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空间狭小，柏洛绯身上的香水味无孔不入，强势地占据了每一寸空气，也包裹了林薇。

林薇本以为，这辆车是她的，自然有她的味道。没想到，是她本人在车上。

柏洛绯理了理微乱的头发，笑着说：“送你回家不行么？”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她不是一个偷偷摸摸藏在车后座的人，而是专程等候的司机。

林薇瞥她一眼：“你不怕贝叔知道？”

柏洛绯举起了双手，笑着说：“我又没做什么，再说阿坤也在。”

阿坤是司机，有司机在，确实不算私下接触。

林薇没再理她，戴上耳机听歌，试图筑起一道声音的屏障。柏洛绯倒也识趣，并未打扰，只是慵懒地趴在前座椅背上，安静地望着窗外流动的夜景。

然而，林薇忘了自己的歌单里，存着大量柏洛绯的歌。没听几首，前奏一起，她偏偏是柏洛绯的那首《赐予》。缱绻迷离的旋律中，歌词如同耳语般流淌出来：

“不要假装你不渴望”

“你我都心知肚明”

柏洛绯就真实地坐在身侧，这些歌词此刻听来，不像隔着耳机，反倒像她俯身过来，将温热的呼吸拂在林薇耳畔，带着蛊惑的低语。林薇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她。

柏洛绯捕捉到她的目光，立刻像被点亮了一般，凑近前来，眼底带着笑意：“怎么了？”

“没什么。”

林薇低头，把歌单里柏洛绯的歌，一首一首的剔出去，仿佛删了它们，就能连带车里的柏洛绯，一起删除了。

柏洛绯悻悻的坐回去，继续看外面风景。

·

车子在离小区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路灯投下昏黄的光，小区门口人来人往，透着寻常市井的喧闹。

林薇起身下了车。柏洛绯也立刻跟着起身，想要一同下来。

林薇立刻回身，一把堵住了车门。

“你干什么？”

柏洛斐理所当然地说：“送你到楼下啊。”

林薇压低了声音，又急又气：“你忘了自己是谁吗？你不怕被认出来？！”

这里但凡有一个人认出她，就会引发怎样的骚动和围堵，柏洛斐会被看热闹的人群包围，到时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哪怕侥幸脱身，明天的八卦也会满天。

柏洛绯却不以为意，她变戏法似的从座位底下摸出早已备好的棒球帽和墨镜，利落地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这样总可以了吧？”说着，她就要侧身挤下车。

林薇知道，若在此时拉扯，反而更引人注目。她只能深吸一口气，不再看她，低着头快步走向小区入口。柏洛绯如愿跟在她身后，保持着几步的距离，竟也平安无事地走到了林薇所住的单元楼下。

这里没什么人了。林薇总算松了口气，柏洛绯笑着说：“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林薇：“不想。”

出乎她的意料，柏洛绯并未纠缠，只是笑了笑，爽快地说：

“那好吧。明天见。”

她站在原地，目送林薇离开，眼神像个老练的猎手，并不急于求成，而是张弛有度地把握着节奏。

林薇转身走进单元门，上楼时仍不放心地回头确认了好几次，楼道里空无一人，柏洛绯确实没有跟上来。

她打开家门。客厅里一片寂静。

利唯卧室的那扇门，依旧紧紧地关着。它像一个刺眼的告示牌，提醒着林薇。

用来拒绝柏洛绯的“女友”只是林薇的一厢情愿。

她和利唯之间，始终有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中间。

林薇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表白，得到的只有冷淡的回应。

是不是……真的该识趣的离开了？

·

从那天起，柏洛绯每天都藏在车里送林薇，每次到楼下，都会问林薇，能不能上去坐坐。

其实，只要林薇告诉德贝，或者刘小姐。就能阻止柏洛绯。

可林薇没有，默许了这一切。

`

明天，就是巡演开始的日子。

刘小姐站在保姆车旁，吊着胳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尽职尽责地向林薇确认。

“场馆附近的酒店已经安排好了，今晚直接住过去，明天方便。”

林薇摇了摇头，几乎没有犹豫。

“我还是回家。”

刘小姐那张写满“班味”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困惑。

从林薇家到场馆，开车要一个多小时，遇上堵车，时间更没谱。住在场馆旁边，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你家离得太远了。”

林薇也说不清为什么。

她只是不愿在外面过夜，她需要回家，回到那个有另一束光亮的屋子里，哪怕那束光并不为她而亮，哪怕那扇门依旧紧闭。

但只要能感受到那份存在，就足以让她安心。

“我习惯了。”林薇只能给出这样一个苍白的理由。

刘小姐没再坚持，林薇坐进车里，习惯性地靠窗坐下。

车子启动后没多久，后排座位的阴影里，柏洛绯慢慢坐直了身体。趴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下巴枕着手臂，侧头看着林薇。

这些天，两人从一开始的沉默，到后来，渐渐有了些若有若无的交谈。

车窗外的A市，柏洛绯无比的怀念，她已经很久不能随意的上街，只剩下一些零星的记忆。

“那家店的鲶鱼很好吃，以前跟朋友经常去打牙祭。”

柏洛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林薇只会偶尔“嗯”一声。

这次林薇忍不住说：“鲶鱼……很脏。”

柏洛绯撇撇嘴：“没钱呀。乐队四个人，凑不出三百块，你想我们出去能吃什么呢？鲶鱼锅都算奢侈的了。“

林薇：“真的好吃吗？”

柏洛绯：“当时觉得好吃，但后来去吃，味道不一样了，不知道是厨师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

两人说话间，外面天色骤然阴沉，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瞬间在车窗上汇成一道道急促的水帘。雨势极大，整个世界在喧嚣的雨声中变得模糊不清。

林薇住的小区，非常老旧，没有车库，甚至大门都很难进去，阿坤只能停在门口，柏洛绯找遍全车，只找到一把伞：

“可惜只有一把。“ 她晃了晃手中唯一的长柄伞，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懊恼，反而有种“正中下怀”的意味。

“你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吧。”林薇想拿伞下车，反正柏洛绯住的地方一定有地下车库，不会淋雨。

柏洛绯却已经利落地推开车门，“哗啦”一声撑开了那把黑色的伞，雨水立刻在伞面上溅开水花。她转身，朝车内的林薇伸出手，伞面大部分都倾向车门，为她撑起一小片无雨的区域：“快点，下来。”

林薇无奈，弯腰下车钻进了伞下。伞不大，为了容纳两人，柏洛绯自然而然地伸出手，紧紧搂住了林薇的腰肢，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两人瞬间贴在了一起，在瓢泼大雨中，共享着这一方狭小又暧昧的空间。

柏洛绯的手臂有力而温热，几乎是将她半护在怀里，一起朝着单元门走去。

短短一段路，因为紧密的依偎和震耳欲聋的雨声，显得格外漫长。走到单元门的屋檐下，终于脱离了雨幕。林薇松了口气，刚想从柏洛绯的臂弯里退开，却发现那只搂在她腰上的手并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收得更紧。

“可以放开我了。”林薇低声说，试图挣脱。

柏洛绯非但没放，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微微俯身，将额头抵在了林薇的额头上。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呼吸可闻。柏洛绯目光灼灼，带着雨水的湿气，紧紧锁住林薇的眼睛，说：

“雨这么大，我都湿透了……”

林薇看到了柏洛绯的肩膀，被浇湿了一半，她是把伞都让给了自己。

柏洛绯问：“现在，能请我上去坐坐了吗？喝杯热茶，再借我一件干的衣服。”

这个理由难以拒绝，但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让她不敢松口：“不行……”

她再次用力，推开柏洛绯。

柏洛绯一只手支撑不住，就将另一只手里的伞，扔在了地上，然后双手同时环了上来。

林薇用手抵住她肩膀，提醒道：“我有女朋友！”

柏洛绯笑了：“你拒绝我的理由，是有女朋友，而不是对我没感觉？”

这一句话，戳穿了林薇的所有伪装，她手一松，被柏洛绯圈进了怀里。

柏洛绯步步紧逼：“你有女朋友，却不跟她住，反而跟别的女人合租？”

林薇仍然在逞强：“我怎么样，不关你的事。”

柏洛绯：“难道我就不能问问，你到底为什么，拒绝我？”

就在两人于单元门内纠缠不清、姿态亲密暧昧到了极点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林薇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止。

利唯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正静静地从雨中走来，停在几步开外。她显然看到了她们——看到柏洛绯正紧紧抱着她，看到她们之间几乎为零的距离，还有丢在地上的伞。

利唯的脸上有那么一瞬的惊讶，仅仅一瞬。然后，像看到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样，漠然地移开了视线。

她什么也没说，径直从她们身边走过，收起伞上了楼，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整个过程，安静得令人窒息。

林薇一直看着她，期待着她能说点什么，哪怕像上次那样，讽刺挖苦几句，甚至责骂几句都好。

然而什么都没有。

柏洛绯问：“这是你室友？”

林薇猛地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柏洛绯的怀抱。

她甚至来不及看柏洛绯一眼，只想立刻追上那个沉默的背影。林薇心里有那么一丝希望，也许利唯并没有放下自己，若真放下了，不会这样沉默的离开。

柏洛绯站在原地，看着林薇追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湿了大半的衣服和地上孤零零的伞，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更加浓厚的兴趣。

利唯开门的时候，林薇追了上来，利唯只是用余光看了她一眼，径直进了门。林薇紧紧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