在走完石阶后，她抵达了一处稍微宽阔开放的平台。

三足金乌再次出现，它一头撞进眼前的云雾中，片刻后云雾散去，平台上出现了一扇丝制的屏风，后面看起来有一张小桌，有个人穿着宽大的衣衫坐在后面。

“南茜，”屏风后传出来一个听起来略显清冷的青年声音，“好久不见。”

“裘老板？”南茜试探性问了一句。

“是我。”

南茜咽了口口水，有点神经的华族老头见多了，这么让人遐想的裘老板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老板就是老板，再怎么样都让人反胃。

她面上只露出有些夸张的惊讶，“咳咳，这才是裘老板您的真身吗？”

“不算是。”裘梦山说，“听琳达说，你身体休养好考虑回来了？”

“嗯嗯，是的，医生让我出来多接触接触社会，有利于消除心理恐惧。当然了，我也放不下翡玉，放不下实验室的同事们，还有老板您。”

“南茜，你是顶级的研究员，我当然很欢迎你能回归无垠海，回归翡玉。”

裘梦山轻笑一声，“只是，这里是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的地方吗？”

果然本质还是那个神经老头！才说几句话就露馅了。

南茜尴尬地笑笑，随即面露悲伤：“老板，真不是我想，一年多前我目睹林染和阿佩斯死在我面前，血淋淋的，上个月又是……唉，我真的晚上做梦都会梦到我站在之前实验室的走廊上，四周都是碎肉……”

“这个月我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克服心理阴影了，怎么算是我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呢？”

她叹口气，“老板您要是不愿意再接纳我，我也能理解。”

裘梦山没有接话，就这么尬了几分钟，南茜快要忍不住出声的时候，裘梦山说：“培养一个实验室负责人也不容易，你要是真心回来，就好好干，把项目进度赶上去。”

南茜熟练地点头哈腰，只是一个月没上班多少掺了几分生疏：“老板您愿意给我机会就好，我一定督促大家把落下的进度赶回来！”

“嗯。”

南茜努力维持着谦虚的表情，内心已经把裘梦山骂了十八个跟头，嗯什么嗯，大早上便秘是吧！

她往后退了一步，“那我这就回去找琳达了解一下项目进度和接洽事宜，您好生歇息着。”

她转身，每走一步，裘梦山就叩一下桌子。

南茜不理解，只能硬着头皮往来时的方向走。

一，二，三，四……八，九，十。

“南茜，”裘梦山开口叫住她，“京栒霜不回来翡玉吗？”

“……”

南茜脚步一顿，大脑飞速运转。

是先装傻说不知道京栒霜去向探探裘梦山的口风，还是干脆承认说她已经回来但失忆上不了班？

“我……这……呃，那个……”南茜咬咬牙，打算糊弄糊弄过去。

谁知裘梦山直截了当：“怎么了，她若有什么想法该和公司沟通才是，你也劝劝她，她可是技术骨干，项目里也有她的心血啊。”

看来他是知道京栒霜回来鹿城，但不知道她受伤失忆的事情？

“难不成她对我们公司，或者对我有什么意见？”裘梦山看似询问，实则质问。

“怎么会呢……”

南茜挂上笑容，“老板啊，京栒霜刚回来，身体实在不好，不得再养养嘛。再者我担心ITS组织的人听闻她大难不死，还会过来通过杀她来扩大影响力，只好先瞒着消息不是。”

裘梦山竟然站了起来，“哦，是吗。”

他走到屏风边，南茜可以看见他衣摆上有古典的落花流水暗纹，只是她再抬头，周边涌起的云雾已经将他的面容遮盖了起来。

他继续说：“南茜，我知道你和京栒霜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但是朋友做错一些事情，我们是不是应该帮她纠正，而不是放纵呢？”

南茜低头：“裘老板，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嗯，我知道你不知道具体的事情，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裘梦山冷笑，“京栒霜就像一只喜欢在家里藏食物的小猫咪，总觉得主人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其实……主人只是觉得她这样做很可爱罢了。”

南茜的心率逐渐攀升，她尽力放松自己的身体，保持沉默。

这时候说多错多。

裘梦山说：“她在前年的事情之后，一直在调查ITS和公司，这种事情，你不会说一点都不知道吧？”

南茜眼里蓄了几滴泪水，她微微抬头，“老板，那件事对我们实验室的打击有多大，您掌管着公司和那么多部门或许不是很清楚，我身为负责人，身心是一样的痛，我当然没有阻拦京栒霜调查ITS的道理，但她调查公司什么的，我是真不知道啊。”

她顿了顿，“她难道做了对公司不利的事情吗？”

裘梦山说：“小猫咪抓抓沙发窗帘什么的，是调皮可爱，抓伤主人，就是不知好歹了。她没有伤害公司的能力和机会。”

“至于你，南茜，你的科研技术不是实验室最厉害的，但我还是选你做了负责人，为什么？因为你是最聪明的，知道要跟着谁才是正确的选择。”

南茜看见他的嘴角上扬，他的声音多少有几分得意在：“我相信你没有，也不会背叛公司。公司能给你发展平台、金钱、名望，甚至……男人。而一只不知好歹的小猫咪能带给你什么？她只会犯错并且连累你去医院。”

这时候应该……南茜配合着抹了抹眼泪，点点头，哽咽着说：“老板您说得对……再怎么说，京栒霜她都不应该做出伤害公司，伤害大家饭碗的事情。”

“好了，”裘梦山看见她这副样子大概是满意了，“你尽快回公司工作吧，至于ITS的事你不要再但心，公司一定会保护你和研究员们的安全的。”

南茜连连点头道谢：“谢谢老板，我明天……不，我现在就回去实验室了解项目进度。”

雾气再度将裘梦山和屏风笼罩起来，南茜转身找着回去的出口。

这里的场景，和来时略有不同。

传闻无垠海阁是“活的”，今天过来一看也不算假。

裘梦山的声音透过雾气，带着一丝寒意：“南茜，明天记得把京栒霜带来。她虽然失忆了，总归智商还在，只要她乖乖放下过往，回来好好学习，为公司效力，公司可以不计前嫌。”

南茜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浑身的血液冲上天灵盖，四肢缺血发麻。她回头，平台上干干净净，哪还有屏风和裘梦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