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要捧角儿

周贺昀也瞅见了黎煜他们,再扭头一看,顾贺良正从帽檐下盯着人家的背影,那眼神像是捉到目标的连环杀人犯。

他赶紧把顾贺良往饭馆里一拽,叫着店老板,“刘哥!”

“来啦?”刘叔正靠在柜台旁在本子上记账,一抬头见是几位老熟人。一开始还没认出来帽子口罩戴得严严实实的顾贺良,等他一摘口罩,就识了出来。

刘叔咧嘴一笑,“哟,瞧瞧这是谁啊?咱们角儿怎么从电视里出来啦?老婆子,快沏壶茶来!”

顾贺良拱着手,客气地说道:“您抬举。”

刘叔招呼着他们在一张大桌子旁坐下,跟顾贺良寒暄道:“上周在天津那场,您那柳活儿使得真好!他们都说,您这一张嘴啊,让全天津卫的人乐道好几天!”

顾贺良仍是松松一拱手,“您捧了。”

周贺昀见顾贺良兴致不高,接过话茬,“刘哥也听我俩最后那活儿了?”

“听了听了,哎呦真逗乐。我家小孩给我看的视频,说还上了什么热搜。倒是第一次听,新活儿吧?”

周贺昀笑眯眯地一点头,“是,园子里磨过了,还是第一次在专场说。有什么意见您多提。”

“我也不懂,听着乐呵就是好活儿。”刘叔接过老婆递来的茶壶,给他们一一倒上,“您这桌也先来顾老板爱点的老三样?”

周贺昀道:“可以。其他的菜,您看我们的人数照着做就行。”

刘叔一听乐了,“嘿,这么省事,你们呀要是早来一步,我这边直接和上桌那俩小孩的菜一锅出了。”

周贺昀本没当回事,但余光不经意地瞄见顾贺良忽然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

他凭借自己当了几年情感调解员的感情洞察能力,准确地问道:“上一桌是刚刚走那对儿情侣?我们方才瞧见。”

“哎呀,您这是乱点鸳鸯谱了。那小男孩是常客,就在附近教舞蹈。他待那姑娘是挺不错,但这个不错法,可没那个意思。”

“这话怎么说?”

“凭我这多年开店看人的本事呗。那姑娘眼神有点东西,黎小爷倒看不着半点杂念。”刘叔促狭一笑,“再说了,带女朋友来,哪有还打包剩菜回家的道理呢!”

“原来是这样。”周贺昀斜了顾贺良一眼,对着刘叔恭维道,“还是您观察人的本事能耐。”

刘叔刚要洋洋自得一乐,就听顾贺良开了口,“您若是爱听里的柳活儿,一会儿菜都上了,我给您唱一段。”

刘叔先是一愣,随即喜笑颜开,“好兴致啊顾老板!成嘞,我今儿早点歇业,专给您腾场子!”

“用不着,全当给在座助兴了。”顾贺良摆摆手,“明日空闲,刘叔拿瓶好点的酒来。”

这下子轮到师兄弟几个面面相觑了。全社都知道顾贺良爱惜嗓子极少喝酒,私下吃饭时更是一滴不沾,这怎么还主动要了酒喝?莫不是听刘叔夸他,高兴了点?

只有周贺昀清楚原委,但他不便多说,也不好多管。

不过喝酒自然是要人作陪,大家原以为都能喝上几杯。然而就在他们摩拳擦掌时,顾贺良补充道:“明日有演出的不许喝。”

嘿,这不就是把他们全摘出去了吗!

因为嘻缘社有七八家剧场,演员们都是轮班拍,这几日轮到谁来哪个地方,就在哪儿驻扎一阵子。所以在这桌吃饭的,都是这几日有演出的。今天临时来挂杵的周贺昀和顾贺良当然不包含在内。

孟春扬心直口快,第一个抗议,“师兄,你这暗着耍诈啊,明儿就你和贺昀师兄没演出!”

顾贺良坦荡荡地承认:“所以就我俩喝。”

“喝一口又不影响明天的事……”

顾贺良眼帘一抬,“三个月前在天桥的舞台事故,是我训得还不够狠?”

孟春扬自知理亏,抢着话头说道:“哎哎哎,好师哥,往事不要再提。您和贺昀师兄慢慢喝,我负责倒酒伺候您二位!”

他们师兄弟在这边其乐融融地吃饭,而他们反复提到的黎小爷正穿着舞衣,揉着肚子在舞室外面消化食,和里面充满活力练习舞步的裴晓汐形成鲜明对比。

“都说了晚上跳舞,你怎么还以撑死为进食的前提?”吴晨鄙夷地看着他走来走去。

“你也知道刘叔做饭有多好吃。”黎煜大言不惭道,“面对美食而不竭尽所能,是一种亵渎。”

“等一会儿跳起舞来,你就知道什么叫泻肚了。哎,晓汐招呼你进去。你们先聊,我去找摄像机。难得舞室没人,给你录个像,放学员群里给大家瞻仰一下。”

“可别说瞻仰啊,听起来跟挂墙上那黑白相片似的。”黎煜说着推门进了舞室。

裴晓汐要参加的比赛是全国街舞爱好者友谊赛。先前她用一首韩国女团舞以爵士的风格改编了动作,给这支舞带来了新的感觉,比先前的版本少了两分性感。她本想着利用加重动作力度而达到跃动的视觉冲击,却怎么跳都差点意思。

她给黎煜将整支舞都展示了一遍,也提出了自己目前面临的问题。黎煜并没有在言语上指导她,而是亲自作示范,帮着裴晓汐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进一步修正。

这一趟流程下来,裴晓汐重新随着音乐完整地跳了一次,果然觉得有了质的飞跃。

“Bert,你也太厉害了!”裴晓汐惊叹道,“我原以为也就拿个三等奖回去,我现在充满了冠军的自信!”

“那当然,也不看是经过了谁的指导。”黎煜语气骄傲地甩了甩手,“晓汐你先去歇会儿,我这边给老晨录个视频。”

裴晓汐点点头,站到一旁去,拧开了瓶水,小口小口地啜饮,看着黎煜走到音响前,播放了她选定的那首音乐。

以普遍理性来讲,同一首曲子,又有裴晓汐的舞蹈刻板印象在前,就整体风格来说,无论再怎么改或多或少有些重复类似,尤其是黎煜跳的也是爵士。

但是随着黎煜的身姿动作与音乐递进,裴晓汐渐渐发现,黎煜和她走得完全不是一条路子。裴晓汐在改编中刻意减少了柔软妩媚而加了力度刚毅,但黎煜竟然反其道而行之,在原舞的基础上放得更开,尽力展现身体线条的美,落脚点处处通顺而不滑腻,姿态性感却不媚俗。

面前的青年分明是在跳着街头的舞步,却像是高贵纯真的孔雀王子落入凡尘。

在录制结束后,裴晓汐认真地问道:“Bert,你为什么不去参加那些街舞比赛?”

黎煜正捧着摄像机,喜滋滋地欣赏刚刚录下的舞蹈视频里完美的自己,随口答道:“穷啊,交不起参赛费。”

“晓汐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京城黎小爷那建国门三十栋大高层谁不知道啊?”吴晨一挥手,语气十分夸张,“他呀,就卯着劲儿等Green Sheep BC One华北区选拔赛呢!这比赛没中国人拿过冠军吧?咱黎小爷,嘿,啪一下就拿到了,很快啊,以后就是世界第一人!”

“别寒碜人,可去您的吧。”黎煜把摄像机塞他手里,“你赶紧把视频发了,我送晓汐回去。”

“不用了。”裴晓汐羞涩地笑了笑,“我男朋友来接我。”

黎煜和吴晨齐刷刷地望向裴晓汐,能说会道的俩人都熄了火,凝固的气氛带着尴尬。

还是黎煜先行反应过来,挠挠头,“挺好。那今天应该带你男朋友一起。”

“我晚上刚答应,上任时间也就两个小时。”

黎煜瞥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两个小时前,他们刚从阿荣饭馆出来。

等了大概不到两分钟,门口便传来了脚步声,吴晨按住黎煜,让他待在原地不动,自己把裴晓汐送出了门。

待吴晨再回来,他挤眉弄眼地对黎煜说,“哎,瞧见没,你带人家去刘叔那儿,人家撂地跟别人走了。人家都是炫富,你怎么一天天就知道炫穷啊?”

见黎煜还在漫不经心地摆弄手机,吴晨恨铁不成钢地弹他脑瓜崩儿,“别玩手机了,跟你说话呢,还想不想找对象了?”

“哎哟,疼!”黎煜捂着脑袋,抬起头来,“她只是见到了我最日常的一面而已。幻想破灭选择现实,挺好。老晨,你看这个照片,你认识不?”

黎煜举着手机给他看,屏幕上是一张顾贺良的精修图。也不知道是哪场演出,顾贺良穿着一身墨绿色亮面大褂,站在台边伸手接过一个小学生的花束,虽然仍是那副沉稳的样子,眉眼却附了笑意和柔情,俊朗无双。

“哎,这不是那天来接顾念的小师叔么?”

“他叫顾贺良,今天下午听到了他说相声,讲得特别好。”

吴晨大惊失色,“他就是那个每天在耳机里伴我入睡的顾贺良?我就说怎么昨天听声音这么耳熟呢!”

“他还有相声专辑?快快,分享给我。”

“哎,等等。黎小爷你不对劲儿。”吴晨抓了抓自己的一头黄毛,“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过啊?动了凡心?我丑话说在前头啊,他爷爷是著名相声演员顾宝深,是‘大蔓’,和那位开国领导都合过影!”

黎煜道:“我知道他家很厉害,但他就是特别对我胃口。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小时候就喜欢听曲艺相声,别人听儿歌我听锁麟囊,兴许这就是缘分。更何况,他还长得这么好看。”

“你不是常说,不要倾慕短暂的容颜吗?”

“我哪里是看中他的脸了,他实力也很强!那唱腔,那张脸,那身段,那张脸,那说得恰到好处的段子,那张……”

“哎哟我的黎小爷啊,您这太外行了,人那不叫说段子,叫抖包袱,懂吗?”吴晨日常说话就像是砸挂,“这您不还是看上了顾贺良的脸?”

“管他呢,俗话说得好,哪有君子不养艺人,反正我就是想捧角儿。”

“嘿哟,这话给您理解的,可真对路子。这听一趟相声还学会捧角儿一词,没白听啊。知道怎么捧角儿吗?”

黎煜晃了晃手机,“正在努力学习中。我关注了顾贺良的超话,还私信了超话主持人,让她放我进粉丝群。她们这些粉丝后援会很成熟,听说进群还可以买专场的团体票。”

“又是这一套,反正也算是与时俱进。”吴晨懒得给他讲究竟什么叫捧角儿,就当黎煜是一时兴趣,本来他就是个爱玩闹的性子,随他玩去吧。

柳活儿:相声中学唱各种地方戏曲(戏柳儿)或歌曲(歌柳儿),这里顾贺良使的是戏柳儿

磨过了:也就是磨儿活,为了一个新的相声节目达到好的效果,往往要在台上多次演出,反复琢磨更改,叫磨活儿

爵士:一种急促又富有动感的节奏型舞蹈,形式多变自由

Green Sheep BC One:根据世界顶尖级街舞竞赛Red Bull BC One所虚构

大蔓:相当于大腕儿

锁麟囊:京剧程派剧目,讲述了一个善良的富家小姐,如何因当年的仗义救人而获得报恩的感人故事

捧角儿:又分文捧、武捧、艺术捧和经济捧等说法,就是对自己喜欢的戏剧演员或者曲艺演员捧场宣传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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