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热脸贴上冷屁股

“这庙好旧。”

眼前的供桌上没什么灰尘,几炷残香还在燃着,摆着零星几个瓜果。

许明霁有点嫌弃,把头上姜序的外套还给他。

“能挡雨就行,只是阵雨,应该一会就停。”

姜序是许明霁发小,他抖抖外套,生怕这小祖宗嫌破旧就跑出去淋一场浪漫的雨,然后把自己淋感冒,让雅文阿姨一顿念叨。

“雨也不大,直接回去得了。”许明霁嫌弃这连个像样的椅子都没有,懒得等。

“我们等十分钟,就十分钟行不?”

许明霁微微翻了个白眼,脑海里浮现姜序从小到大没少替自己背锅,妥协地说了句“随你。”

这片山头前要建度假村,现在整个工程到了收尾阶段,是许家的项目。许泽山觉得儿子也到年龄该闯荡闯荡了,就把许明霁喊,准备一些试营业事宜,练练手。

人是来了,该看的文件看了,提了点少爷意见许明霁就不耐烦了,抓姜序来陪玩。客人的体验感很重要,现在他就是客人。

这座庙其实已经在度假村外边了,他们爬山时,许明霁不想走平缓的绿道,从铺了石子的小路乱走就到了这里。

阵雨忽至,酒店管家回去开接驳车了,两人快步进庙里躲雨。

“这后面是不是有个院子?”

“大概是有人住的,那里写了游客免进。”

“又没锁,看两眼再说。”

姜序向来对跃跃欲试的许明霁没脾气,只好跟着。

掀开门帘往里走就是个小院,有人在井边打水。那人束着长发,宽大的袖子扎了起来,灰白长袍,一副古人模样,暖阳穿过树梢,洒落的疏影在那人身上,一晃一晃。

周边都很安静,有风不知从哪里捎来几声鸟鸣,许明霁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那人看了过来,先是一怔,然后不满地皱眉。

“此处闲人免进。”

“不好意思,打扰。”

姜序拉不动许明霁,只看到了许明霁回过头狡黠的笑,这是他对什么东西感兴趣的神情,出来散个步也能有邂逅,姜序由他去了。

许明霁仪态翩翩,装模作样地上前打招呼:“你好,我叫许明霁,游玩到这里躲会雨,无意擅闯,很高兴见到你。”

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名字,走近看更像了,千百年的光阴似乎什么也没有带走。

“这里的管理员,前堂有些座椅,那里可以歇歇脚。”

那人说完就拎起满满一桶水,静而不撒,转过身去后面的房间关门,无声谢客。

“诶,你......”

噗嗤,姜序难得看见许明霁在搭讪这件事上吃瘪,一时没忍住笑声。

换来一个眼刀。

“大小姐。”许明霁斜眼看他,姜序立马改口,“我的大少爷,人家工作呢,咱晚点等人家下班了再试试?”

“……没有我拿不下的人,回去吃个饭再说。”

许明霁看见了那人见到自己时明显的发愣,断定这人不可能对自己不感兴趣,不急,追人也有轻重缓急的节奏。

他勾着姜序肩膀往回走,嬉笑:“等我好消息。”

酒店管家这时找了过来,带着伞引两位回到绿道,乘接驳车回住所。

庙里无人,烛火与疏影交织给陌生的神像度了一层光晕,祂低眉静静地看着人们来来往往,许明霁回头看了一眼,莫名觉得有几分说不清的眷恋。

王玚知道他们走远了,打开柜子拿出了一幅尘封的画卷,纸张早已经泛黄,画中人长身玉立,拿着一卷书回头在笑。这是他在漫长的岁月里凭着记忆描摹的,方才见了许明霁,他惊觉这画上的眉眼有些失真了。

褪色的旧时光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模样再怎么像,也不是同一人,况且行事举止也已大不相同。

接驳车上,许明霁好奇:“林叔,那是什么庙?”

“不清楚,当初调研采风的时候听说那庙只有本地村民会时不时来祭拜,不拜神佛,敬的是某个英雄,年代久远不可考了。”

“原来如此。”

那这个管理员就一定是村子里的人了,许明霁让林叔去打听打听。

度假村依山傍水,整体保留了所有村落特色建筑,力求让客人在现代便利设施的基础上最大程度地感受自然,因而没有设立传统意义上的迎宾大门。

许明霁回到度假村入口,就看到了路边一大丛养得很灿烂的酢浆草,满枝花朵,迎风摇曳。

山里的庙确实古朴,细看也算韵味深沉,可总让许明霁觉得有些落寞和单调。

“林叔,这花能搬走不?”

还以为是这摆设不符合自家少爷心意,连忙道:“可以的,您不喜欢就让他们再换个方案。”

“喜欢,匀我几盆。”

姜序深知许明霁没心思养精细的花草,故意打趣:“许少,怎么突然要养花了?”

这人就是乐此不疲地当丘比特乱射箭,当月老广撒网。

“你懂什么,这种不贵重又有心意,还能开好久的花是追人利器。”

“好,少爷英明,那要我帮忙吗?”

“当然,搬这几盆,没开的花骨朵多。”

许明霁小时候长得很像瓷娃娃,精致漂亮,姜序当初还冒着鼻涕泡说要娶他当老婆。可惜许明霁天使样貌恶魔嘴,无情地跑到自己妈妈身后,嫌弃姜序乱擦鼻涕,说“你真脏”,娃娃亲还没开始就告吹了。

往后许明霁常年霸占校花校草双榜首,身边女朋友不断,不由得让人担心人会长歪。

姜序还记得自己唯一一次见到雅文阿姨发火,也是她唯一一次呵斥儿子:“许明霁!你谈恋爱我不管,但是婚姻,子女,不是儿戏!你再胡闹就给我滚出家门!”

“妈妈也不是有意吼你,只是爱人和子女,你的肩膀还扛不起这些重任。听妈妈的,别贪玩,好不好?”

青春期的许明霁第一次被妈妈这么严厉地训斥,脸上不服,倒也听进去了。

黄昏之前,绿道旁蜿蜒着一条小溪,流水潺潺,听着就觉得清凉怡人。太阳下山的时候移植花草比较适宜,许明霁开着小三轮拉着花和发小就往山上去。

林叔看不得自家少爷抢劳务的小三轮开,何况夫人再三勒令不能让少爷受伤,可没来得及劝,许明霁就拧钥匙跑了。

两人到了庙里,前后能去的地方都找了几圈,没见到想找的人。

“他这么早下班了?”

“这种乡里乡亲的工作都比较轻松吧,又不用打卡考勤。”

“算了,明天再来。”许明霁兴致不减,环视了一圈,拿着园艺铲指小院门口的拐角,“把花搬到这先放着怎样?”

说完,他看着姜序,半点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

“遵命,许少还有什么吩咐。”

“摆驾回府,请咱姜总赴豪华晚宴,都是你爱吃的。”

“够意思,那主厨介绍给我认识呗。”

“就知道你小子一叫就来,不怀好意……”两人说说笑笑,打道回府。

庙里一如既往,安安静静的,神像寂寥地立在供桌上,不偏不倚,不言不语。

许明霁身上没有一点过去的影子,对王玚来说,不过陌路人。

第二天,日上三竿,许明霁才从被子里爬起来,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光着身子去淋浴,他不喜欢穿着衣服睡觉,对床上用品要求堪称吹毛求疵。

“小明少爷,再不起来就要吃晚饭了。”

姜序容光焕发,推着餐车就来找许明霁。

浴室一片湿热的雾气,啥也看不清,许明霁听到是姜序,懒得回一个字,随意抹抹脸穿上浴袍就出来了。

“双倍奶,不加糖,贴心吧。”

“还不错。”湿哒哒的头发也不擦,许明霁端起杯子多喝了两口,“看来姜少昨晚吃到嘴了。”

“兄弟我也不差,追她也有一段时间了。”

“随便你,别把人搞走辞职就行。”

许明霁靠窗坐下,俯瞰花园,风景不错,就是今天太阳太晒,不想出门了。他那头长发上的水他也不管,就这么洇湿了沙发。

姜序看不过去,认命地去拿干毛巾和风筒。

“我迟早变成你的第二个妈,多大人了还不擦头发。”

“哦,妈。”

许明霁半点没犹豫,还侧过身让姜序好伺候这一头长发。

“……要你是个女的,我早上你家提亲了,亲夫妻都没我这么上心。”

“可别。”许明霁回头从上到下来来回回扫视几眼,“我是女的也看不上你。”

“……”姜序彻底无语,反而笑了。

“城郊那块地还有谁家盯着。”许明霁也没管姜序报复性地一顿乱搓他头发,吃着小汤包,见缝插针问了一句。

“你知道的,除了我们就剩两家在准备标书。”

“糟老头子的丑闻该爆出去了,他老婆早就恨他到牙痒了,该送点礼物去拜访一下了。剩下的小虾米不用管。”

“你什么时候搞到那些证据的?”

“姜总真当我游手好闲啊,反正拿下那块地之后,具体的合作细则找公司谈就行,我负责签字。”

“许总爽快!不吃回扣吧?”

两人对视一眼,志在必得,彼此心照不宣。

下午姜序忙着去**,许明霁兴致缺缺地听经理汇报业务进展。

窗边放着一只蝴蝶兰,清雅高贵,许明霁想起了庙里的那个人。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合自己审美的人,只是自己没谈过男人,不过没关系,有点挑战才好玩。

“谢经理,今天就到这吧,干得不错。”

“哪里哪里,许少指导有方。”

摆摆手,打住了谢经理的恭维,许明霁示意人没事就离开,他拿起座机找林叔,他想要一束蝴蝶兰,打算去山上一趟。

林叔拗不过许明霁,只好退而求其次。

“少爷,我来开车接送你吧,山路崎岖。”

“三个轮的车翻不了,我相信自家修的绿道没问题。”许明霁把着车把,拧动了钥匙。

林叔忽然灵机一动:“少爷,你得捧着花呀,放在车上会颠乱包装的。”

“……那林叔坐我旁边,帮我拿。”

许明霁不会放过能开车的机会,小三轮他也爱开。妈妈总是怕自己受伤,拿了驾照至今就没让自己出去开过,车库里的爱车也只能在封闭路段过把瘾。

半山腰的庙一如既往的安静,今天香炉里只有香灰。

还是没有见到人,许明霁又跑空了,他嘀咕“管理员这么闲的吗?”

来都来了,许明霁顺手抽了三支香点上,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他总觉得这座神像太寂寥了。

「神仙,你跟月老关系好吗?」

神像一动不动,无语。

「和月老关系好的话帮我牵条线,事成了我回来捐个香火,你这庙也太旧了」

神像毫无变化,无语。

许明霁在心里念叨,自觉好笑。

神像垂眸地立在供桌上,许明霁临走前从捧花上抽出来一支蝴蝶兰,插进威风凛凛的臂弯里,神像多了几分俏皮。

剩下的花,许明霁不想拿了,出门就扔进垃圾桶,他才不管加急买来的花材要多少钱,沿着小路回去哐当哐当地开小三轮了。

王玚悄无声息地出现,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他把蝴蝶兰拿下来,轻叹一口气,却又觉得放在哪里都不合适,最终还是带走了,放进房间里,刚好有个空的素瓷瓶。

林叔去村子里打听了一轮,大家都说知道庙里有这么个人,但都不熟,只是偶尔见过,庙里那家人世代单传,老一辈传下来说他们都是守庙人。

许明霁获取排班信息无果,只好每天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间前后去逛一趟,每次都扔掉东西,有时是花,有时是甜点,有时是饰品。

其实在见不到人的第二天,许明霁就想放弃了,一时惊艳也不至于让他天天来堵人。可那天却发现小院子里种上了新的植物,是他带来的那几盆酢浆草,明显被好好照料过,花没见少,少了的是自己留下的纸条。

于是许明霁觉得,八字写好了一撇,怎么可能会有人对自己一点感觉没有。

但即使他有满腔热情与自信,这也是最后一次来了。

许泽山催儿子回总部轮岗,度假村这个项目竣工,后续的琐碎事宜交给片区经理。

在前堂只坐了一会,许明霁频频看手表,算了,有缘无分。

他侧头想了想,把礼物和联系方式留下就离开了。

王玚看着人走远,拿起联系方式又放下,几经踌躇,还是收下了,跨过这么漫长的岁月见到似是故人,他做不到全部扔掉。

柜子里的画卷又被拿了出来,王玚慢慢展开,满眼都是不曾说出来的眷恋。

“你还是这样的揪乱我心。”

王玚一时沉浸在往事里,没察觉有人去而折返。

订的最后一捧花,才送到,此前每一次都没有送出去,许明霁想,这次它要有主人了。

“你怎么才来。”想许明霁笑意盈盈。

“……你好。”

“这花也是送你的。”许明霁看到了柜子上素雅的瓷瓶,“你还真的收到了那支蝴蝶兰,居然开到现在,不过确实衬你。”

“不必破费,平生素昧。”王玚抿唇,有些懊悔。

“收下我们就认识了,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许明霁把花放在了桌子上,本来是想看凑近一眼兰花,却无意碰到了半收的画卷,入目的脸庞熟悉又陌生。

“这是我吗?”许明霁有些难以置信,一时笑开了眉眼,冶容胜花一筹。

原以为是还要努力的单相思,却发现心意都被人稳稳接住了,如同夏日冰茶,沁人心脾,许明霁拿起画卷想好好看一看。

“放下!”王玚却突然出声,言辞甚至算得上严厉,“斯者已逝,还请尊重遗像。”

不理会许明霁的错愕,王玚接回画卷,仔细收好,紧接着就下逐客令:“这位先生,时候不早了,还请离开。”

许明霁的笑容僵住了,满心荒唐,嘴角扯了扯竟然觉得有几分酸涩。

只不过一厢情愿,待在这里还碍着别人眼了。

许明霁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对这人的所有好感都清零,都见鬼去吧。他拿走那束精心挑选的花,说了句“打扰”,看都不看那人转头就走。

幸好门口就有垃圾桶,扔了省得看见心烦。

王玚合上了柜子,站着沉默了好久。他暗忖自己说话是不是太重了,可给许明霁留个念想做什么呢?明明不是同一人,长得再像也是假的,相识都不该。

他眼前浮现旧时那人的克己复礼,他们曾共赴生死,不离不弃,可最后,留下的只是现在一个生气的背影。

罢了,就此别过也好。

素瓷瓶上的蝴蝶兰还在开,王玚终究没有收回那个小小的法阵。

屋顶上隐匿着一位全身黑衣的男子,他本是到王玚这偷懒的,结果目睹了所有,颇觉有趣,掐指推算。

“啊,是完全一样的命格。”语气轻柔惊讶。

“王玚居然舍得把人推开,稀奇稀奇。”语气满是揶揄。

“怎会如此?这话本上的情节真叫人难为。”

“嘻嘻嘻嘻,此番乐事怎能不掺一脚。”

“要是我能帮上些许,便也是好的。”

“关在一起如何?不结连理就关到死!装什么情圣?”

“说话不可如此刻薄,若是有情,想来多些接触,便难以忍耐。”

“不如快些抓住,关起来!一副情药下去,两人不就揉在一起,难舍难分!”

“又说胡话了,此事应缓缓为之。”

黑衣男子神情飞速变幻,自言自语,和自己商议出了结果,不惊动任何人,又悄无声息地隐去了身形。

玚(chang,四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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