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安没和他争论,郝府人多,人员变动频繁,他只是园丁,不认识老爷面前的红人也正常。
穿过回廊,化安寻着记忆中的路线,往正厅走去。
太阳还未完全落下,正厅却已灯烛辉煌,欢声笑语不停,看来沈家兄弟已至。
厅外候立着两排佩剑侍从,一队托着空盘的侍女鱼贯而出。
化安隐在不远处的假山后,在那队侍女路过时,突然招手问道:“请问,你们可知雪长侍在哪?”
女孩们被他吓了一跳,轻呼出声,见他覆面似乎见不得人,不由得惊慌警惕起来,捏紧手中空盘,似乎随时准备给化安头上狠狠敲上一盘。
化安见状扯下面罩,他生的好,笑着同她们说了几句软话,又解释了一番,她们才放下心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回问题,但关于雪长侍却异口同声,都说不认识,府里根本没有单名为雪的侍从。
目送她们离开后,化安捏着花名册的指尖渐紧,神色凝重。
他翻开册子,从头到尾都看了两遍,居然真的没有这个人。或者说,她口中的名字是假的?这个念头一出,立即被化安否决了,自己是主人家口中的贵客,雪长侍没理由也不敢胡诌一个名字骗他。
这时,耳边传来一串沉重的脚步声,化安侧身望去,管家跑来,笑容殷切:“先生醒了怎么不喊人来唤我,老爷在正厅设宴,特意给先生留了位置。”
化安问道:“先前候在正厅,领我去厢房的是什么人?”
管家回:“那是锦瑟,老爷跟前最得脸的侍女,这丫头年纪小,性子急,可是她冲撞您了?我待会狠狠的罚她!”
化安面无表情盯着管家表情浮夸的脸。刚刚离开的那队侍女中,有个圆脸女孩就叫做锦瑟。她们被化安拦下时,多数表情惊慌迷茫,只有那锦瑟神情从容的和他搭话,似乎早就认识他一般。
结合郝老爷先前的言论,化安不过睡了一觉,雪长侍就凭空消失,被取代了?那取代她的锦瑟是从哪来的,究竟是人是鬼?
化安收起名册,瞥了一眼正厅,心中已有了计较:“我要见你家主人,十万火急,叫他出来。”
管家被他盯得后背发麻,连忙应是,小跑着进厅找人。
不一会儿,满面红光,喜上眉梢的郝老爷就来了,在他开口前,化安抢先问到:“你可还记得雪长侍?她不见了,我问过府里众人,都说她不存在。”
郝老爷听闻,脸上瞬间没了血色,他神情惊恐,踉跄后退几步,栽倒在地。
化安继续道:“之前每发生这种事,是不是别人都认为你神志不清,喊你疯子?怎么别人都记不得,偏偏你记忆与他们不同,你自己,认为你是疯子吗?”
郝老爷哭吼出声:“当然不是!我不是疯子!是他们的问题,是有人想害我!想夺我家百年基业,你今天不是也遇到了吗?怎么又出现了这种事,你帮帮我,求你救我,我真的忍不下去了,我根本分不清,他们是人是鬼啊。”
化安平静的朝他伸出手:“求人帮忙,最基本的坦诚都没有吗?钥匙拿来。”
郝老爷惊道:“什么钥匙?”
化安冷哼:“正厅下不是有个地牢吗?那里阴气冲天,不知道死过多少人,就算上面铺满开了光的金镶玉也遮不住,我怀疑,问题出在那。想活命,就开地牢。”
先前,化安初至正厅时,便觉得冷意刺骨,但那时,他只以为是地面大块的寒性金玉所致。方才,太阳落山,阴阳相交之际,他居然在正厅附近,看到几只生前受刑的残缺鬼影,还有一只断臂鬼正在厅下往外爬。
郝老爷哀嚎道:“我真不知道啊!郝家都建百来年了!我自从记事起,家里就是长这样,我可没动过啊!就算底下死过人,那也和我无关啊!我爹也没和说过下面有什么,您确定吗?我肯定信您,要不,我叫人把那挖开,行不行?”
化安听着隐隐约约的丝竹声,思索片刻,点头应下,嘱咐他明日一早就开工,自己会在一旁监工。
随后,提气运功,几步跃上一旁阁楼顶,驻足远望,记下府内各处布局。
郝府整体是个占地宽广的园林,东有流水,西南靠官道,青龙开门,前有明堂财气,后有文昌官气,这布局风水打一眼瞧似乎很不错。
但再看,正门前不远稀稀拉拉长着几颗杨树,前院一颗古树正对大门,东北角围墙修了个突兀的小门,民间有俗话道:大树挡门,天瘟进门;门前垂杨,大不吉祥;东北开门,鬼怪上门。
这么一动,原本的好风水,被逆转成滋阴养邪之地。
“有些地方不对劲。”化安悄然落地,移到郝老爷身边,道:“我去拆了?”
郝老爷如临大赦:“先生随意拆!给我留间屋子睡觉就行!我吩咐下去,府内都听先生差遣。”
说罢,他招手唤远处候着的管家,叮嘱一番,目送化安远去后,搓了搓脸,提起笑,回正厅陪客。
这厢,化安先去正门,把那几棵杨树烧了。随后去府内,瞧见不对劲的布局,就出手挪开,挪不了的就砸。一路打砸到厨房外,化安瞧着厨房朝向不好,暗自记下,准备去下一个地方,却听见躲懒的两个家仆对话。一老一少。
“我刚来这家,怎么待遇这么好,不仅工钱是别家的十倍,主人还和善,这里头可是有什么门道?”
老仆得意洋洋:“因为有钱啊!主人家钱多的花不完,郝家祖祖辈辈都是经商奇才,原先据说是什么首富,在百年前那场疫病里散尽家财,救治百姓,产业又上交国库。后来,一穷二白的家主带着子孙来咱们这,搭了个草房子从头开始,没想到区区几十年,郝家又兴盛了起来,在整个郡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商户。”
小奴语气艳羡:“那可真是,财神爷保佑啊。”
老仆高声道:“岂止是保佑啊!郝家简直是财神爷在世!咱们半个宴然郡,只要是赚钱的产业,甭管原先是谁家经营的,只要郝家想要,郝家就能做到行业第一,那些对家啊,全都破产倒闭喽。”
化安突然出声:“这么厉害,怎么不搬去郡里?怎么住在这小镇附近?”
“主人恋旧,说要守着原先的草房子过,后人才能忆苦思甜。”
化安又问:“草房子在哪?”
老奴想了一会:“在后院竹林旁,房子拆了,现在是个水渠……哎,你是谁?!”
化安听闻立即调转方向,朝后院奔去。结合,之前所见所闻,他对郝家种种异常有个猜测,需要去验证。
已至戌时,明月高悬,冷风瑟瑟。
化安踩着厚竹叶来到水渠旁,水质清澈,渠内养了五条鲤鱼,都亲人的很,见到人影便追。
化安蹲下,洗了洗手,一条瘦弱的白鲤,缓缓游来,在离他还有一步距离时,突然跃出水面,鱼嘴裂开,漏出细密的尖牙,朝他咬去。
“咔——”长剑被咬出细裂,同时,化安左手迅如闪电,攥住白鲤鱼,狠狠捏爆鱼身,鱼头跌落在地,滚了几圈。
凄厉的女声从鱼嘴传出,再看,鱼头逐渐膨胀变大,最后,变成一个女人头。
化安用剑挑开她脸上的杂发,肿胀泡发的面皮,依稀能看出生前风采,鼻尖一点黑痣,让人再熟悉不过,是雪长侍。
猜对了,郝家养鬼。
短短几十年便从一穷二白到垄断各个行业,对手敌人全都倾家荡产,这是五鬼的手笔。
五鬼搬运术,窃财夺运,阴毒至极。
要糟,化安突然想起,这宴然郡里,还有人比沈郡守双子,命格更贵财气最重的吗?
沈长明有危险!
化安给自己拍了张轻身符,朝正厅急速奔去。
正厅内高而阔,丝竹管弦,八音迭奏,笙歌鼎沸。
两排宴席,各色酒水菜品千金难换,客人推杯至盏,好不快活。上方主位坐着郝老爷,沈长明和烂醉发酒疯的沈长生。
沈长明这次来观鹤镇一是替父亲巡查官员,二是受好友所托,考察当地市场的商业垄断。如今粗浅看来,都没问题,官员虽喜阿谀奉承,但管辖区域安定平和,鲜有流民盗贼,还算合格。而这郝家,前身就是江州首富,想必精于商贾,他私下探查过,也没什么毛病把柄。
宴席气氛热烈,沈长生向来是个吃酒享乐的好手,醉了也爱往美人堆里扎。
沈长明瞧着抱着琵琶不松手朝舞姬痴笑的弟弟,面皮有些发红,他颇为不好意思,对郝老爷道:“您见谅,长生他酒量浅,闹了笑话。我先带他下去吧,把他安置好。”
众人连忙挽留,沈长生也闹着不走,指着退场的舞姬,嚷着要看完下一场《寻仙》才走。
沈长明没法,揉了揉额角,陪他一起等舞姬上场。
曲乐暂停,侍女将厅内火烛灭了大半,摆弄几面巨大的琉璃镜,折射出一条明亮的月光,落在门口。
这舞原本是皇城兴起的。在月明风清之夜,用镜子折射月光,投在舞者身上,镜子转动,月光偏移,舞者寻光而去,见光而舞。长公主各外喜欢,赐名《寻仙》后,风靡一时,沈长明已看过数十次了,不像众人翘首以盼,反而兴致缺缺。
他乘着周围侍从没注意,举起琉璃杯,轻抿了一口酒水。
“铮铮——”寂静中,似乎有刀剑破空声传来。
沈长明抬眸。
一截剑尖从门缝刺出,寒光凛冽。随即,剑身一旋,厅门被震开。
白光如昼,照在来人身上,这是个长相极为俊美锐利的男人。他浅唇紧抿,眼神冷冽的扫视周围,他整个人和手中剑一般,莹白璀璨,又锐不可当。
沈长生看呆了,直到手中琉璃杯滚落,清脆的碎裂声将他唤醒。
他看着大步朝他走来的男人,哽的说不出话,直到霜雪气铺面,他被男人握住手腕,扯至身后,才挤出一句:“化安,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终于写到了!!!!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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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寻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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