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维克托有些困扰,轻皱眉头。
他随意抬手,潜伏在阿芙拉身旁的怪便被灰飞烟灭。
两人都没什么波动。
“谢谢大人。”
阿芙拉也并不着急,她知道这是个复杂的问题。
“很强。”
维克托似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不知她是否给你描述过当时的森林。”
好像是一只古老的机械盒中的齿轮开始转动,低沉,缓慢,不绝。
“一击毙命,当年魔物对人类。而且当年的魔物已经虎视眈眈村庄很久了。”
他有些茫然,思索继续。
采摘草药并不停下的阿芙拉,只是安静等着下文。
“我并不知道她是怎么在这般悬殊的力量下护住他们的。可事实就是这样——村庄挺下来了。森林也被彻底肃清,现在的魔物弱到已经能由军队对付。”
但那诡异的瘴气,还稀疏隐匿在森林中。
“维克托!”
阿芙拉纵身撞倒他。
落地的同时一声锐利的玻璃破裂声,炸出蓝色液体,如逆流瀑布直上。
汹涌的水幕包裹二人,阻绝并渐渐吞噬着紫色充满不祥的瘴气。
下一瞬,一记光弹从她身侧射出——回神过来的维克托帮忙增强水幕。
在隔绝了外界的绝对安全领域中,坐倒在地的他望着眼前没有魔力的少女。
她还是覆在他身上,替他挡住瘴气的姿势。无比后悔为什么要提这个话题,害他分神。
不过阿芙拉察觉到姿势的尴尬,赶紧支撑起来悬在他上方。
“我只是一时不察而已,不必如此。”
阿芙拉正欲开口,却感觉到一只宽大的手扣住她的肩膀,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然被稳稳地护在他身后。
独特的木香,带有蛮横之意包裹着她的鼻腔。
“其实,我刚才便在想,欧若拉一直这样护住别人,那有人护住她吗。”
维克托没有办到。就连她咳血那一夜,他也没去扶住她。
瘴气已被除去,水幕也随之落地沉寂。
阿芙拉感觉到他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并没有松开,甚至在渐渐收紧,好像在受什么煎熬一样。
木香似乎过于浓郁了,熏得阿芙拉鼻子有点发酸。
大概是太近了吧。
“你受过去的折磨,试图做些事,弥补遗憾。”
褪去一贯笑意的阿芙拉认真看向他,冷静分析他的行为。
他在后悔曾经没能做出来的事,如今一件件做在另一个人身上,试图以此弥补欧若拉。
很糟糕的感觉。即便阿芙拉清楚,他想要弥补的,和他做出来的补救的对象都是同一人。
感觉两个个体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但我不是她。”
阿芙拉不知哪来的劲挣脱开他的手,或许他本身就已经清醒放开了。
“而且她留你在这里三百年。”
她并不值得黑龙这样挂念她。
人是奇怪的,包括已有百年经历的魔女。
贵族们挥霍无度,草芥人命。
她在生气。生气他们怎么能忘记先辈们的血泪。
铭记那些苦难,知如今的不易。
或许是私心,她希望人们记住那些村民,记住她。
但唯独不希望维克托这样记住她。
她亏欠维克托太多了,不仅是他和他族人在此地驻扎的三百年的枷锁。
维克托收回胳膊,自嘲一笑。
“是啊。”
“她竟然丢下我这么久。”
“……”
阿芙拉品出这句话的不对劲,果断选择沉默结束话题。
“但你没有魔力,护住欧若拉的爱徒,没有出格。”
维克托话虽如此,但还是拉开了一个身距。
他觉得有些事想来想去,想得脑袋疼。干脆先逃避不管了。
“……您倒不必此刻反应这么快。”
“弱,是原罪。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一方礼貌微笑,一方平淡冷漠。两人都略带刻薄的口吻反击。
不知都在张牙舞爪掩盖什么。
再度开口,已经是日落时分。
清扫过的山洞是个合适的停歇点。
这次收获不错,除了采集一半草药后,还收集到了一点符文媒介。
“不妨一会趁着夜色继续搜刮吧。”
有些生灵只在夜间出现。
阿芙拉清点着战利品,头也不抬地提议。
回应她的是,面前来回踱步的沉闷声。
不爽。不爽。不爽。
维克托闷闷盯着她的发旋。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她连说话都不看自己。
但当阿芙拉狐疑抬头看他一眼后,维克托下意识移开视线。
“嗯。”
稍微一愣后,她决定拉开距离。
于是两道视线便像互相反向延伸的射线,构成了平行四边行的斜边,虽然面对面交流,但谁也不看谁。
此刻两人中间不合时宜响起一阵咕噜声,撞坏了原本诡异和谐的平行四边形。
“抱歉,只是有点饿了。”
阿芙拉笑得有些勉强,好像无形中扯住嘴角的那根线已经岌岌可危了,尤其是在维克托的好整以暇的注视下。
他们并没有怎么休息地探索大半天了,期间还顺手帮遇到的军队清理魔物。
作为凡人之躯的阿芙拉,饥饿是件非常正常的。
“两分钟,我能自己解决。”
抢在维克托开口之前,她快速补充道。
紧接着,便低头挑拣出几株形态各异的植物,塞进嘴里。
“等等!”
维克托瞬间瞪大眼睛,跨步上前欲要夺走,可还是慢了半步。
“不是,你知道这些药草是什么就吃吗!”
他面色不虞。
这些药草他从未在欧若拉书中见过。自她死后,森林环境变化,有一些新生植株,但并不清楚它们的具体功效。
他按住她的肩膀,很想摇摇看脑子里都装了什么东西。
但阿芙拉吃完药草好像进入了离神状态,屏蔽了外界。
他冷着脸守在洞口,警备怪物的袭击——虽然可能性不大。
恨不得现在就来一只耐打的怪锤烂它。
这样的期盼即便到了一分钟后,到阿芙拉回神后也没有消失。
“好了,大人,走吧。”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从他身旁绕过,自顾自出了洞穴。
维克托只看看清她侧后方的脸色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冷哼一声也跟着迈出步子。
风起,树叶簌簌,也吹拂棕色长发,又搔动了谁。
好了,那份期盼更浓了。甚至想把他自己暴打一顿。
阿芙拉虽知他心情不爽,手里还搓着能量球准备随时丢出去,也懒得去管了。
直到她听见一道无甚波澜,却莫名生硬的询问。
“这是什么。”
阿芙拉随着他指的手望去,一株植物。
刚巧就是自己才吃过的其中一种。
回答并不耽误她继续低头寻找。
“冒魔草,吃一点会陷入幻觉。”
维克托又冷哼一声。
他当然知道,新编植物集也是这么说的。
他刚要开口,便听见阿芙拉继续补充。
“如果一下子吃三株的量,它就相当于一棵普通的草,没有任何影响。”
阿芙拉思索一下,没有什么补充的了。就继续专注于寻找,没注意到维克托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是新编植物集中从未提到的信息。
魔女蓬勃的魔力与博学的知识,并不是与生俱来的。
神赐机遇。
那是沉寂已久的神的恩赐,奖励给具有顽强意志力的胜者。
只要品尝一件物品,她的灵魂便会被拉入异空间的复制体中。
无论感官的好坏,或愈合,或撕裂,都只会停留在那个异空间中,不会对本体造成任何伤害。
在那个空间中,她可以不计任何代价地进行试验。
欧若拉之书,也因此详细记载着当时每一株植物的作用和功效,救命植株,剧毒植株,无一例外。
接下来的发展是,维克托指着一株植株,阿芙拉看一眼就一边忙活自己的,一边解答。
欧若拉之书中没收录的植株,他问。收录有的植株,他还问。
她自诩耐心一一挑重点解答,却没曾想一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突然将她扳正。
即便隔着布料,有力的掌心也源源不断传递着热量。
她不得已对上他骇人的漆黑眼睛。
“或许你可以看着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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