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清帆(1)

任远舟受邀参与电影节担任评委,在电影频道对他个人的深度专访中,主持人特意提问:“前段时间展宾白晒出了自己喜得千金的好消息,您和黎董结婚也有好几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听到您的好消息呢?”

任远舟只是笑了笑:“我和我太太暂时都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主持人顺势问道:“现在丁克的趋势也挺流行的,您和黎董这么好的基因,如果真的丁克的话岂不是可惜了?”

任远舟摇了摇头,解释道:“谈不上丁克,只是要不要孩子这件事还得看我太太的意愿,我在家里没什么话语权,凡事都得听她的。”

采访结束后,任远舟看了眼手机屏幕,今天是周六,黎姜特地叮嘱过,要一起回老宅吃饭。

前段时间叶澄生了场大病,解渊直接撂挑子旷工,半个月都没去公司。他一个人在医院里偶尔忙不过来的时候,还会使唤任远舟去给他跑腿。

任远舟原本和他可以称得上是僵硬的关系,也在这么一来二去的跑腿间,稍微缓和了许多。

也正因如此,叶澄出院后的每周六,都会特意叫上他和黎姜,美其名曰一大家子人吃一顿团圆饭。

只是团圆饭实在冷清寒酸,四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无非是以解渊喝多或者黎姜喝多收场。

今天收工得早,任远舟赶到老宅的时候,叶澄正在院子里给他种的花浇水。他今年夏天精心养了好几盆茉莉,香得掸都掸不开,如今已经过了茉莉开花的时节了,叶澄便又种了几株木芙蓉。

芙蓉花开得娇娇娆娆,叶澄拿着剪刀,一边修剪着枝桠,一边对任远舟道:“黎姜今晚又要加班?”

任远舟无奈道:“解渊被她压着在公司开会呢,她知道今天周六要回来吃饭,她心里有数,不会耽误太久。”

任远舟端着小板凳坐在叶澄旁边,怀里抱着个喷壶,叶澄什么时候伸手,他就识相地给面前的花喷点水。

叶澄和他聊了没两句,突然问他道:“你和黎姜感情怎么样?”

任远舟被他问得一头雾水:“挺好的啊,怎么了?”

他和黎姜结婚已经五年了,半年前为了庆祝结婚纪念日,任远舟还特地带着黎姜飞了一趟斐济。他花了不少功夫考下了潜水证,就是为了在海底给黎姜送出一个惊喜。

其实也算不上惊喜,每年的结婚纪念日他都会准备一枚戒指,任远舟自己对此的解释是,他觉得之前的那次求婚太过草率,之后每年的纪念日,他都要再求一次。

黎姜因此已经攒了一抽屉的戒指了,她对于这样的庆祝方式表示十分满意。

叶澄“哦”了一声,过了会儿才带着几分欲言又止道:“没什么,花浇完了,咱们回屋吧。”

晚上黎姜难得滴酒不沾,倒是任远舟喝得烂醉,黎姜因为明早还要开会,便开车带他回了璟园。路上他躺在车后座,带着一身的酒气,哼哼唧唧不知道嘴里念叨着什么。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他躺在床上,脑袋因为醉酒而疼痛不已。他看向坐在一旁的黎姜,她还对着电脑屏幕打着字。

任远舟看了一眼手机:“三点半了,黎董,该歇歇了。”

黎姜推了推眼镜:“突发情况,明早的会开不了了,我临时要审几个方案,你先睡吧。”

她将电脑的亮度又调暗了点:“我是不是吵到你了?你在这睡吧,我去书房。”

床边柜子上摆着蜂蜜柠檬水,任远舟喝了小半杯,然后打开床头的台灯,走到黎姜身旁,抱着她的腰,将头担在她腿上,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道:“我头疼,帮我揉揉。”

黎姜笑着按了按他的脑袋:“你和解渊两个都是幼稚鬼,他多说了几句你就非要和他拼酒量,自己能喝几瓶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解渊在酒桌上口出狂言故意激将,任远舟也是一时兴起和他杠上了,偏偏这两人的酒量和酒品都算不上多好,没喝几瓶就全都栽倒。

任远舟闭着眼:“难得有机会多喝几杯,我一时没刹住。你也知道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去应酬了,别人问起来我都说我戒酒了。”

他最近又戒烟又戒酒,前段时间见到刚为人父的展宾白,展宾白脱口就是一句:“听说你最近在备孕啊?”

任远舟一头雾水:“谁说的?我自己怎么不知道?谁造我谣?”

展宾白带着讳莫如深的笑容看着他:“那你戒烟戒酒干什么?有事儿瞒我啊任小船,你不地道。”

任远舟突然想起展宾白刚满百天的女儿,前段时间他和黎姜一起去了展宾白女儿的百日宴,小孩子继承了她爹年少时的美貌,粉雕玉琢的一个胖娃娃,简直像是年画上跑出来的。

他身边的几个朋友里,霍思明是坚定不移的不婚主义者,远在大洋彼岸的秦书鸿正在面临离婚危机,解渊和叶澄也是摆明了不会结婚生子,仔细算算,唯一一个有家有室有孩子的,竟然只有展宾白了。

他和黎姜为表重视,特地打了套纯金的项圈和一堆手镯,项圈上还挂着枚玉雕的平安锁,取的是金玉满堂富贵平安的好兆头。

展小妞虽然只会咿咿呀呀地龇牙笑,但是连展宾白这个当爹的都能看出来,她很喜欢任远舟。任远舟抱着她的时候,展宾白在一旁酸溜溜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亲爹呢,平时抱我都没这么殷勤。”

最后展宾白为了把展小妞从任远舟怀里抢回来,还颇费了一番功夫。

任远舟回想起那日百日宴的场景,忽而意识到,好像自始至终,黎姜都没有对小孩表露过丝毫的喜欢。他抱着展小妞的时候,黎姜也只是淡淡站在一旁,没有上前搭手,甚至连一句“孩子漂亮可爱讨人喜欢”的场面话,黎姜都没有说。

黎姜在外一贯如此不近人情,但任远舟却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孩儿啊?”

他们两人很少讨论关于孩子的问题。

刚结婚的时候两个人都忙,直到前两年泰和的局势渐趋稳定,黎姜才不用再继续昼夜颠倒地工作。她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要孩子的事情,任远舟便也识趣地做好所有安全措施,确保万无一失毫无错漏。

所以在听到任远舟的问题时,黎姜似乎也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道:“也不是不喜欢。”

任远舟瞬间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她果然真的很不喜欢小孩。

黎姜只是一边敲着键盘一边道:“小孩太烦了,我见过的小孩里没一个是让人省心的。”

过了一会儿,黎姜觉得任远舟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他带着几分试探地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

黎姜就算再迟钝,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合上电脑,屋里只有台灯暖黄色的光晕,显得任远舟的轮廓过分柔和。黎姜摘下眼镜,低着头,在任远舟额头亲了一口。

她的手抚摸过任远舟的眉眼,似叹非叹道:“你眼角都有皱纹了。”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十年。

十年时光如流水,就连黎姜自己,在偶尔看到发间的几根白发的时候,也会感慨一句红颜弹指老。

黎姜的手指落在任远舟唇边:“我不喜欢小孩子,可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小时候就是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小孩子。”

她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很爱哭,也很爱闹,霍如筠经常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每次到了晚上,她看着一片黑暗的屋子,总是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或许是为了博得大人的注意,她便习惯了不服管教的处事风格,一堆同龄的孩子里,一眼望过去最桀骜不驯的那个,一定是黎姜。

任远舟抓着她的手指,眯着眼笑道:“没关系,长大了也不一定讨人喜欢。”

黎姜作势拧了一把他胳膊上的肉,思索了一番后,对任远舟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任远舟攥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困意让他睁不开眼睛,只能迷迷糊糊地道:“我不要儿子,只想要个女儿,像你的。”

黎姜却笑道:“我不喜欢男孩,也不喜欢女孩,我只喜欢你。”

任远舟轻笑了两声,他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却很真切:“我也不喜欢小孩儿,我有你就够了。”

他沉沉地睡去,黎姜的手指抚过他的发丝,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不要像我这样的,像你就很好。”

任远舟靠在沙发上睡着了,黎姜抽开已经麻了的双腿,关掉台灯,抱着电脑来到了书房。

今晚在老宅,在任远舟和解渊都醉倒之后,饭桌上只剩下她和叶澄,叶澄端着酒杯,若有所思地对她道:“我今天还问了任远舟,你们一直不要孩子,是不是因为夫妻生活不和谐。”

黎姜最近胃不好,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只是端着一杯热茶:“他怎么说?”

叶澄耸了耸肩:“我又不可能真这么问,哪个男人能坦率地承认自己不行?”

黎姜挑了挑眉:“所以解渊和你这么多年也没要孩子,是因为你不行还是他不行?”

叶澄被她气得反而笑道:“黎姜,你没喝酒怎么也昏了头了?”

黎姜轻轻吹了吹滚烫的热茶,轻啜了一口:“你知道的,我不想要孩子。”

她觉得自己没有能力为另外一条生命负责,她害怕自己不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也害怕因为一条新生命的加入,会让她和任远舟好不容易才组建起来的家庭新增无数的变数。

她习惯将一切事物都规划安排得一成不变,因为任何一丝的变动都会让她不安。而生命则是所有事物当中最无法掌控的,她自认没有能力做到万事俱备,所以干脆从根本上杜绝发生变故的可能。

叶澄自然知道黎姜的想法,他只是神色平静地抛出一个问题:“你不想要,那任远舟呢?”

他们结婚五年,五年算不上多长,但也是段不短的时光。时间足以磨平人的棱角,也足以抹平很多事情,五年的时间,足够水滴石穿,物是人非了。

就连当初一直对他们的婚姻唱衰的毒唯,甚至都开始催着任远舟赶紧带娃上亲子综艺了。

黎姜垂着眸,叶澄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从她的语气中窥探几分:“他当然听我的,他如果真的想要,有本事就自己生。”

这只是一句敷衍的话,因为黎姜自己都没有想明白,如果任远舟真的想要孩子,他会怎么办。

到了那个时候,她要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第二天一大早,黎姜顶着两个比熊猫还重的黑眼圈走进办公室,夏秘书已经为她准备好了下午开会要用的文件,一摞文件夹整整齐齐地摆在办公桌上。

夏秘书递过来一份文件请她签字:“黎董,这是我的请假申请,人事那边说请您签个字。”

黎姜接过来随意瞥了一眼,签上自己龙飞凤舞的大名:“三个月?你准备离职啊?”

夏秘书挺了挺肚子,指着纸上的一行字:“黎董,我三个月前就跟您说我怀孕了,您忘了吗?”

黎姜愣了半晌,才在夏秘书宽大的衬衫下找到些许和怀孕有关的滚圆轮廓。她怔怔地将签好字的文件递了过去,问道:“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夏秘书十分怨念:“前年国庆,您还给我包了个大红包。”

夏秘书离开办公室后,黎姜接到任远舟的电话,他宿醉刚醒,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要沙哑很多:“你怎么那么早就去上班了?昨晚不会一夜没睡吧?”

黎姜无所事事地转着钢笔:“在书房睡了一会儿,后来醒了就睡不着了,干脆来公司转转。”

她翻了一下桌上的台历:“我下午开会大概开到三点多,结束后就没事了,你要不来公司等我,一起出去逛逛吧。”

难得遇到黎姜不加班的日子,任远舟早早就到了泰和楼下,他穿着卫衣带着口罩,为了不引人注目,还特地戴了副黑框眼镜。

当黎姜出现在停车场的时候,他全副武装地突然出现在黎姜背后,甚至连黎姜都没有认出来他,被吓了一跳:“你打扮成这样干什么?去偷地雷啊?”

任远舟拉着黎姜上车,为她扣好安全带:“这算不算约会?我们好久没约会了。”

仔细算来,他们确实很久没有这样没有任何顾虑和负担地吃一顿饭了。往日里要么是任远舟忙着拍戏,要么是黎姜加班开会,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日落前一起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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