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儿很少吃楼里小丫头给的东西，所有人都乐于见到——少一张吃饭的嘴总是好的。直到……”

“……赤怜子仙君，把他们……把楼里那些人……吃了？”

“差不多。有一个客人，肥头大耳的，下手很毒，总要死人。有一个姐妹，梨花带雨的，哄着怜儿，不要拒绝。”

“谁都不知道，或许谁都心知肚明——求神拜佛，保佑那个客人怎么这一次不死掉呢？信女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不要有下一次再来的机会了，赤怜儿死掉，就该轮到‘这位姐妹’了。”

“任何代价……可惜，聆听她的愿望的不是慈悲的仙人，而是一只留着魔族血脉的、已经饿了很久的，人魔混血。”

“客人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大火烧了个干净——怜儿记得，那些人也是这样处理姑姑的。”

于是，等归峦强行压制住心魔，闯出上玄太上长老的禁阵后，打听到的就是，“都死了啊。”

“有的还能看出点人样，给几个铜板，能叫你瞅一眼。”

归峦拼了二十六具尸体，送其入土为安。可却找不到那个心智有缺，他打算等父亲过些年云游四海就负担起照顾其一辈子的责任的，血脉特殊的，阿姊了。

他当然找不到，一个已经在下一家花楼里安家的少女。

归峦为他素不相识的二十六人立碑，却连给阿姊置一个坟的可能都没有。

——一个，混血魔种。

如果阿姊还活着，他会以道途以魂魄以杜家清誉立誓，绝不迁怒一定善待，他会为阿姊安顿好下半生，真真正正不容纰漏地安顿好，他会做很多。

却不容许其中包括自己给一个半魔，披麻戴孝。那时少年的骄傲还未被尽数摧折。

——‘阿姊，很快……我将灰飞烟灭身归天地，到时，阿棠，再向阿姊道歉。’

丧父丧亲，连最后一个阿姊也没了的少年，连滚带爬逃掉了太上长老的关切和静心咒，抱着必死的决心，一人一剑进了魔域。

微生梧想了想那些在天机阁天尽头看到的，就觉得自己讲完了话，又迫切的不想让话题沉寂。“另一个……啊，涉世未深的，那是出身北岭的散修。另一个是修真世家南原杜家的嫡子，当然是，看出来了。”

“啊……还有我……怜儿后来一直这样流浪，这段记忆很零碎，甚至把以前被一遍遍教过的东西全都忘了。我只知道，她后来会主动寻找相似的建筑住进去——到遇见我时，已经过了两百多年。”

微生桐终于看出兄长的意图，随便找了个本打算自己琢磨的不解来问。“那……我们看不出赤怜子仙君的血脉，向您一般与仙君修为仿佛的人，也看不出吗？”最主要的……杜前辈也认不出吗？

“……我遇到了怜儿后，恰巧有一具身世清白血脉纯粹的人骨，就替她重新炼化了身体。有了一具新的身体，告别曾经所有过去。怜儿如今，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人族仙修。谁也看不出……”

微生桐有点不敢回头，在她看来兄长的举动虽然有点过了，但如果两厢情愿……倒也不算什么。但不能保证知微和茗卿也不在意。再解释解释啊！

袁茗卿挑挑眉，他现在有点信梧哥真不知道是他们再跟着了——这么放飞自我。

【夏知微：？】

袁茗卿也悄悄地单独回：【活人取骨。】

夏知微：！

“我说这些……不是主观臆测，而是怜儿的所见所感——炼化的不仅有肉身，还包括她当时散碎破败的识海。这个过程……某些角度上作用和搜魂，相差不大。”

微生桐点头，这个她熟。虽然……熟的并不光彩。

——“不许点头，你不行。不到出窍，没有下次。我不能总及时为你兜底。”

微生桐：！“啊？”

微生梧皱眉，“不愿意？”

“……愿，我答应，我保证！以后……哦、不，是没有以后，绝不再做——”她真正想问的是……她微生桐这辈子就这么一件亏心的，糊弄一个什么也不明白的小姑娘来搜魂……

曾经谢天谢地觉得神仙保佑一切顺利……

或许只是有人在守护。

“好，那就……如果桐桐在无边岁月里不能做到心中正道，就罚……”我这个做兄长的，魂飞魄散吧……

“罚什么？”微生桐歪头痴缠，她还挺好奇的，就兄长这样的温和性子能罚她什么。

微生梧用手遮住桐桐的眼睛，他觉得这样公平。

谁都看不见。

“我希望，永远不要那么一天。”

“今日不说，用意是叫你对其保持敬畏。”

“兄长祝桐桐，在无边岁月里保持对幸福的热爱。”

“怎么……突然说这么伤感的话……”微生桐嗫嚅着。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即便是至亲之人，悲喜也并不相通。

兄长此时心里不会好受……她却因为这样短暂的安宁而窃喜。

“岁月是个漫长而残忍的东西，就像怜儿。她的记忆，都碎了。”

“怜儿不曾记得，她也曾被珍而重之取过什么名字了。”

“但她告诉我，她不知自己怎么走那么偏，却直到现在都不后悔走那么偏——饱暖都成问题的地方，□□和礼制是不大有市场的。”

“……怜儿缩在路边，衣不蔽体，露出大片肌肤，上面青紫淤痕可怖。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已经不会化了。”

像被一条蛇缠住，兄长蒙在微生桐眼前的手心浸出冷汗。“我……太轻狂了。”

“我看出她的跟脚，就用血化给她一颗丹药——没有肉食者可以容忍猎物才眼前悠闲，即使它们原本不想进食。”

“她红着眼睛扑上来，在未愈合的手腕上啃噬。”微生梧很淡地笑，“怜儿还舔着我的血，便已对我摇头。”

“那时我就该有一点自知的，我怎么配…怎么敢，负担一条生命啊……”

“不是她要活，是我要救。”

“她说她没有活着的意义，是我要救。”

“给不了承诺，给不了担当，是我要救。”

“未经准许……是我，亏欠她。”

微生梧最终把手放下，把脸埋在膝盖上，脊背僵硬地弯着。如崩掉的弦。

怎么办？

我知道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喂！到底怎么办！

微生梧良久回神，那仨还没能想出一个足够安全的话题。“……抱歉，失态了。”

“……没！兄长，溁园的事物你这么久不管没有问题吗？”按照自身以及知微茗卿的经验……还有那个‘化悲愤为……’的公式，能不能管用一点啊。

“我在管啊。”声音还有一点闷，不过还算好……等等？管什么？什么管？兄长……你在说什么？她好歹还有如倾帮她分担，“您在管？怎么管？”

微生梧怏怏地，兴致不高，“在管啊。”

微生桐：“……”

“我会抽空批示的。你呢，桐桐，甩手掌柜当多久了？就这么放心如倾——你和他，也不算没认识很久吧？”

夏知微：……该不放心云如倾的人是你啊！梧哥！不行，她……能在梧哥面前露面就说——不，她等会儿梧哥的识海能用她就灵识传音告诉这件事！

微生桐感觉这话题不太对劲，又不清楚是哪里不对劲。放心……她上辈子放心习惯喽，但这又不是能说的，只能表示：“我绝对信任如倾！”

微生梧意味深长地“哦”一声，“如倾比你大？大多少，修为看起来还不错，性格也挺好的。”闲扯呗，正好逗逗小孩——离北岭愈近，心绪便愈不安宁——但不行！谁都能乱，他必须得稳得住！

“啊嗯……比我大，”微生桐回来就直接十三，和如倾初见的记忆还真是……久远，事实意义上的上辈子的事了。“我十岁混进一个秘境抢……呃、然后，碰巧遇到了如倾，他十六，救了我一次，拿走一株品级不高但比较稀有的灵草。”

“他是散修，经常哪里秘境或者宝贝就去哪里，我们后来又碰见几次。如倾性格确实好，梧桐巷还是他跟我提议的……我那次又和六张老吵了架，不服气想自立门户又不知如何是好。”

微生梧听桐桐说起这些事，以另一个角度听说这些东西，感觉就还……挺新奇的。他当然知道，他还知道就连梧桐巷的选址，都是‘如倾’带着桐桐找到的。“听起来不错，散修……但年龄不大，家中父母不在了吗？还有其他亲人吗？”

【微生桐：你们两个别看热闹，我总觉得……】

【夏知微（窃笑）：不觉得，梧哥啊，在查云师兄的户口呢！】

【微生桐：？？什么叫查户口？】

【袁茗卿：梧哥可能，误会你和云……师兄的交好程度，啊还有可能就是在调侃你啦，别太紧张。】

微生桐：……好想锤爆袁茗卿的狗头啊。“如倾没提过，我也不知道啦。”——和他不熟。

“得多了解一点啊，他可给你管家呢。”

微生桐：“……我是真的相信如倾，但是！我对他的感情——您困不困，要不要睡一会儿，到传送阵还得一个时辰左右呢。”

“不困。可能……年纪大了，没有那么多觉要睡。‘对他的感情……’怎么样呢？”

十一月十九日。小可爱们～爱我，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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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凌氏飞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