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高镜一还是起了个大早，他将昨日的伤心与羞耻抛诸脑后，起码他得搞清楚许嘉清为什么要撒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坐在车上的时候，张叔问他：“镜一啊，你今天怎么要去这么早？”

他没有回答，心思全转在待会要怎么盘问许嘉清身上。

教室里几乎空无一人，他端正地坐在座位上，一遍又一遍地想着他的疑惑，甚至去假设许嘉清可能的回答。

过了七点，同学们陆续到校，他看着一个又一个人蹿入班级，带着他们的嘈杂，闹腾，打破教室原本的安宁与沉默，高镜一觉得自己心中憋着的那股气也在渐渐消解，接着他看到了许嘉清，他和郝升在一块，郝升搭着他的肩膀，两人有说有笑着。

这一段景象就像电影中升格镜头一样在高镜一的眼中被放得很慢很慢，他一帧一帧地看着嘉清的一举一动，然后他觉得胸口冰凉，积攒了许久的勇气与冲动瞬间消散。

或许一切可能都只是他多想，或许嘉清并没有出什么事情，或许他只是贪玩和郝升一道去了网吧，他们有说有笑，或许就是在念叨昨日打的游戏。

嘉清不像自己，他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很多很多人，是那么地喜欢他。

如果嘉清是一幅拼图，那么过去他只不过是比别人多拥有了几片，他牢牢拽在手中，引以为傲，可当他自以为是地想拥有更多，才发现，原来自己手中并无太多，甚至，还越来越少，也许再久以后，一片不剩。

12月31日的一早，高镜一收到了顾朝寄来的生日蛋糕和礼物，每年都会有，前两年顾朝还没被外派交流，就会直接来家里找他，或者亲自下厨，或者带着他和嘉清一起去下馆子庆祝。

高镜一打开包装袋，里头是一个长焦镜头，他将镜头端正地摆放到自己的柜子里，给顾朝去了条消息：“谢谢哥，很喜欢这个礼物。”

顾朝秒回道：“就每年生日才能听你喊一回哥！”

“对了，今年我不在，你打算怎么过？”

高镜一看着顾朝发来的消息沉默了一会，回复道：“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找嘉清一道，你请客，两个人去外头吃一顿！”

“他不会去的。”

“吵架了？怎么回事？”

高镜一不知道从何说起，再说，就算是顾朝，他也不打算说出自己性取向的秘密。刘冬虽然是个满口谎言的人渣，但是他从他那里知晓了很多这个社会对同性恋的看法。

“没什么，一些小事。”他含糊着回复。

“小事你俩还生隔夜仇呢！嘉清就是从小太宠着你，你有什么脾气都往他身上撒。”

“我没有！”他下意识地去反驳。

“哦。”

顾朝的“哦”极具嘲讽性，高镜一沉思了会，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道个歉，请个客。”

“他要是不理我怎么办？”

“嘉清不是那样的人。”

高镜一心里嘀咕了一声：“可他上次就没回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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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镜一，这道题你来替大家讲一下。”

高镜一回过神，宋词正双手撑着讲桌低头看试卷，大伙也都低着头看着上周的测验卷子，教室里很安静，他站起身来，茫然地将卷子翻了一面，又翻了一面。

怪不得禁止早恋，他第一次开小差开到老师在讲哪道题都不知道。

“怎么了？”宋词看向他，有几个前排的学生也回头看他。

他下意识地去看右座的许嘉清，一转头，两人的眼神正好对上，他猛又把头转回去，觉得有股热量从脖子慢慢涌了上来。

“知道在讲哪道题吗？”宋词的声音冷冰冰的，跟着班级里就响起淅沥索罗的耳语声。

“镜一，第18题，填空第18题。”许嘉清指着考卷，掩着嘴小声说道。

高镜一怔怔地看着许嘉清这幅模样，有点好笑，又可爱十分，他瞬间知觉心中晴空万里，整个人豁然开朗。

“许嘉清，那你起来讲。”宋词转而对高镜一道：“你先坐下，待会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周遭同学再次七嘴八舌起来，高镜一缓缓坐下，毫不在意别人的议论与老师的指责。

“第18题，答案是3/2，我用的是添线法，连结AC两点……”

他沉浸在嘉清的讲题声中，一遍遍回忆刚才嘉清提示他是第几题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宋词将他叫到办公室说道他虽然要转去国际部了可以不那么上心这儿的课，但不能因此影响别的同学。

“我不转了。”

宋词一惊，眼中有喜：“啊？可是你妈妈不是说……”

“我想考国内的学校。”

宋词笑了起来：“这样也好，你成绩那么好，国内顶尖的学校随便你挑，完全没必要转国际部。”

“那我先回去了。”高镜一有些急躁，他生怕晚回了嘉清已经走没影了。

“等一下。”宋词喊住他：“高镜一，你最近有没有在谈朋友？”

高镜一的心抽了一下，他心中有鬼，虽然他知道宋词说的跟他心里想的绝对是两回事。

他装作没听明白：“什么？”

“你妈妈上次和我说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有时候还很晚了才回家。我看你上课也是，开小差开得讲哪道题都不知道了，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高镜一想到他们家公共区域都装了监控，装的时候说是为了防止保姆偷盗行为，但是现在想来，也是用来监视他高镜一不是，他在心里冷笑一声。

“我听他们说，有低年级的女生跟你送情书是不是？”

“他们？他们是谁？”高镜一反感道。

宋词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女老师插嘴道：“不是情书，那小姑娘把草稿本当作业本交上去了，最后一页写的全是高镜一的名字。”

“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情窦初开，会对异性产生一些好感是很正常的，但是……”

宋词还没说完，高镜一就打断道：“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也没有谈恋爱，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现在只想考上好的大学。”

他这么一说，宋词倒是愣住了，半晌，应道：“哦，哦……那就好。”

“那我先回去了，老师再见。”说着他拔腿便向办公室门飞去，女老师和宋词开玩笑道：“多少小姑娘要伤心了哟。”

他冲回教室，教室里黑漆漆一片，一个人也没有，大伙都赶着回去过元旦哩，只是嘉清居然也没有等他，心中瞬时凉了半截。

难道他真的忘记今天是我生日了？还是说他压根……

没有心思再思索那么多，怎么说也不能让这疙瘩过了年，他提起书包朝校外飞奔而去，嘉清时常会走路回家，他按照路线，便跑便寻找，车流穿行，五光十色，每一一闪而过的人影都有嘉清的影子，可又都不是他，找得越久，就越失望，兴许嘉清今天没有选择走路，兴趣他已经到家了，兴许他早已上了饭桌，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兴许……

“许嘉清！”就在他跑不动的那一刻一转眼瞧见远处嘉清的背影，他一个人，正慢悠悠地走着呢！

“许嘉清！”高镜一又喊了一遍，许嘉清停下了步子，有些迟疑转头望了一眼，然后慢悠悠地转过身来，也不走近只是傻站着，旁侧树影打在他脸上，模模糊糊的黑微颤着。

高镜一跑上前去，嘉清像是只受了惊的小动物一般，瞪大了双眸盯着他。

“不准走！”高镜一拉住他，气喘吁吁道。

“干嘛？”许嘉清想要挣脱，他却抓得更紧，说道：“对不起。”

“那天我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我只是有些……嫉妒。”他直视着嘉清的双眸：“我能收回吗？”

“说出口的话怎么能收回。”许嘉清道。

“那我只收回一句，其他的我请你吃饭赔不是，行吗？”

“哪一句？”

“‘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要找我。’我收回。”他松开了紧抓的手，直视着嘉清说道：“对不起，嘉清，原谅我好吗？”

嘉清没有回答，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这种感觉就像在等待一门重要考试的成绩一样，焦灼，害怕，又有一丝期待。

他看到嘉清摸索了一下口袋，接着手握拳头伸到他眼前，他以为嘉清要给自己一拳，下意识地朝后一躲。

“你躲什么？”

手掌一摊开，是几颗糖果，许嘉清道：“生日快乐，镜一。”

高镜一一愣，试探似地拿过一颗，看看许嘉清又看看糖果，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怎么会这样呢？只是一颗糖果而已么，就叫他开心得疯了一般……

“你看到我送的生日礼物了嘛？”嘉清的话语暂时地打断了他的激情澎湃，他指着糖果道：“不是这个吗？”

“傻瓜，这算什么生日礼物。”他剥了一颗糖送进自己嘴里，接着道：“我刚才放在你桌肚里了，你没瞧见？”

“我……”他刚才尽想着赶紧追上嘉清，哪有心思管什么桌肚：“我现在回去拿！”

许嘉清拉住他：“别去了，下周再拿呗，你不是还要请我吃饭吗？”

“不行，万一被人偷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当然贵重了，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好不好！元旦放三天，万一丢了怎么办？”说着高镜一就往回跑去。

“等等，我和你一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