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瞳将一枚玉简轻轻放在桌上,“我早已将无还渊的信息整理好了。”
为了这一刻,他筹备了太久。陆塬失踪的时间,与夏小谷重伤失忆的时间如此接近,这绝非巧合。
“那我们就出发吧!”他语气急切。
秦卓渊皱紧眉,目光扫过舒瞳脆板的身形:“你为什么要一起去?”
舒瞳迎上他的视线,倔强道:“我也想见陆塬哥哥,我跟着一起去怎么了?”
“你这修为,”秦卓渊毫不留情,“跟着去无还渊就是白送。老老实实留在执事堂,等我的好消息。等回来了我和陆塬举办合籍大典,给你封个最大的红包。”
舒瞳脸色刷白,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已是强弩之末,时日无多。他怕时间不够,怕陆塬哥哥和夏小谷即便成功换回身体,也不能及时赶回云天宗。
秦卓渊看着他瞬间失血的唇色,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语气罕见地缓和,“我一定会把陆塬带回来的,到时候也会让你见一面。”他知道舒瞳的心思,那份渴望见到陆塬的迫切与他并没有区别。
舒瞳望着这个素来以打压他为乐的人,此刻竟能从秦卓渊眼中看到一丝让人安心的笃定。秦卓渊这人,虽嘴上从不饶人,对他呼来喝去使唤,但他承诺过的事,从未有过食言。
“我……”舒瞳张了张嘴,那句盘桓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几乎要脱口而出——我害怕你们一走再也不回来,独留我一人在熬尽最后的时间。
最终,他只是低下头,沉默地将那份耗费了心血整理的玉简递到秦卓渊手中。
等陆塬醒来,三人就准备动身。
陆明寒目光扫过舒瞳屋内的陈设,他眸色微沉,忽然开口:“话说,你和陆塬究竟是什么关系?你屋中这些,我没有看错的话,都是出自夏家宝库。”
舒瞳一怔,下意识回答:“是陆塬哥哥他给我的。”
“他是陆塬养大的破小孩。”秦卓渊不容置疑地截断他的话。
陆明寒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卓渊一眼,不再追问。
秦卓渊不再耽搁,带上陆塬与陆明寒一同化作流光,直奔无还渊。
三人离去后,这处小院愈发显得空寂。舒瞳独自走到院中,寒风卷起他单薄的衣袍。这几日,他总能感觉到一股炽热的视线如影随形,暗中窥探。他本来想求助秦卓渊,揪出背后装神弄鬼的人,可那视线极其警觉,一旦有外人靠近,就瞬间消失。
总归对方不敢在执事堂内对他动手吧。何况自己这具早已被掏空的身体,若非当年陆塬哥哥相救,早已化作枯骨。这些年支撑他活下去的,无非是两个执念:再见陆塬哥哥一面,以及为娘亲报仇雪恨。
如今看来,这两个愿望,恐怕都要落空了。
“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猛地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吐出来。他近日被外祖父剥夺了执事堂的职务,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惩罚,只因他先前的忤逆。
如今这样也好,正好没有人来打扰。
他扶着冰冷的石桌边缘,咳得浑身颤抖,喉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他颤抖着取出帕子掩住唇,等缓过气,展开一看,帕心那团模糊的血肉刺目惊心。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感攫住了他,瘦削的身体沿着桌沿缓缓滑落在地。
与此同时,秘境之中。
“我可以自己去。”陆塬拒绝了秦卓渊同乘御剑的提议,指尖夹起一张御风符,语气疏离。
陆明寒习惯性地邀请夏小谷与他同行,然而对上那双沉静陌生的眼眸,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湮灭。这绝非他记忆中的小师弟,而是另一个灵魂栖居在小谷的皮囊中。
“两年前,我们在分头寻找草药,”陆明寒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指向东南方向,“小谷当时去的是那座山的方位。”
秦卓渊不言,默默取出一根闪烁着柔和金光的命缘丝。那丝线一端连接在陆塬身上,另一端指向东南方。
“顺着这根线,就能找到他。”秦卓渊眼中光芒大盛,迫不及待地化作一道紫色电光疾射出去。
路途并不顺畅,时有强大妖兽拦路。秦卓渊手段狠厉果决,雷诀轰鸣开路,如匹练般将所有阻碍劈得粉碎。陆明寒紧随其后,默契地清理着漏网之鱼。
命缘丝最终牵引着他们来到一个隐蔽的山洞前。洞口幽深,隐没在古藤与苔藓之下。
“地图上对这里有什么标注?”秦卓渊问。
陆明寒摇头:“没有任何标记。宗门没有把无还渊开放历练,就是因为这处秘境异常凶险。云天宗进入无还渊的人本来就寥寥无几,执事堂收集的信息极为有限。”
秦卓渊眸光一闪:“那你当初是如何得知这里有你想要的草药?”
“天机阁买的。”陆明寒坦言。
听到“天机阁”三字,秦卓渊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仿佛对这贩卖情报的宗门厌恶至极。但他没有多说话,只是凝神戒备,顺着那缕微弱的金线进入山洞。
洞口狭窄,起初只能容一人通过。走了大概几十米,空间豁然开朗,里面竟是一处别有洞天的地底世界。这里的空气湿润,带着泥土与腐植的混合气息。洞顶垂下无数乳白色的钟乳石,末端滴落着晶莹水珠,在下方汇聚成水洼。
石壁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地面生长着一些形态奇特的蕨类植物,有无数闪着点点星辉的小虫,在潮湿的空气中缓慢爬行或漂浮。
这小洞天静谧,却透着莫名的诡异。
再往前行走,一具巨大的兽类残骸闯入视线。那残骸高达数十米,即便死去多时,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黑色的皮毛大半掩埋在黝黑的泥土中,裸露在外的森白骨骼巨大无比,上面爬满了深绿色的青苔。
“这是……小谷的听风玉箫!”陆明寒眼尖,猛地扑到残骸旁,不顾污秽,从巨兽喉骨的缝隙间抽出一截折断的玉箫。
这正是夏小谷的本命法宝,陆明寒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的夏小谷被逼到绝境,竟连珍若性命的玉箫都不得不当作兵刃。
他死死攥紧那半截冰冷的玉箫,碎片边缘扎进手掌中。
“陆塬,你怎么了?”秦卓渊注意到陆塬的身子微微晃动。
陆塬茫然地摇了摇头,眉心微蹙:“只是觉得这里有些熟悉。”
秦卓渊深深看他一眼:“跟紧我,继续往前。”
陆明寒将玉箫碎片握在掌心,默然起身,紧紧跟上。
再往深处,山洞光线愈发黯淡。石壁上那些散发荧光的植物,以及那些漂浮的发光小虫,提供着微弱的光源。突然一股刺骨的寒风从洞穴更深处倒灌而出,风中竟然夹杂着细碎的冰晶,打在脸上如同针扎。
寒风过境,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散着极淡极独特的冷香,。
强自镇定的陆明寒,在嗅到这缕幽香的刹那,身体猛地僵住。他闭上眼,深深呼吸,胸膛剧烈起伏,再睁眼时,那双总是温和的眸子里已盈满了水光。
他循着那记忆中刻骨铭心的味道,加快脚步冲向山洞最深处。
“陆明寒!你做什么?!”秦卓渊低喝一声,他将陆塬护在身后,挡住了夹杂冰针的邪风。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陆塬脸颊,“你流血了。”
秦卓渊随意用手背擦去脸颊上的血痕,浑不在意:“小伤,快跟上他,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陆明寒循着那越来越清晰的奇香,冲到了一块巨大剔透的寒冰前,他的指尖触碰到无相水凝固的寒冰,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他甚至不需要看清冰中封存的是谁,那萦绕不散的、独属于无相水的冰冷异香,已昭告了一切。
无相水,能让人在水中像在空气中自由呼吸,虽说是水,却是无比珍贵的宝物。他的小谷,喜欢在自己的无相水中添上他最爱的香料。
“是谁在哭?”秦卓渊带着陆塬跟上,在昏暗光线下,只看到陆明寒肩膀微颤的背影。
陆明寒用手背擦去满脸冰凉的泪痕,颤抖着取出一颗照明珠。柔和的光芒清晰地映照出玄冰中的人。
那是一名身着白色衣袍的少年,容颜俊美昳丽,仿佛集天地灵秀于一身。他静静闭目沉睡在冰中,墨发如云,衣带翩然,姿态舒展,仿佛只是在水中安然小憩。
“陆塬。”秦卓渊看到那具属于陆塬的身体,情绪激动难抑,几乎打算动手破冰。
“别动!”陆明寒严厉制止,“不可强行打碎,不然会引发反击,方才那阵寒风就是警告。”他深吸一口气,“让我来。”
只见他掌心缓缓凝聚起一团柔和的蓝色灵气,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贴上冰面,那蓝色灵气缓缓渗透了进去,没有引起任何禁制。
他的手虚虚握住了少年冰冷的手腕,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带着无尽的思念与祈求:“小谷醒醒,师兄来了,师兄来接你回家了。”
冰中的夏小谷的眼睫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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