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人就要狠打

谢成的房间奢华糜烂,日上三竿也不见光亮。他只披了外衣,下床踱步饮水,床上罗帐隐约透出两个身影。

王玚竟然真的收下了那妙人,看来痴情的王家人也不能免俗,也一样男女不忌。

那日应该果断些,直接下楼把人掳走,也不至于让王玚抢先一步。

妙人就像林间的野狐狸一般灵动勾人,谢成近来日思夜想,还特意让人去花柳巷找了些白净的娈童。

“谢公子,怎起的如此早?”

床上的人醒了,没有骨头似的贴过来。

谢成侧身避开,让他们下去领赏钱。这些娈童,美则美矣,却都乖顺得低到尘埃里,没有半分那妙人的神采。妙人挺得那么直的背,谢成很想折了。

“备车。”谢成要去市集。

八卦中的两位主人公,王玚和许明霁逛到了凤山阁,京城主街上最富丽堂皇的商铺。

凤山阁,众人都知它是这京城里最大的银楼和布庄,天南海北的奇珍异宝、五湖四海的新潮样式,无所不包。

不单单是各家夫人小姐争相光顾这里,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定做几身行头。若是家底丰厚,那便每逢时节变换都来换上新装,方显身份可贵。

许明霁一进门就对这家铺子好感倍增,作为服务业龙头的老总预备役,他注意到了这家铺子除了装潢精致讲究,对顾客的分流也做得很好。

大堂的展品错落有致,标价明晰,任人挑选。可珍宝只展示不卖价,若有人瞧上了,小厮立马上前服务,和训练有素的柜姐柜哥一样,将贵客引入内堂,高价的成单都有专属的鉴宝师傅对应服务。

透过窗棂往内堂后看,则是小园风光无限好。亭台楼阁,花榭曲水,蝶舞莺飞,一步一景,非请不得入。

小园里那几间精巧的楼阁,隐隐约约地在葱绿间露出一角,换成现代的话就是超级贵宾室,专门为一掷千金的天潢贵胄、名门贵府而设。

这凤山阁把一线销售做到了极致。现下家国动荡,这胭脂水粉的买卖生意倒蒸蒸日上。

许明霁看上了一把竹扇,用料无甚稀奇,贵在扇面前朝文人之首的题词作画。他不通韵律,只是他爸喜欢收藏类似的文玩,这把扇子同家里书房他把玩得最顺手的那把相似。

王玚见人喜欢,打算叫小厮记他账下,此时一位跑堂的算账先生经过。

“那人为何一头短发?”

“回公子,他是新进的账房先生,算数一顶一的好手。至于这头发,小的也不清楚。”

许明霁也好奇地转头去看,啪嗒一声,手里扇子就掉地上了。

“姜序!你怎么在这!”

姜序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问你啊!”

“等等,你没事了?才过一周就能出院?”姜序连忙走近上下扫视许明霁。他想起自己莫名其妙的到这个地方之前,许明霁还是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

“一周?我在这两三个月了。”

“你在说什么?”姜序摸不着头脑,“……你是谁?”

“你大爷。”看着姜序脑子过载的模样,许明霁顺手勾肩搭背,“说来话长,我妈妈没被吓到吧……”

咳,王玚清了清嗓子,阿明未免同这男子过于亲近。

姜序这时候才注意到了王玚,“诶,你也在?”

“哥。”许明霁这一声是对着姜序喊的,“你不必再劝,哪怕你削发明志,我也……也不能回心转意了。”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许明霁不动声色给了姜序一肘子,这是他们从小到大闯祸后糊弄他人的默契,许明霁要开始胡编乱造了,姜序大多闭嘴等接戏。

“公子,你有所不知。我本就是断袖,为公子倾心已久。”许明霁像是豁出去一样直言不讳,“这是我邻家大哥,从小相识情意深重,他知晓我的痴心妄念,是为了劝我放弃这条不归路才……唉。”

姜序侧过头闭目叹气,天知道,他废了多大力气才忍住不笑。

许明霁从小混世魔王惯了,使唤姜序的时候没少,但喊姜序一声哥,这可太难得了。

王玚将信将疑,此前探子回信可没说过许明霁有哥哥,但是邻里之间相熟倒也说得过去,至于断袖之说,阿明真是坦荡,直白过了头。

恰逢凤山阁忙碌时,姜序被喊回去干活,走之前他说:“摔了的扇子记我月奉上,得空了我去找你。雅文阿姨她身体健康,你不用挂念。”

“不必,五乙去把银钱付了。”

王玚不给姜序送许明霁扇子的机会,阿明喜欢,他买来便是。

许明霁则是完全不相干的想法,一是得知父母无恙,二是姜序这小子居然比自己混得好,已经可以负担起奢侈品消费了,他不服。

“公子赠我,我心欢喜。”王玚送的许明霁欣然接受,姜序买单的不行,有伤自尊。

正赶上凤山阁小园里牡丹的花期,王玚便叫许明霁推着他进小园里逛逛。

让小厮上些茶点,闲时亭榭赏花饮茶,不失为一乐事。

四下无人,许明霁和王玚不再刻意的如同在街上般亲热,五乙抱剑立在亭外,两人听风品茗,一时静谧。几只喜鹊叽叽喳喳地飞来,落在栏杆上摇头晃脑。

许明霁给王玚扇着风,帷帽的垂帘掀了起来,他细细地打量眼前人。

一丝不苟束起来的头发,眉骨很漂亮,脸颊上有些细小的绒毛,耳垂旁的小痣,唇色有点浅……目光太过直白。

闭目歇息的王玚忍不住了,睁开眼睛看过来。

“公子何事?”许明霁没有任何盯着人看的不好意思,笑得灿烂。

“……无事。”

“公子可真好看。”

“……阿明也姿色动人。”

“那是自然。”

五乙忍不住侧目,好不要脸一男的。他瞧了两眼,好吧,阿明确实好颜色,倒也担得起。

许明霁把竹扇给公子把玩,自己摘下帷帽用来扇风。

阳光穿过云层,在树影间跃动,似在为盛开的牡丹欣喜。风在山水间绕来绕去,带着清香入人怀,又是浮生半日闲。

“公子,阿明有些疑惑,可否解答一二?”

“但说无妨。”

“这凤山阁,王家可是背后之人?亦或是,其一?”

“何以见得?”

“瞎猜的,所以才来问公子。”

凤山阁背后的势力确实错综复杂,但也不是什么秘闻,这京城里有些能耐的人物都知道,王玚就都告诉了许明霁。

网罗天下珍宝的凤山阁,在各地界都有自己的店铺,设立初衷是作为官家的情报站。可后来官家式微,世家便横插了进去。

谢家旁系星罗棋布,在各处搜刮奇珍异宝,而后由王家镖局押运回京,常家则负责门店经营活计。此前凤山阁的账本由官家派人打理,阁里还要缴纳重税,可现在各大家都有自己的账目,官家除了物件时时得新,税款就收不到多少了。

凤山阁的买卖,其背后的靠山确实庞大,但经营敛财之人也值得说道说道。

阁里养着的手艺人,一方是宫廷裁作,只为王公贵族提供服务;另一方是他们拜过师的徒弟,做出的物什只要买家价高便可购得。

胭脂水粉的买卖日渐壮大,较之动荡的家国,如同背离的两条直线。

许明霁对凤山阁的“销售经理”十分敬佩,利用官家名声使得世家争相掏钱,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甚至想要结识一番。

“此人,妙哉。”

“阿明如此赏识?”

“噗,笑死个人了。”一声突兀的嗤笑横空插来,“常家掌柜也是你这种夜里伺候人的玩意能结识的。”

来人大腹便便,周身罗绮腰系玉环,可一眼望去脑袋空空,身后跟着三两着短打的随从。许明霁觉得自己嗅到了一股浓浓的炮灰气息。

果不其然,那人见许明霁和王玚都反应平平,涨红了脸,不是羞愧而是被无视的恼怒,跳梁小丑总是喜欢上下蹦跶。

“这白日当头,断袖的也有脸面到处乱跑?”那人见王玚沉下了嘴角,洋洋得意,“早有耳闻王家自诩忠良,家财倾囊补贴军中。如今一看,王二居然跑到凤山阁为下贱的倌人豪掷千金,怕不是早把军粮中饱私囊罢!”

随从哄堂大笑。

五乙持剑侧目,见主子首肯便要上前叫这小人永远张不开嘴。

许明霁先一步起身,端起滚烫的花茶就往那张狗嘴上泼,迅速泼完还不忘把茶壶扔过去砸开花。

“脏东西,该洗洗了,不谢。”

“你个贱人!你怎敢!”**的茶水混着血流下,那人痛呼,“给我打!打死他!”

五乙二话不说箭步上前,剑不出鞘就无人能近身。

“你!你们可知我是谢家……”

“是一身民脂民膏的蛀虫。”往人头上扣罪名谁不会,许明霁还要往大了扣,“百姓无家可归,战士食不果腹,就是你这样的鼠辈横行。国库紧张,怕是与你家脱不了干系,何故泼王家脏水。”

“放屁!我家……”

“光天化日之下就叫嚣着打杀人,天子脚下你眼里可还有皇法。”

“你住口!”

“私贪皇家钱财,漠视皇家律法,你有几个头够斩?”许明霁不给对方还口的时间,“我家公子在战场挥剑退敌,立下汗马功劳时,莫非你还哭喊着找奶娘?”

“住口!”

“看你脑子里除了床上那点事,就剩汪洋般的水,大字可识一个。心眼更是小得可怜,比针尖还细,怕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无才无德,离不开家里接济吧。”

“你!你!”许明霁把人惹得火冒三丈,那人狗舔门帘似的张牙舞爪就要上前,“我要撕烂你的嘴!”

五乙拔剑,利刃转眼间就横在那人喉头,那人霎时凝住,冷汗湿透了衣服。

“呀。”五乙让他们吃够苦头了,后边的事就交给官差来定罪,许明霁还不忘给出一些“罪证”,他顺势往地上一坐。

“公子,这人打伤我了。报官,送进大牢吧。”

“既伤了你,怎能轻易就罢。”口出狂言就要付出代价,况且阿明都伤着了,王玚就更不会草草了事。

正当王玚想让五乙卸掉那人手脚时,早在这惹事精说王家中饱私囊时就到场的谢成走出假山,出言大事化小。

“真是热闹,二位可否卖谢某一个面子,就此了事。”

谢成对这个旁系表侄无甚好感,被表姑养得猪头肥脑不说,还纵容得目中无人,在县城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就算了,可如今跑来京城,还不知天高地厚得罪王玚。让人先修理一顿出出气也好,否则此事发作出去,是谢家理亏。

世家大族之间如何争权夺利都好,却从不会在明面上置喙,所谓君子风度,所谓取之有道,不可状似街头巷尾的乞儿,撒泼打滚,丢人现眼。

王玚摆摆手,五乙收剑入鞘,回到他和许明霁身边。

“谢公子,你谢家人一伤我府中幕僚,二污蔑我王家清誉,如此?”

“王公子说笑了,童言无忌,这混人吃了酒才在此胡言乱语,望公子海涵。”谢成看向许明霁,越多看几眼越觉此人确有姿色,王玚此前为他闹倒也合情理。

“谢某保证,往后这人都不会出现在京城,来王公子面前碍眼。”

谢成的目光黏在了许明霁身上,毫不掩饰**裸的上下扫视。

“谢某代为,也向这位小公子赔礼。”

许明霁皱眉,这人长得人模人样的,似乎也是败絮其中。

他腰间突然多出了一只手。王玚搂着许明霁,把人拉到自己身边,直直地看向谢成,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天子脚下,尚有皇家律法。岂是一句歉意便可了事,难道谁人皆可对我王家出言不逊?”

“南江一带的押运,还一如既往,有劳王家。”

谢成知道王玚想要什么,只好表态谢家不会再插手押运事宜,其中利益谢家愿意暂退一步。此事本谢同这个蠢蛋本就该徐徐图之,免得兔子逼急了反咬一口。

“王家自会尽力,谢公子言重。”

王玚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开口送客:“不耽误谢公子处理家事,请便。”

“谢某告辞,王公子留步。”

浓阴里,有甲壳虫抖着翅膀鸣叫。

许明霁拿起帷帽扇风,语气嘚瑟:“公子,我骂的好吧,那人就是欠教训。”

“何止字字珠玑,还以身做诱,可歌可颂。”

“那是那是。”许明霁只捡赞扬的话来听,还不忘说:“刚才五乙挥剑那几下,干净利落,帅呆了!”

一个现代人对酣畅淋漓的精彩武术发出来自肺腑的夸赞。

“何为帅呆?”

“英姿飒爽!威武矫健!五乙要是得空,能不能教我一招半式?”

“阿明过誉。”五乙对自己的武功也不自谦。

散播完谣言回来隐在暗处的五甲,对自己憨傻的弟弟无语,公子枕边人如此言语,怎可一一应下,好在傻弟弟补了一句,“但未及公子,立马横刀,那才了得。”

担心引起王玚腿伤的不好回忆,许明霁笑笑就想揭过这个话题。

王玚也不在乎,只是问:“阿明可有伤着?李老上次留给你的化瘀消肿药膏可还有?”

五乙疑惑,主子糊涂了么。方才那人离阿明几尺远,又不会内家功夫,如何能伤到阿明?

许明霁也沉默了,倒不是有伤,只是之前剩下的药膏,不是外用消肿的,光天化日的讨论某些隐秘部位不太好吧。

“为何不语?”

王玚心想难道真伤着了,可巡视了一圈也没从许明霁脸上身上看出什么伤,倒是看见了许明霁悄悄红粉的耳尖。

“公子,那个约莫也是消肿止血的药膏,只是……”许明霁支支吾吾。

“只是什么?”王玚着急了,问:“哪不舒服?”

“不是,就是,竹院刺客那日,公子赶我下床后,李老给我用在那里的……”许明霁叉腰,点点胯骨。

“我何时赶你下床?又是哪……处。”

话越说越小声,两个人一时相对无言。

这园子里的花开得真好啊,这云飘得真快啊,又多了一个人有悄悄红粉的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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