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
许嘉清和罗栎回到病房的时候，罗丽娟已经醒了，许嘉清这才看清了她的模样，要不是知道这是罗栎的母亲，他压根认不出来。
记忆中的娟阿姨应该有一头漂亮的卷发，应该抹着个大红唇，明艳亮丽，应该穿着紧身的紫色毛衣，前凸后翘，可是眼前的女人，却是形如枯槁，红色毛线帽遮掩住脱发的脑袋，鲜艳的红色与她皮肤的苍白形成强烈的对比，手上漂亮的指甲油可能是她曾经美丽的唯一证据了。
许嘉清再次感受到疾病的残忍与可怕。
罗丽娟看着他俩落汤鸡的模样用她虚弱的声音惊呼道：“你们干什么去了？”
许嘉清看看自己又看看罗栎，其实他自己倒是还好，就是鞋袜湿透了，刚才罗栎一直用外头衣服护着他，他上半身基本没怎么落着雨，不像罗栎，从头到脚都挂着水，深绿的裤子都快染成黑的了，脚底下还淌着一滩水。
罗栎笑笑：“没事，去吃了个晚饭。”
“晚饭？刚才不是吃过了吗？”
许嘉清看向罗栎，他注意到罗栎也瞥了他一眼，接着罗栎摸了摸肚子，笑呵呵道：“又饿了么。”
“真是，大冬天这样你要生病的呀！你看你这手，冰得跟冰块一样！”罗丽娟拉着罗栎的手使劲揉搓着：“你别陪我了，赶紧打车回去换件衣服。还有嘉清你也是，赶紧回家去，今天是周一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罗栎还是有些迟疑，他依旧拽着母亲的手，母亲的手背上也因为挂针青了一片。
“栎栎，乖，听妈妈的话。”
沉吟片刻后，罗栎点点头道：“妈，我明天放了学再来看你。”
他转向许嘉清道：“我们走吧，嘉清学长。”
许嘉清同罗丽娟道了再见便和罗栎一齐走了。
罗栎道：“我送你回去，太晚了不安全。”
“不用，你把我当女生了，大晚上怕遇到色狼。再说了，你家那么远，这么折腾一趟你还能赶上末班车吗？”
“不折腾，顺路的，我先送你回家我再回学校，回我家的末班车早没了，而且我有很多换洗衣服都放宿舍了。”
“这个点保安能让你进去吗？”
罗栎笑笑：“大不了翻进去，我会想办法的。走吧。”
外头的雨比刚才还大，平日里医院门口一般会有几辆候着的出租车，这会儿全没了影。两人便决定往公交站的方向走，能打上车就坐车，打不上就坐公交。一路上，除了少许飞驰的车辆，一个行人也没有，难得遇到几辆的士车，招了手就发觉都是有人的。
好在刚到站台没多会，就有巴士进站了。公交车上也是除了司机只有他俩，他们选了后头第一排的位置，外头的风雨疯也似地打在玻璃窗户上，一会又亮起闪电与隆隆的雷声，好像天空要裂开一样。
“一个人也没有，这鬼车好像要开到阴曹地府一样。”罗栎笑着道。
“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呢。”许嘉清没好气。
“嘉清学长，我能靠着你吗？”
许嘉清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罗栎倚靠在许嘉清的肩头，他潮湿的发丝弄得许嘉清发痒，许嘉清耿直着脖子不好意思和罗栎说。
“嘉清学长，我能拉着你的手吗？我好冷。”
“嗯。”
罗栎抓住了许嘉清的手，真的是和冰块一样冰，罗栎握得很紧，用力地搓抚着，他的身子也朝着许嘉清挨得更近。许嘉清能感觉到罗栎在发抖，整个身子都在发颤。车窗虽然关着，但还是能透出风来，许嘉清赶忙将窗帘拉上好些微阻挡点冷风，他真怕罗栎会生病，学校的浴室到十点半就关门了，他看了一眼手机，已经22:20了。
雨声淅沥，雷声隆隆，外头的光穿过窗帘缝，在他们身上脸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凄冷的影，只他们紧紧握紧的双手，温存着丝丝暖意。
“阿栎，醒醒，快到站了。”许嘉清拍了拍罗栎。
罗栎从他的肩膀上弹了起来，猛地摇摇头：“哦，好，明天见，到家了记得和我说一声。”
许嘉清道：“你和我一起回吧。”
“什么？”他大梦初醒，还有些没缓过劲来。
“你和我一起回家吧，你现在回去就算进了宿舍也没法洗澡，你手这么冰，不洗个热水澡肯定是要生病的。”
“可是我，这……”
“别这啊那的了，走吧！到站了！”
许嘉清庆幸好在自己带了回家的钥匙，这个点大家应该都上楼准备休息了。他轻手轻脚地开了门，然后两个人做贼似地赶紧溜上二楼，躲进了许嘉清的房间。
许嘉清从浴室拿了个盆，对着罗栎道：“把衣服都脱了吧，你先去洗澡，我帮你拿下去洗，烘干了明儿就能换上了。”
“那你怎么办？你这样等着我也会生病的。要不……”罗栎红了脸：“要不咱俩一起洗？我看……你家淋浴房挺大的。”
许嘉清笑了起来，他暗叹罗栎真是脑回路惊人。
“你想什么呢！楼下还有个浴室，我去那儿洗。”
“哦，哦，那就好……”罗栎说不清自己心中是羞愧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
许嘉清给他拿了一套新的浴巾还有自己的白体恤和四角裤。
“喏，这些毛巾和内裤都是新的，衣服裤子都是我的，今晚你就将就着穿一下吧。”
“说什么将就，你能收留我，我不知道有多感激。”罗栎直盯着许嘉清的双眸。
许嘉清笑笑：“好了，别说客套话了，快去洗吧！”
水流从莲蓬头里喷洒而出，哗啦啦的温暖包裹全身，罗栎快速地洗了头，洗了身子，接着就站在莲蓬头下，感受温暖得有些烫人的热水一缕一缕划过自己每一寸皮肤，舒服极了。他闭上眼睛，水声如雨声，许嘉清撑着伞在雨中的模样一遍遍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觉得自己心跳得好快，像要爆炸一样……
洗完澡后，他换上了嘉清给他的衣服，他闻了闻，一股柑橘味的清香，和嘉清身上的味道差不多，真香。
“嘉清，我洗好了。”他一边拿着毛巾擦头发一边走出了浴室，不过许嘉清并不在房间里。
他张望了一圈，刚才进屋子的时候没注意瞧，嘉清的房间可真大，家装布置很有品味，东西摆得整整齐齐，简洁而干净，比他想象中最理想的家还要漂亮温馨。
想想方才还在冷雨中冻得瑟瑟发抖，现在居然能待在嘉清这么温暖的房间里，一种痒痒的感觉从心脏里弥漫出来，这种感觉大概可以被称为“幸福”。
他坐到了许嘉清的床上，累得直接躺倒了下去，被子上也是那股清爽的柑橘香味，他翻了身，侧趴在了床上，抱紧了被子，吸吮着，除了柑橘香还有一股嘉清身上特有的气味，一股还不够成熟的男人味，他感觉自己好像抱着嘉清，被子被他抱成了一团，隆起的褶皱就好像嘉清的脖颈处，他闭上眼睛用力地蹭了蹭亲吻一下，脑海里是刚才在公交车他靠在嘉清肩头的画面。
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很高，暖融融的，他觉得自己头脑发热，整个人都滚烫起来，他将被子抱得更紧，幻想嘉清躺在自己的身下，幻想亲吻着他，扯碎他的白体恤，接着一寸又一寸，亲吻吸吮他健康美丽的肌肤……
那晚上，罗栎做了个绵长幸福的春梦，梦见他与嘉清水乳交融，梦见他将嘉清据为己有……
等到他再次睁眼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刺得他眼都睁不看，他懵懵地坐起身来，看一眼身下，接着张望四周，发了好一会呆。
“你醒了，睡得怎么样？”许嘉清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上了校服，不过不是他们这一届的绿校服，而是上一届的蓝校服。
罗栎想到昨天夜里的春梦，一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你脸怎么这么红啊？不会发烧了吧？”许嘉清凑近了，摸了摸他的脑袋又试了试自己的温度：“好像没烧啊……我给你去拿个温度计量一下吧。”
“不用，我没事，只是有点热。昨晚我睡得特别好，特别舒服。”
许嘉清松了口气，笑着道：“那就好，我怕你冷，所以特意调高了温度。快起床吧，不然一会得迟到。哦，对了……”
许嘉清走向了衣柜，拿出了另一套一模一样的蓝校服。
“我们家烘干机好像出了点问题，早上我拿出来一摸感觉没干透，你要是不介意，今天要不穿我去年这一套行吗？等今天再烘一下，我明儿给你拿来。”许嘉清尴尬地笑笑。
“行，我不介意，也不着急，你下周再给我就行，不然又要麻烦你今天回趟家。”
“行，你好了就下来吃早饭吧，我先下去了。”
“嗯。”
洗漱完毕后，罗栎换上了许嘉清的校服，他看着床上被他换下来的白体恤和裤子，他沉思了一会，折叠起来把它们整整齐齐塞进了书包里头，书包里还有昨天嘉清给他带的作业和试卷呢。
他背上书包准备下楼，俯瞰一眼，餐桌上一家四口，正热热闹闹地吃着，桌上琳琅满目，豆浆，油条，馒头包子……罗栎想，这才是他想象中一个家庭的模样，而不是像自己，饭桌上不是只他一个人就是得塞进一个粗鲁丑陋的老男人，看着这些恶心的男人对着母亲毫不避讳地又搂又抱，他还要佯装出一副不谙世事笑脸相迎的模样。
“阿栎，站那瞅啥呢，快下来！要迟到了！”许嘉清的喊声打断了罗栎的思绪。
“哦，来了！”
罗栎立马跑下了楼梯，他扫了一圈餐桌上其余三人，果然嘉清的父母都是面相和善的人。
“叔叔阿姨好，我是嘉清的同班同学兼室友。昨天下雨我回去不方便，所以嘉清他收留我住一晚，给叔叔阿姨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不麻烦，嘉清和我们都说过了，你平时那么照顾嘉清，以后多来玩。”许儒树道。
“好了，快坐下来吃吧！什么时候变腼腆了？”许嘉清故意打趣他。
罗栎的眼神又瞟向了清叶：“这位是……？”
“这是我妹妹，葛清叶，她也在我们学校，现在念高一。”
罗栎笑眯眯道：“哦，妹妹好。”
“你好。”清叶点了点头。
关惠林给罗栎盛了碗粥：“嘉清说你们昨晚淋了雨，我加了点红枣之类的给你们驱驱寒气。”
“阿姨，这一桌都是你做的吗？”
“也不全是，油条之类的都是买的。”
“阿姨你太厉害了，都好好吃，这豆浆特别好喝，特别浓。”
“你要是喜欢，我去保温杯里给你装一壶，你在学校里也能喝。”关惠林喜气洋洋地跑去了厨房。
“谢谢阿姨！”罗栎转向许嘉清道：“嘉清学长，你长得和你爸简直一模一样！”
许嘉清和许儒树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别人也确实这么说。”
“那你老了肯定也像叔叔一样这么帅。”
许嘉清道：“我现在不帅吗？”
“帅！”
清叶凑近许嘉清耳边轻声嘀咕了句：“你这同学也忒会哄人了吧……”
后来许儒树把他俩一道送去了学校，一到班级里头，同学们就因为他们的衣服炸了锅。
王朝说道：“卧槽，你俩这是……整上情侣装了？”
“什么情侣装！衣服湿了没干所以才不得已换上了去年的。”许嘉清解释道。
“不是，等等，你这信息量有点大呀！这衣服好好地怎么就湿了？被什么弄湿的呀？湿就湿了，咋地还得一起湿啊？”
“雨打湿的呗，昨天雨那么大。”
“哎哟，这我哪清楚呢，指不定你俩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得作业都不做喽！”王朝奸笑着，周围一圈的女生全不恍然大悟地“哦——”了起来，接着一齐重复道：“干得作业都不做哦！”
许嘉清一下子红了脸，他算是知道他们脑筋歪到哪里去了。
“想什么呢！满脑子黄色颜料！”
“哎哟，我说啥了？我啥也没说啊！谁黄啊！”王朝继续奸笑着。
“无聊！”
罗栎看着他们吵嘴逗趣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着，他眼里只有嘉清涨红脸可爱的模样，那股痒痒的感觉又从心底冒了出来。
这一回，他觉得这种感觉可以被称为“欢喜”，更该被称为“喜欢”。
虽然他早就喜欢上嘉清了，可是没有哪一次喜欢能比眼下这回更凶猛强烈，撞得他七荤八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