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被维护

洁癖人士的行动很迅速。午饭后,林念之刚进教室,一眼就看到自己的书桌被精心整理过,书不是整齐摞起来摆放的,而是带着些艺术感的造型,呈现阶梯状一阶一阶整齐码放。

桌兜也收拾得整整齐齐,只不过自己的东西依然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位置。

啧—

将来谁娶了这位江同学,可不得有福了,家务那绝对得抢着做。

“江月白,谢谢···”林念之的道谢声被后排姜涛的吆喝声打断。

“呦~大家桌兜是不是都有棒棒糖啊~?”

“诶!是噻!”

“谁给的糖?”

“怎么还人人有份,是有什么喜事?”

众人七嘴八舌,姜涛看了眼侧前方的林念之,暧昧兮兮地开口:“我们这指不定是沾了某人的光,为了掩饰送给特定的人,才人人有份~好有心吼~”

姜涛话里有话的声音明显是对着自己的方向,林念之有不好的预感,她低头仔细看向自己的桌兜。

八支棒棒糖,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只,因为自己的东西多,那九只棒棒糖都在靠近江月白那半边,所以刚才没留意到。

“哎呦~果然不一样啊!林大校花怎么有这么多~”姜涛起身凑近前排,明知故问,神色尽是夸张:“我数数、一、二、三···啧啧啧八个,果然我们是沾了咱们校花的光呐~”

午饭过后,姜涛跟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去打了会篮球,运动难免出汗,他的凑近带着一股浓烈的汗臭味。

对一切气味和脏乱差敏感至极的江月白,不适地耸了耸鼻尖,蹙眉嫌弃往外挪了挪。

“噫~还是三种口味的~五个、两个、一个···五二一,这是表白呢呀!”姜涛说完,朝几个位置之隔的好兄弟挤眉弄眼。

林念之看着这两毛一个的棒棒糖,整个人跟吞了苍蝇似的不上不下,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过于离谱,一时竟想不到怎样开口怼回去才解气。

被难闻的气味熏得十分暴躁的江月白微微侧眸,跟气懵的林念之四目相对了一霎。

然后,她低头利落捞起桌兜里的九只棒棒糖,用胶带缠起,连着胶带径直抛向黑板右侧的垃圾桶。

“哐当”一声,正中桶心,起哄的声音顿时噤住,班级其他人的眼神都暗暗投向江月白。

姜涛立刻反应过来,踹了一脚前方的凳子腿,怒道:“江月白!你做什么!?”

江月白无视他的愤怒,从口袋里摸出两个一元的钢镚,冷脸丢在后桌上,“两毛一个,一块八,剩下的不用找了,下次别再用脏东西玷污我的地方。”

被江月白目中无人的语气激怒,姜涛起身站到江月白位置旁的过道上,恼羞把钱摔回江月白桌上,没忍住推搡了下她的肩膀。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有病!?谁TM要你的钱啊!”

江月白猛地站起身,比姜涛还高小半头的她,揪住他衣领往上提,垂眼轻蔑地看着他。

“因为垃圾放在我的地方,你刚才的语气听起来特羡慕这两块钱的破玩意,不对、严格来说是一块六,现在钱给你了,你最好给我闭嘴!”

林念之第一时间注意到,江月白垂落的右手指尖又在动来动去,又狂又拽的语气,出挑的身高,配上高冷厌世感的颜和有趣的小动作,非但没觉出油腻感,反倒让她看起来又乖又凶。

林念之眉头舒展,想给她这位新同桌鼓掌喝彩。

“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啊!”姜涛涨红着脸就要动手。

江月白强忍着掌心的恶心暗暗施力,冷脸嘲讽:“你想的话,可以试试!”

汪俊担心因为自己惹出事不好交代,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赶紧走过来劝架,“涛,算了算了。”又拧眉看向江月白,“江月白,我就只是想请大家吃糖,没别的意思,都是同学,别这么不给面子,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面子是给要脸的人的。”江月白嫌弃地松开姜涛,一个眼神都没给身旁的两人,勾起桌兜的洗手液快步走出教室。

班上众人嗔目结舌,开学这么久,他们听江月白讲的话都没这会儿多,而且这人果然人如其貌,讲话是真冲啊。

有个男生小声叨叨:“她有洁癖的,应该是真的不喜欢别人碰她东西,上次我不小心踩到她鞋,她看我的眼神,怎么说呢,我都以为她要扇我,我道歉她应都没应,涛啊,你说干嘛惹她啊?总不能真打架吧!”

“呸!装什么呢!垃圾!也就是个女的,不跟她计较。”姜涛下不来台,气愤地啐了一口。

“个子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林念之撇嘴,一剑封喉。

“你!”姜涛这下是真的破防了,想骂回去,可是看着林念之过分美丽的侧影终究没开口,气冲冲地跑出教室,破旧漏风的门被他重重甩上。

生气守恒定律,见有人吃瘪,林念之心里爽快起来。江月白冷脸生气的模样又跳入她的脑海。

洁癖吗?

是有。

可自己平时这么乱,也没见她生气啊。

林念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她是在帮自己。

没有交心朋友的林念之,不曾体会过被朋友维护的感觉,本来对于人际关系并不在意的她,心底忽然间漫出一些道不清的感觉。

这种感觉,嗯···怪好的!思忖完,林念之拾起江月白桌上的钢镚,走过去放到汪俊桌上,阴阳着说:“她是真的有洁癖,见不得脏东西的,这钱还是你留着吧。”

“林念之,我是想问···你要不要换到这边坐,我可以帮你补习数学···高三了,你要好好提高成绩···”汪俊对上林念之,眼神飘忽不定。

汪俊是高三(二)班的第一名,也是暗恋林念之大军中的一员,之前坐在林念之后边,因为看林念之的眼神还算规矩,林念之没感觉出他对自己有意思,有时会跟他讲几句话。

这居然让汪俊想入非非起来,但他又觉得林念之成绩不理想,想劝她好好学习,这样他们才能有以后。

“啧,真是好笑···而且,全校数学第一是我身边那位——江月白,这么大的事,竟然都没有人通知你的吗?”槽多无口,对上这爹味满满的发言,林念之又被恶心得够呛。

洗完手刚迈进的教室江月白,一字不漏听到二人的对话,她不紧不慢走回座位,淡淡看向林念之。

“回来。”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暴击本就羞窘的汪俊,他愤愤然盯着林念之,“你不好好提高成绩,以后会后悔的,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关你屁事!”林念之骂完施施然转身,瞬间变脸,眼带笑意走回江月白身边。

回来。

开腔人的声音毫无波澜,但好似强硬命令般的话语,却并未让林念之有一丝不舒服,甚至还荡平了汪俊带来的恶心感。

果然只有讨厌的人说的话才招人烦,可爱的···那就另说。

林念之回到座位,依然笑着,鼻音藏不住的高兴:“谢谢你啊,今天没带钱,我明早还你。”

江月白侧眸,抿唇快速看了她一眼,“不用还。”然后,又闷头不言继续刷题。

“那可不行,你是为了帮我,哪能让你破费。”

“随你。”江月白冷冷淡淡。

经过这个小插曲,林念之蛮想跟这位有趣的同桌搞好关系的,奈何江月白不是刷题就是盯手机,久而久之,她也消了这想法,空余时间一如从前随手涂涂画画。

转眼,已过一月,又一轮考试结束,两人的关系并未比刚成为同桌亲近,按惯例,要根据这次成绩重排座位。

江月白依然站在上次靠近柱子的老位置,秋风卷起的落叶擦着她的脚边飘过,她手指飞快地敲击着手机键盘,仿佛并不是这个班级的一员。

在那个智能机还未普及的年代,林念之不明白她这位淡漠寡言的同桌为何这般沉迷手机,而且对着冷冰冰的手机,脸色好似都能柔和两分。

“这次我比有些人成绩好,优先选座。”不远处,王秦开心的声音飘了过来,因为棒棒糖事件,小团体最近又没少在背后编排林念之。

“这次你肯定能如愿的,你看江月白平时压根就不理她,肯定也受够她了。”杨柳卿幸灾乐祸接话。

真是一如既往地讨人厌,不理我,也不见得会理你啊。林念之轻哼着腹诽。

不过,无论有没有王秦,在林念之看来,她和江月白的同桌生涯应该都是要结束的,一个洁癖强迫症能忍自己一个月,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王秦,林念之,动作快点。”她们就差一个名次,杨金旺催促。

王秦先一步迈进教室,江月白选的是上次的老位子,王秦直走过去,笑盈盈道:“江月白,我可以坐里边吗?”

“抱歉,有人了。”江月白收起落在书上的视线,抬头礼貌婉拒。

“呃···没事。”很多人会在选座前商量好,故而遇到已经有一人坐的位子,大家会习惯询问一番,只是王秦没想到江月白也会跟人约好。

不大不小的声音被刚走进教室的林念之听到,江月白顺势看向她。

哈?!我吗?

林念之不可置信,但心底却似被羽毛拂过,主要是能膈应到王秦啊,她瞬间扬起唇角,朝着江月白眨了下眼,江月白视若无睹,垂眸移开视线。

林念之故意清了清嗓,王秦气鼓鼓回身剜了她一眼,暗骂了句“有病”,开始另找座位。

林念之加快脚步走过来,轻笑,“呀,我这么乱,还以为你不愿意继续和我当同桌呢。”

江月白让出位置,看着她点了点头,没什么感情道:“是乱,但你话少。”她只是不喜欢变动,林念之要是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她也没意见。

“······”呵。这人可真是没一点人情世故的礼貌,情商被狗啃过吧!

落座后,林念之挤出一抹假笑,幽幽开口:“谢谢你的肯定。”

江月白淡声回:“不用谢。”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但跟江月白当同桌确实省事,见她已经在看书,林念之秉持着自己的优点,没再多话打扰。

·

林念之遗传了母亲周络的绘画天分,很喜欢画画,但通常只在学校或者家里的老房子偷偷画一画,原因有二。

其一,她从出生就是单亲家庭,现在就读青山一中,母亲周络是另一所高中—青山二中的英语老师,周络身体一直不大好,常年生病吃药,微薄的工资堪堪只够养活母女俩,让林念之学画画走艺考的路,条件不允许。

其二,周络已经无法画画十多年,林念之不愿让她触景生悲。

·

十八年前,蜜里调油的周络和林志敏夫妻二人,满怀期待等着‘林意绵’的降生,这是周络怀孕时给林念之预备取的名字。

怎料,情意绵绵、恩爱有加的两人竟因为一场意外阴阳两隔。

林志敏是县上的电工,在一个大雨天的傍晚,他温柔地看着妻子,“小络,有地方电路故障,需要抢修,我要出门一趟,你等我回来。”

未曾想,这句话竟是他的遗言,出门不久,林志敏被一辆骑得飞快的摩托车撞倒,摩托车司机和林志敏都当场死亡,林志敏去世时手里拎着盒颜料。

周络因悲伤过度,先兆性流产,好一番折腾才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忆起林志敏很期待他们的孩子,她才绝了随他而去的心思。

林念之。也是念志敏的意思。

有点记忆的时候,林念之就总听母亲提起父亲,周络把他们爱情故事当成睡前故事讲给林念之。

林念之对素未谋面的父亲也有蛮深的感情,年幼的她对爱情的幻想:爱可抵万难,一世一双人。

林念之常去画画的老房子,是母女二人住了好几年的旧教师公寓。前年建了新的教师公寓,高层电梯房,之前这个老旧、只有楼梯的低层已经没人住了。

周末,难得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写完作业,林念之想着去老房子画画放松会。

老房子是套很小的两居室,客厅的角落里有张老式书架,上面塞满了周络的旧书。

林念之此前很少翻上边的东西,忽然间心血来潮,瞅着书架最下方的本子,想看看上边有没有周络以前的画。

她走过去随手抽出一个牛皮本,打开一看,上边正是一些周络随手写的东西和画。

因年代久远,随着翻动,本子外皮裂开,一张小纸条掉在地上,林念之捡起翻开。

「敏,你老婆不会知道的。女人怀孕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解决生理需求而已,我在老地方等你,有过上次,我已经迫不及待想你了,难到你不想吗?」

直白露骨的文字,即将年满十八的林念之稍加思索便明白过来,恶心得想吐,她捏着泛黄纸条的手不自主抖了起来,心底树立了近十八年的好父亲形象轰然倒塌。

周络提过林志敏的单位在他出事后,一直否认让他加班的事,周络脾气软,只当他们是不愿工伤赔偿,人都没了,她没心思计较太多,赔偿的事最后不了了之了。

林念之的爷爷奶奶在林念之出生后,也跟她们母女断了往来,倒是认了个干女儿和干孙子。

寥寥几字,以前不对劲的地方都解释通了。

只是林念之不懂,为什么纸条要放在周络本子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还是说压根不在意···图刺激?

母亲真的了解那个人吗?

想到周络郁郁寡欢的这些年,林念之一时间泪如雨下,她不知要怎么做,周络身体本就不好,告诉她怕是会刺激到她,后果不堪设想。

从小,碰到的人得知林念之是单亲时,看她不免会带上怜悯,可林念之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怜的地方,周络很爱她,对她很好,有些人父母双全却不一定拥有很多爱。她惋惜父亲的离世,但这只是个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因为他人的目光,她的脾性一直都含着傲气和倔强。

所以,让她毁掉纸条永远地粉饰太平,她更做不到。

最终,她颤着手把纸条塞回破损的本子外皮,小心将本子放回原位。

江.洁癖.月白:请你原地和我结婚~我可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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