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谷挽着舒瞳的胳膊,让他靠在自己肩头,“我要留下照顾舒瞳师兄。”
一旁的裴嫡谦,那双慵懒的眸子顿时睁得溜圆,猫眼般剔透的瞳孔里闪烁着诡异的神采,仿佛窥见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秘密,嘴角噙着一丝饱含“智慧”的笑意。
裴源志只觉得周身不自在,眼前这错综复杂的关系让他恨不能立刻隐身。
舒蒙气得吹胡子瞪眼,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这姓夏的竖子,竟敢当着他未婚夫的面明目张胆地与瞳瞳拉扯,偏生这小子的身份也不简单。
“那我也留下。”秦卓渊的声音平静无波。
在外人看来,他这未婚夫头顶早已绿意盎然。
就在这时,“噗——”一声,舒瞳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身体倒下去不省人事。
“我来给他诊治,”裴源志语气带着医者特有的不容置喙,目光扫过在场几人,“闲杂人等,还请回避。”
……
裴源志收回搭在舒瞳腕间的手,神色平淡,他目光冷静凝视着榻上面无血色的舒瞳,“无妨,想必是执事堂公务繁重,积劳成疾。我开几副宁神静心的方子,好生休养一段时日便好。”
夏小谷拧紧了眉头,看着舒瞳嘴角未干的血迹,心中疑虑丛生:“若只是疲劳过度,怎会严重到呕血的地步?裴峰主,是否再仔细探查一番?”
舒蒙轻咳一声,上前一步,挡在夏小谷身前,对着裴源志拱手,言辞恳切:“有劳裴峰主百忙之中为小孙费心诊治。峰主医术精湛,所言定然不虚。既然瞳瞳需要静养,老夫便不多留峰主了,改日定当备上厚礼,亲往致谢。”他话说得客气,姿态也放得低,一副感激涕零模样。
舒蒙客气地将裴源志送出院门,转过身看向留在原地的秦卓渊和夏小谷,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瞳瞳需要静养,不便打扰,几位也请回吧。”他语气生硬下逐客令。
夏小谷看着舒瞳苍白如纸的脸颊,伸手擦拭唇角那抹刺目的血迹。心中明白这老者对舒瞳并非真心疼爱,自己若强行留下,只怕会给舒瞳添麻烦。他压下心头的不甘,低声道:“既然如此,晚辈告退。”
夏小谷转身离去,秦卓渊默不作声地紧随其后。裴嫡谦则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吊儿郎当地跟上秦卓渊,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八卦大字。
“秦兄,秦兄!等等我呀!”裴嫡谦快走几步,拽住秦卓渊的衣袖,刻意与前面的夏小谷拉开距离,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道,“说说呗,你和你那道侣,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又跟我那义兄搅和到一块儿了?该不会是舒瞳追求你不成,转而勾搭上了你的道侣吧。”
秦卓渊与裴嫡谦关系泛泛,但同为峰主之子,也算相熟。他眉头微蹙,不打算多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之间情况复杂,你少打听。”
裴嫡谦嘿嘿一笑,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我之前可是见过他的,这小子……啧,挺有意思。你猜我怎么认识他的?”他眨着眼,满脸写着‘快来问我’。
秦卓渊:“不感兴趣。”
“别这么无趣嘛。”裴嫡谦拦到他面前,“跟你说,他以前是陆明寒的相好。当年两人站在一起,那叫璧人成双。可惜,世事难料,人心易变。陆明寒外出历练,他就跟你订了婚契。秦兄,你可长点心吧,我看那小子清纯皮囊底下,心思深着呢,方才我差点没认出来,仔细一瞧才想起是他。”
秦卓渊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他猛地揪住裴嫡谦的衣领,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你、说、什、么?”
裴嫡冷不防被他揪住,吓了一跳,随即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你不知道?就你那个道侣夏小谷,以前跟陆明寒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陆明寒那人多正经啊,能让他另眼相待,两人关系能一般?指不定早就……”他话没说完,意思却昭然若揭。
秦卓渊手臂青筋隐现,猛地丢开他,不再理会裴嫡谦在后面嚷嚷什么,加快脚步,沉默地跟上了前方那道清瘦的背影。
夏小谷回到战剑峰的小院。
“你跟着我做什么事?”他终是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一路沉默尾随他的人。秦卓渊变得沉郁且黏人,是因为他隐瞒了在归墟妖庭的真实身份么?
秦卓渊看着他冷静漠然的眸子,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道:“我有心魔了,和之前一样要拔除心魔。”
夏小谷眼神微动,“用心法压制是么?”
秦卓渊点了点头。
两人寻了间静室,夏小谷熟练地施展《太和灵犀诀》,两人的神识很快在那片玄妙的精神结界内相逢。然而,令夏小谷诧异的是,这次秦卓渊的灵识周身没有出现混乱的阴霾和丝线。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疑惑之际,本该紧闭双目的秦卓渊,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果然是你,陆塬。”秦卓渊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另一张绝色的面容,他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地将眼前的灵石紧紧拥入怀中。
夏小谷浑身一僵:“你……你可以睁开眼?”他记得之前几次他都闭着眼。
秦卓渊低低地笑,“你之前骗我,说什么睁开眼看到心法会走火入魔,原来是不想让我看到这心法真正的内容。”他的目光掠过结界内功法名讳,嘴角噙着一抹揶揄的笑。
夏小谷挣扎来:“等等,你在说什么?我不是……”
“陆塬,”秦卓渊打断他,声音笃定,“你怎么会在夏小谷的身体里?”
夏小谷,或者说陆塬,彻底怔住,他在秦卓渊清亮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真正的面貌。
秦卓渊的心疼地询问:“你不记得自己的身份对吗?”
夏小谷沉默下来,脑海中一片混沌。
“……没关系,”秦卓渊将他搂得更紧,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我会弄清楚一切的。好在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贪婪地拥抱失而复得的珍宝,他仿佛患上肌肤饥渴症,一刻也不愿分离。他比陆塬高出半头,此刻微微低头,便能将人完全笼罩。他修长的手指缠绕着陆塬披散的黑发,带着几分强势,迫使他仰起脸。
“你说,你到底是不是合欢宗派来的细作?”秦卓渊的目光扫过结界内的功法,“哪门宗派的正经功法会取这等名字?嗯~”
陆塬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抹故意逗弄的笑意,“我不是。”他否认,合欢宗在修真界名声可不算好,多与采补邪术、纵情声色关联,是正道人士口中不齿的门派。
秦卓渊凝视着他,目光渐渐有些痴了,像是捧着世间珍宝,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陆塬的脊背,感受着那份真实的存在。
“既然你说是正经功法,”秦卓渊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声音低沉暧昧,“那我们就试试这些法门。既然它是正经的,为何我的心魔始终盘踞不散?是不是你从未对我真正施展过它的精髓?”
“才不是。”陆塬耳根微热,反驳道,“心魔本就只能引导压制,哪有真正根除的道理?除非你改修那断情绝爱的无情道。”
秦卓渊低笑:“如今修仙界谁不知,无情道乃是一条绝路,动辄道心破碎,家毁人亡。”他手臂用力猛地将陆塬打横抱起,“而且修仙长生,哪有游戏人间来得有趣快活?”他眼底却闪烁着明晃晃的意图,“早知能睁眼,你第一次施展心法时,我们就能相认了,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我就说我们天生一对,天命珠怎么选了别人。”
陆塬被他直白的话语弄得无言以对:“……”
……
夏小谷,或者说陆塬,怔怔地坐在原地。他竟是秦卓渊的心上人,可为何他失去记忆,和夏小谷互换的身体?
“陆塬,我们去我母亲的院子,那里花应当开得正好。”秦卓渊自然而然地拉起他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亲昵与温柔,与之前那副爱答不理的态度判若两人。
“等等,我……”夏小谷看着他自然而然的亲昵姿态,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宠溺,这态度转变太快,让他难以适应。
秦卓渊察觉到他的懵懂与疏离,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虽然模样变了,但灵魂不会错。你失忆的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给我些时间,好吗?”
夏小谷半推半就被他牵着,来到一处幽静的院落,满院烂漫的灵植花海淹没了视线。浅紫、粉白的花朵簇拥成团,如烟似雾,美得不似人间。
“你搬来这里住,”秦卓渊牵着他的手,走过狭窄的青石板小径,带着他来到一处精致的两层小楼前,“这里是我按你曾经的喜好布置的。”
陆塬站在小楼前,他和秦卓渊过去的关系真的如此亲密吗?他心中疑惑更深,思忖间,一枚剥好了皮的灵果递到了唇边。
“尝尝。”秦卓渊眼神期待。
他下意识地张口咬下,果肉清脆,汁水丰盈,酸甜可口。“好甜。”
“知道你喜欢,特意让舒瞳那小子在灵圃里栽种的。”秦卓渊看着他满足的样子,眼底笑意更深,耐心十足。
“师弟。”莫子铭的声音自院外传来,带着几分急切。他寻遍了战剑峰,最后才想到这处峰主的居所,可秦卓渊从不带外人来此,除了……那个叫陆塬的。
当他看到夏小谷从楼中探出身,就着秦卓渊的手指吞下仙果时,不由得愣住。
秦卓渊虽是伺候人的一方,脸上那满足愉悦的神情,却比被伺候还要享受。两人之间那自然流淌的亲昵氛围,因他的到来而骤然中断。
夏小谷迅速退回座位,正襟危坐,掩去方才的失态。秦卓渊则是面色一沉,眼底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与戾气,那神情,如同正酣畅淋漓品尝珍馐时被人猛地打断,满是未尽兴的烦躁与阴郁。
夏小谷猛地咽下口中清甜的果肉。
莫子铭目光复杂地掠过秦卓渊,心中五味杂陈。只是一同去了趟归墟妖庭,这两人关系竟已进展到如此地步?甚至秦卓渊还带夏小谷来了这粒。也罢,只要秦卓渊能将那个“陆塬”放下,怎样都好。
只是,眼前的麻烦恐怕不小。
他收敛心神,沉声道:“神符峰有人要见夏小谷。”他顿了顿,补充道,“是你师兄陆明寒。陆夫人也来了。不过,我建议你最近还是不要离开战剑峰为好。”
陆明寒那副来势汹汹的模样,分明是想直接抢人。
神符峰一行人已被引至客院。陆夫人看着身侧儿子那毫无表情的侧脸,陆明寒那双原本清亮如寒星的眼眸,此刻沉寂得像两口枯井。
“明寒,”陆夫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要……只要那夏小谷自己愿意跟你走,母亲一定想办法,取消他与秦卓渊的婚约。”
陆明寒闻言,只是极轻地勾了勾唇角,带着刺骨的嘲讽。他漫不经心地揉搓着腰间佩剑上略显陈旧的剑穗,声音平静得可怕:“母亲,你又开始说言不由衷的话。他都忘得一干二净,怎么可能会跟我走呢?母亲啊,您在我这里,一个字都不值得信了。”
陆夫人的眼眶瞬间红了,她从未想过,当初一念之差,同意夏小谷和秦卓渊定下婚约,会给儿子带来如此毁灭性的打击。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明寒,算母亲求你了,不要在这里动手。”陆夫人声音哽咽。
陆明寒抬起那张素净的脸庞,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漠然:“母亲是担心我拆了这战剑峰么?放心,不会的。”他目光投向窗外战剑峰连绵的殿宇,轻声道,“这里高手如云,我怎么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呢。”
他早已准备好,把人带走,就把让整座战剑峰抹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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