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居的香炉烧的旺盛,四姑娘焦急的抱着刚刚出生的孩子,大老远听到丫鬟婆婆们说人回来了,顿时激动的从床上坐起了身来,让身边的碧华扶着她走到了玲珑居去。
“母亲、三嫂、兰……兰亭公子?”
四姑娘顿时瞪大了眼,眼前的那一抹白衣就如同是画上的仙子一般,她从前曾无数次的停小安然提起,却是第一次见,听说他从来不来这样的大家大院,寻常人家的烟火在他周边只会显的俗气。
“母亲,安然她怎么样了?”
“放心,并未受刑,只是他们已经整整五日没给她饭吃。”
“什么?”四姑娘一惊,“那岂不是应该叫她先起来吃点东西。”
“五日没睡,若是这时候叫她,她怕是会疯。”
“她怎么会五日没睡?”
“因为他们在她的牢房边上安排的全是重型牢房,五天便生生打死了十八个人,鬼哭狼嚎,尸味儿漫天。”
这群疯子。楚安然咬牙,他们倒的的确确是不敢对小安然用刑,他们竟然也会相处这样的手段。
“遇到这样的事,小十一以后可怎么好啊……”
陈公子当着众人的面“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是孩儿牵连了安然,还望父母责罚。”
“你说的这又是什么胡话?”楚大人咬牙扭头,“他们之所以在安如即将生产的时候抓来了你,不过就是冲着我们楚家。楚安然瞒着我们,不让我们出头,怕的就是将我们一家全都牵扯进去罢了。”
早知道他没有看着自己的子孙永远在扬苏和乐的命,可是楚大人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或许这么多年以来,外头的长矛就没有放弃要盯着他们楚家了吧。
“安如放心,现在华国的两位公子都在咱们家里,安然不会再吃什么苦了。”
“嗯。”兰亭公子终于点头,缓缓站起了身来,“放心,她无事,我已给她输入了些内力,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自己起来,到时候给她一切清淡的吃食便好。”
说着,他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籍,和一摞厚厚的纸。
“这是……”
“是《静心七卷》”兰亭公子应道:“我刚刚进地牢的时候,看她正趴在桌子上面,手中拿着笔,是抄书抄睡着的。”
她还真是,到什么时候都能如此从容。楚夫人轻叹,仔细的替他盖好了被子。
“不管怎么说,这次多谢兰亭公子。还望您能继续留在楚家,等安然醒来,好好报答。”
“夫人放心,我既然来了,就定然会等她醒来再走。她是我的徒弟。”兰亭公子轻轻的扭过了头来,“至于报答什么的,我从来都不想要。”
他的眼中似有浓墨,望着床上安心熟睡的她,这样静好的岁月真是难得至极。就连楚元成也忍不住叹,若是放在一个月前,他一定会希望这样的画面能在他眼前不断的持续下去。
楚夫人默默扭头,朝身后的几个孩子对视了一眼,轻轻转过身来走到了门前,众人心领神会,便都退了出去。
楚夫人随后去了东厢,她托人打听秦世子的下落,听说从一回来就在玲珑居里睡着,想来是这一宿连着赶路也是累了,便没再打扰。
众人刚走,兰亭公子便憋不住嘴角的那一抹笑,手指轻轻的触上她的鼻尖,楚安然瞬间就睁开了一只眼睛。
好亮……
她再一闭,两只眼睛再同时睁开,鼓溜溜的好像一只调皮的小猫。
“师父!”
“醒了你还装睡?”兰亭公子浅笑,目光温柔当中却透着一丝躲闪,“你知不知道你再这么胡闹下去,你的家人迟早得被你吓的短命。”
“他们才不会呢。”楚安然笑道,“腾”的一下就从床上弹了起来:“他们就是因为知道了那群人降服不了我,才没有十分的着急。要不然……”
“什么时候醒的?”
“我压根就没有睡着。”楚安然眨眼摇了摇头,“我不过是大老远的听说师父来了,您定有办法将我从那脏兮兮的牢房里面给救出来,所以索性装睡,也免得在看到那位公公的恶心嘴脸。”
“你就那么恨他?”
“我恨这世上所有仗势欺人的阉人。”楚安然鼓嘴,咬字更重了些,“师父你的家人是被他们害的,我杨姐姐的家人也是被他们害的。这二十年来阉人的力量就如同瘟疫,令人恶心的紧。”
赵兰亭闻言,无奈笑笑。
“说到这儿,师父,你看到那边桌上厚厚的一摞画像没有?”
“那是……”
“就是师娘。”楚安然应道,双眸却不由得变得暗淡:“这一个月来,我也尽了些心力,虽然收效甚微,却也有人给我寄来了信说是看到过类似容貌的女子。我相信这世上的任何一个等待都一定会有结果,所以我迟早有一日,会帮师父找到师娘的。”
楚安然的话一字一句落到赵兰亭的心上,就好比是一把把尖刀。
师娘?哪里来的什么师娘?
那不过是他让她二哥哥欺骗她的把戏罢了,她竟也会这么当真吗?
“行了安然,快吃饭吧,小米粥早就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啊?”
“你‘啊’什么?这一周之内,你能吃的只有这个。”兰亭公子的语气透着一丝的严厉,“为师不光是为你好,也算是一种惩罚?”
“惩罚什么?”安然不解。
“惩罚你忘了拜师时候说过的话,惩罚你在最需要自己被保护的时候,竟忘了我。”
他……他这是正在怪他没有再发生事情的第一时间没去找他?
楚安然的面容顿时一僵,随后微微苍白。
思绪又幽幽的飘到来一个月前,那是她心灰意冷,自知应该断了这段孽缘,才正式拜师,逼着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真正放下,只当他是父亲一样的师父。
可是一切都还需要时间,她一个月都未曾见他,能想到他的时候却躲着她,也是为了帮自己清醒,怕自己再次沉沦。
一碗清粥摆到了她的眼前,她未答话,轻轻的拿起便喝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楚夫人他们听说自己醒了,轮番又来看她。楚安然第一次见到刚刚出生几天的小外甥女,兴奋的不行。小袁公子这个凑热闹的也赶了过来,还要一些她在扬苏这么多年相处的很好的朋友,他们玲珑居里热热闹闹就好像过年一般,可是兰亭公子的那一袭白衣却再不见了。
又一梦过后,睁眼已是天黑,屋里重又变的安静,远远的的灯火微弱。有人轻轻叩门,果不其然是她的二哥。
“你来了?”
“师父走了?”
“早走了。”楚安然轻轻打开了窗户,吸进了一股凉风。
“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
“你不是一直都在躲着他吗?这一次见了,又是什么感觉?”楚元成懒懒的坐了下来,问道。
“很平淡。”安然缓缓应道:“说来奇怪,这一次的感觉,平淡的让我都有些怀疑。”
“哦?”楚安然皱眉,“这里没有旁人,你做我边上,说来听听。”
楚安然乖乖的便坐到了楚元成身边。
“我以为自己很喜欢他,我以为他是我这辈子唯一想要跟随的人。五岁那年,我被人贩子拐走九死一生的时候被他救下,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后来我穷尽这十余年都追随着他的脚步,做着心里那个美好的梦。直到一个月前,才梦境破灭。”
“可你当真是从小到大就一直喜欢他吗?”
楚元成一针见血,这一次,安然淡淡摇了摇头。
“若是你放在几日之前问我,我可能会说是喜欢的。可是刚刚从我回家到见到了他,再到现在,我想了好久。竟不知我是何时将我对他的感情归结为‘那种喜欢’。”
想了又想,楚安然淡淡道:“许是就因为那时的一道圣旨,我为了尽快找到愿意与我定亲的人,索性病急乱投医,听了那小屁孩儿的话,千方百计的要确定师父对我的心意。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特别傻啊?”
“确实,可那又何尝不是我的错呢?”
“你当初同我说那些话,让我尽早断了自己对他的念想,更让我明白了其实我一直以来不过是将他当成我最亲近的老师、靠山而已。二哥哥是帮了我。”
“你真这么觉得?”
“我楚安然呢,从小到大就不是个纠结的人,得不到的、不属于我的,我也懒得去争去抢。所以我对师父,没有留恋。我会像一个月前那一切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像小时候一样,去敬他,将他视为心中的神,却也仅此而已。”
楚安然仰头,望了望桌子那边的烛火。
“今日师父问我为何那日我遇到危险第一个想的不是他呢?是因为躲他?或许是有一部分原因。可是说来奇怪,危急时刻,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却不是他,我在暗无天日的牢里苦苦等待的时候,想到的人也并不是他。”
二哥的面色顿时一惊,待反应过来之后,几乎无意识的勾了勾嘴角。
“二哥明白。”
“你明白什么?”
“东厢房里的那人,你今日醒来之后还没见过吧。”
东……东厢房?
楚安然的身子顿时一热,面色一红。
“你说什么呢?”
“怎么?我猜的不对?”
“自……自然不对。”楚安然咬牙。
“那又是谁?”
“是……”
“你在牢里抄的《静心七绝》,难道不是他留给你的任务?”
“我……是又如何?”
“还不承认?”
“我不承认。”
楚安然一时半刻说不出口了,便只能坐在那里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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