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恨离披上斗篷,推开卧舱的门走到甲板上,沿河的风景不再是如云似雪的白樱转而为发着嫩芽的鲜绿色柳树,云护小跑过来,双颊如满月还挂着小小的酒窝,看起来喜庆极了。
“世子怎么出来了?这里风大,您又畏寒。”
正值初春,云恨离还穿着冬装,斗篷也拢得严严实实的。“我看看咱们到哪里了。”
“刚过了荥阳郡,再有一两日就能到帝京了!”云护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告状:“世子上船的时候让大家根据自己情况修行,不可懈怠,但这些日子那些人都围着大公子打转,一点都没修行!”
云护提起这件事就生气,按照当年皇室跟祁、曹、云、梅四家的约定,今年春天四家要送世子和族中有修为的子弟们前往帝京,借用帝京地底最充沛的灵渊修行。
既然一起出门,自然要以世子为领头,凡事都该先过问他的意见,可那群人偏偏忽略了云恨离整日围着云望霄打转,不知道还以为大公子才是世子呢!
云恨离听完云护的告状,只可惜了这些人凭白浪费大好的修行时间,并没有听出云护背后的意思。
他自小心中只有修行一事,尤其是近半年来修行陷入瓶颈,南江的灵渊匮乏无法帮他进一步提升修为,他早早期待着来到帝京可以借用帝京灵渊帮他突破困境。
只是临行前家中长辈专门叫他和云望霄过去,好像说了些什么......
云恨离望向天空,说了什么来着?不记得了,应当不大重要吧。
帝京皇城内,段屿翘着二郎腿瘫坐在椅子里,兄长段渊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段屿,你有在听吗?”段渊沉这脸询问。
段屿摆摆手,“知道啦知道啦,要和远道而来的四家公子哥们好好相处。皇兄你放心,我都明白,你就别叫我大名了怪吓人的。”
“你最好明白。”
段屿摊了摊手,“四方王借着送子弟进帝京灵渊修行的机会,不就是想窥探我们脚底下的好东西?一个个以为自己千年狐狸比谁都聪明,那算盘响的我在帝京都听得一清二楚。”
“阿屿说的没错,所以你皇兄让你和他们一同修行也有让你暗中监管的意思。”守风将缝补好的护腕递给段屿说:“你年少好动,宫里没有与你年纪相仿的伙伴,恰好今日来了那么多你的同辈,你也可以跟他们好好相处,交些朋友。”
“谢谢皇嫂。”段屿接过护腕,戴好后站起身,说:“北野阴险、西荒野蛮、东陵奸诈、南江虚伪,我才不会他们打好关系,走了。”
段屿踏出宫门,沿着宫道信步漫游,时值春日,暖阳挂在头顶洒下成片金色,风吹起几缕发丝更是沁人心脾,段屿深吸口气,满是浅浅梨花香。
飘落的梨花花瓣落在他的手心,段屿施了个法,梨花又继续悠游自在地飞过宫墙往远处去了,直到进了修灵监才找到一处温暖的地方落下。
西荒世子曹崇野和南江大公子云望霄两派人正在争吵,小小的修灵监像菜市场一样聒噪,云恨离不喜欢这种环境,他躲在墙角尽可能离他们远一些,却没想到恰好接住了一片白色花瓣。
云恨离眼睛一亮,这花瓣像极了南江的白樱,可等他定睛一瞧心里有些失落,不是白樱,是梨花。
那边,曹崇野被云望霄的伶牙俐齿气得差点拽着人领子揍上两拳,可南江云氏哪是好惹的,一群人很快围在云望霄身边握着剑柄,严阵以待,西荒人见状不甘示弱,两帮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世子、世子,咱们的人和西荒的人要打起来了!”云护把云恨离从人群中拔了出来,推着他走到最前面,“西荒人脾气暴躁还团结,要是得罪了他们往后几年咱们在帝京都不好过。”
云恨离站在两帮人中间,脑袋懵懵。
“你谁啊?”曹崇野问。
云恨离有一套与人交往的法则,那便是先低头道歉,对方就会突然不好意思便不会再与他争执,于是他诚恳开口:“我是南江世子云恨离,方才是我们占了你们的位置,我在这里向你们道歉,我们各退一步可好?”
曹崇野上下打量着云恨离,又看了看云望霄,半晌惊讶大喊:“你是南江世子啊!那他谁啊!?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尊贵的样子,还说什么墙边位置容易沾灰,南江衣服皆是用最好的布料,让我给他那破衣服让位置,我还当他是持有上古神器琉璃心的南江世子!原来是你这个小孩啊!”
云护在后面忍不住捂脸,完了,云家的阋墙之争马上就要传遍天下了。
云恨离诚实点头,“嗯,是我。”
曹崇野这人吃软不吃硬,云望霄鼻孔看人他不惯着,但云恨离白白净净看着跟个豆腐似的,着实很难让人发火。
那就算了!
曹崇野示意手下人收回剑,说:“看在南江世子的面上,咱们就算了,毕竟出门前我爹说了大家都是世子,平起平坐,要搞好关系。”
说完,还故意挑衅地看了云望霄一眼。
云望霄深吸口气,脸上硬生生扯出丝笑意,“是望霄管教不当有了今日的误会,多谢曹世子宽容大度。”
曹崇野摆摆手,“要谢就谢你家世子去!走了,这地方又窄又破,皇帝不肯见我们也没见一个长老出来迎接,帝京人果然傲慢无礼。”
话音未落,曹崇野“嗷”地叫唤了一声,他捂着脑袋站在院子中央,“是谁砸本世子!?”
“是我这个傲慢无礼的帝京人。”
众人闻声看去,段屿坐在屋顶手上抛着两颗石子,如果说云望霄只是鼻孔看人,那段屿简直就是用下巴看人,曹崇野一下子又怒了起来。
“你又是谁!?”
段屿没说话,只是手上的石子换成了一簇火焰,灵活的手指在火苗里一起一落看起来惬意得很。
“这世道还有人能如此轻易操纵火系法术?”
“那不是一般的火,那是涅槃火!他是皇帝的亲弟弟,屿殿下!”
众人一惊,望向段屿的眼神里掺杂着各异的情绪。自从千年前神戮之战后,天地间灵气逐渐稀薄到了当下已有枯竭之相,最需要灵气滋养的妖族、魔族彻底消亡,人类的修行也十分艰难,更别说神器、宝物的诞生。
十六年前琉璃心的现世是第一次意外,十二年前段屿觉醒涅槃火是第二次。
上古神器和失传的神火接连出现,让修仙界误以为灵气复苏指日可待,可惜自那之后世间再也没传出过此等好消息。
琉璃心,涅槃火,一个关在南江,一个住在帝京,哪怕世人总是将这两样相提并论,却也是第一次见到两位同时在场。
云恨离盯着段屿手上的涅槃火,心中燃起了想要触碰的渴望。
段屿毫不意外这群人的反应,不过连琉璃心都如此炙热地盯着他,段屿难得不好意思了一瞬。原因无他,琉璃心的持有者长得未免也太好看了些,艳红的唇和上挑的眼尾像是古书上勾人心魄的妖精,可偏偏含着水的眼睛懵懂地看着他,还是乖巧仰视的视角,让人很难不吞了吞口水。
段屿强行瞥过视线,收掉涅槃火,语气很差地说:“此次入学考试由本王来主持。修灵监分为天、地、玄、黄四等讲堂,等考试结束后根据你们每个人的表现进入不同等级的讲堂。”
段屿站起身,“哦,天字讲堂的学生肯定比其他人更早能进入灵渊。帝京的灵渊虽然充沛,但不是任谁都能进入的,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对了,差点忘记宣布考试内容。”段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把院首以及四位夫子绑在了修灵监的某个地方,找到并能解救他们才算通过考试,没有通过考试的人就请各回各家吧。”
话音刚落,修灵监的钟声响起,上百位学子仿若大梦初醒,四处寻找同伴一边骂段屿狂妄悖理,一边发誓一定要通过考试决不能丢脸丢到老家。
很快,北野、西荒和东陵三家集聚好人手,分头行动,有消息立刻汇报给世子,确保世子必须进入天字讲堂。
只有南江,云望霄分好了四批人分头行动,没有说汇报消息更没人理会世子,最后云恨离一个人留在原地,旁边还有个半大的孩子。
段屿跳进院子里,问:“云恨离,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
云恨离转过身,眼神中带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段屿:“......”大意了。
段屿和世人一样,从小听说琉璃心云恨离的名讳,后来他也出名了,将心比心段屿觉得云恨离应该也知道他的名字,但如今看来云恨离并不像他想的那样。
这就很尴尬了,衬得他像一个普信男。
“咳,方才我听到你与西荒世子的对话。”
“哦。”云恨离顿了片刻,“堂兄将人手安排好了,没有我的事情。”
段屿眨了眨眼,意识到云恨离在回答他一开始的问题。
难道是上古神器琉璃凝结成的心,所以才会不通人情、懵懂可爱吗?
云恨离:“我要去考试了,回见。”
段屿不想说回见,他继续看着云恨离。其实方才在屋檐上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期间没忍住又瞥了许多次,细细看清了他脸上每一处,可当下近距离看到云恨离时,他发觉那双眼睛着实清澈干净,但密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又在勾人了。
段屿压紧舌头,声音不太正常,“回见。”
云恨离走后,段屿望了会儿他消失的地方,没想到一缕乌黑的长发蓦然从墙后探了出来,然后是那张难以忘记的脸。
云恨离缓步回到段屿身边,“考试前,我有个请求不知道殿下可否答应我?”
段屿压下唇角,“你说。”
“我想看看你的涅槃火。”
段屿没说话,手心再次浮现红色的火焰,这下离得近,云恨离瞪大眼睛紧紧盯着那簇火焰,甚至忍不住上手想要触碰。
“诶,不能碰。”段屿侧身抬起手臂,“涅槃火非寻常火系法术,能燃烧万物、不熄不灭,除了我以外任何人碰到都会被焚烧殆尽。”
云恨离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礼,他抿了抿唇,有些失落,“对不起。”
段屿看着他乌黑的发顶,长发如黑缎般垂在腰间,松松垮垮的发髻上仅系了一条发带,跟他这身冬天才会穿的纯白色大氅一样简单到甚至有些朴素,看着还有些好欺负。
琉璃心不通人情,云恨离乖巧可爱,这让段屿很难不起坏心思。
“对不起有什么用?”段屿居高临下,理直气壮道:“涅槃火对于我来说如同我的......妻子,你非要看我就给你看了,你居然还想碰我的妻子,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云恨离深以为然,“是。”
“但我看你并没有恶意,这样好了,想看涅槃火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琉璃心。总不能你对我了如指掌我对你却一无所知,这样不公平,你说对吗?”
云恨离眼睛又亮了起来,“嗯!等我通过考试,我就去找你交换!”
段屿的唇角彻底压不住,“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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