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清和梁喜说定,约在了第二天的放学,再下周的周一就是一模考试了。许嘉清和家里头撒了个谎,放学了他等在学校门口,他到的时候梁喜已经等在门口了。
上了车,梁喜给他递来一个盒饭,说道:“饿的话,先吃点吧。”
“谢谢。”许嘉清结果盒饭,抱放在大腿上,没有开动的意思。
梁喜车开得飞快,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就到了罗栎家楼下。算了算,这应该是许嘉清第二次正式来罗栎家。
“你上去吧,我就不一道了,店里还有些事情要我去处理。”
许嘉清迟疑着看了他一眼,独自上了楼。
上一回来是白天,阳光灿烂的,照得这外廊子也敞亮,眼下天色漆黑,楼道里装的还是最廉价的声控LED灯,这种灯,没用些时候,光线就会变得极差。整座楼道里忽明忽暗,台阶廊道上还时不时摆放些扎起来塑料瓶罐,若是不留神,指不定摔个跟头。
他把这石头扶手,一路走上,一手的灰,终于来到罗栎家跟前,他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觉得这地可说是小而美,娟阿姨种了一盆盆鲜艳美丽的花卉,把这豆腐方块的地方整扮生机盎然。
而如今,他借着苍白的灯光一瞧,花卉枯败,残枝东倒西歪,就连一个个漂亮的花盆也蒙了尘,灰蒙蒙一片,失去了生气。
他想到他在医院里见到娟阿姨死前的模样,一声凉叹。
转向门口,他轻轻敲了敲门,里头无声,果然如喜哥所说,他把自己闷在屋子里,谁也不见,谁也不应。他拿出了喜哥给他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门,一边摸开关,一边朝里头走,结果还没迈两步,脚底下就中了招,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他打开灯,屋中狼藉一片,玻璃瓶,吃剩塑料包装纸,没喝完的酒水也滚了一地板,要不是知道,他当真认不出这是记忆中那个虽小但整洁有序的罗栎家了。
房间门紧闭着,许嘉清敲了敲门,没有动静。
他又敲了下,轻唤了一句:“阿栎?”罗栎依旧没有回声。
喜哥告诉过他,罗栎的房门是没锁的,拧了把手推门就能进去,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吖”的声响,里头猛然传来罗栎的骂声:“走开!不要管我!”
许嘉清被吓了一跳,他摸不到开关,在漆黑一片的房间内凭着记忆,摸到了床边,一个没站稳跌坐在了床边上,双手胡乱一撑。
“呜哇——”罗栎吃痛喊了一声。
“对不起,阿栎,你没事吧?”
“嘉,嘉清?”
“嗯,是我。”许嘉清打开了手机手电筒,朝着自己照了一下。光亮之下他看到罗栎蓬头垢面的,一双眼睛通红,短暂的惊喜之后,这双眼睛又变得哀怨满溢,他背身躲进被子里头,头也蒙了进去。
“阿栎,出来。”
罗栎没有回应,而是将被子裹得更紧。
“为什么不来上学?一模不考了吗?高考也放弃了吗?是谁说了要去念最好学校去挣大钱的?娟阿姨知道你现在这样,她该有多失望?”
许嘉清见他依旧不声响,狠狠拍了拍隆成个球的被子:“你干什么,你是乌龟吗?”
“好,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走了。”
许嘉清刚想起身,“乌龟”探出一手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走。”罗栎的脑袋身体依旧埋在被子,发出的声音闷闷的。
“阿栎,我……”话音未落,罗栎忽然起身抱住了许嘉清,他喃喃着,像个小孩子似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别走,嘉清,我好想你。”
许嘉清下意识地想要拉开罗栎的紧拥的双臂,罗栎的抽泣声在耳边断断续续,他抬起的双手在空中停顿了下又垂荡回了自己膝上,任由罗栎抱着。
“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了。我们还是做朋友,你别不要我,如果你也不要我了,这世界上我就真是孤零零一个人了。”罗栎将他抱得更紧,抽泣着。
许嘉清想起那晚罗栎说过:“做朋友太难了……”他还是扯开了罗栎的双手:“你不是一个人,就算没有我,你还有喜哥,还有很多别的朋友的……”
罗栎神色一变道:“他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什么?”
“是梁喜让你来看我的对吧?我就知道,你怎么会主动来见我呢?”罗栎继续冷冷地说道:“他和你说我什么了?”
“他很担心你,很在意你……”
“你是想说喜欢吧?”罗栎抢言道。
许嘉清瞪大眸子望着他:“你……知道?”
罗栎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横眉冷对道:“你想说什么?”
“你身边明明有真正对你好、爱你的人,你视若无睹,而我其实什么也没做,却被你当作了最重要的人。”
“所以你就是来再拒绝我一次,然后劝我珍惜眼前人的?”
他的语气极具讽刺意味,冷哼一声接着道:“嘉清,很多事情可不能只看表面,你只见到他对我好,那是因为他本就亏欠我。”
-
夜里的风冷得厉害,网吧里来电话说是有几个小孩为了点破事在闹腾,梁喜抬头看了一眼楼上,阿栎家的灯还亮着。他抽完了最后一口烟,将星火碾碎在水泥路上,开车回了网吧。
到店的时候,事情已经差不多摆平了,几个鼻青脸肿不过十几岁的男孩坐在马路牙子上边抽烟边骂骂咧咧的,用一种轻佻、自大又带着防备的眼神观望着周围种种。
梁喜看到他们就像是看到自己的从前,他们这片的男孩子多是这么厮混着长大的,莫名其妙地就拉帮结派起来,无缘无故地就看另一个另一帮男孩不爽,打架骂脏话,把“操”把“你妈的”的这种字眼挂在嘴边,总觉得这样好像很酷很大人样。
到了初中那会儿,身体里的“邪蛆”开始躁动,幻想着女人们赤身**,搔首弄姿。他们放了学不回家,窝在网吧或者DVD租赁厅里看小黄片,藏了不知道哪里搞来性感杂志,你传我我传你地翻看,在深夜的被窝里独自面红耳赤,浑身滚烫。
有一回他把杂志宝贝似地藏着校服里,躲在小树林里拿给罗栎看。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他问罗栎。
罗栎那时候才念六年级,还没到发育的年纪,只是本能好奇心促使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杂志一遍遍翻看,他点点头道:“嗯,有一点。”
“什么感觉?”梁喜坏笑起来。
罗栎没有回答,反而指着杂志上一对热吻的男女问他道:“喜哥,你说他们这样,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舒服呗!”
“你怎么知道,你和女的……这么干过?”
梁喜红了脸,佯装老练地应道:“对啊!”话音落,他只见罗栎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自己,眼神变得有些幽怨,有些难过,有些愤怒,什么都沾又好像什么都不似地风平浪静,他连忙改口道:“我开玩笑骗你的!我连马子都没有,跟哪个女的能这么干过!”
罗栎收回了目光,良久后,幽幽地说道:“喜哥,那你说……你要是和我这么干,会舒服吗?”
梁喜吃了一惊,脸“噌”地变得通红,大嚷起来:“男的和男的怎么这么干!男的和男的这么的……怎么可能舒服!”
“可我上次在舞厅里就看到一对男的这么干,他们一边跳舞一边搂着亲,还摸来摸去的。看起来和这个也差不多。”
梁喜没了声,心口跟打鼓似的,两人这么无声地坐了会,忽然他觉得自己嘴边边处一软,条件反射似地超后头一仰。
罗栎居然亲了他一口!
梁喜瞬时目瞪口呆,眼珠子睁得溜圆看着罗栎,罗栎眨巴眨巴眼睛,一张白皙的笑脸粉扑扑的,问道:“怎么样?”
“不……不怎么样……”
“哦,是吗?”
“你……你没亲上,你亲的我嘴边边。”
“那我再亲一次,你别躲。”
“好。”
梁喜觉得自己至今依旧记得那个吻,绵软细腻,像含了一口云,像闷了口酒,叫整个人晕乎乎的,飘飘欲仙。
当时的自己还不知道和一个真正的女孩接吻是怎么样一种感觉,但他确信,和罗栎的这个吻决然不会比和女孩的差,舒服,他快舒服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栎的唇离开了他的唇,而罗栎的目光却依旧丝丝咬着他的双眸,用一种柔得快漫出水的眼神望着他道:“哥,我喜欢你。你能喜欢我吗?”
这一声问的,叫他既是心痒又是心疼,他用力地点了点头道:“我也喜欢你。”
梁喜心里很清楚,他对罗栎的喜欢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在他每一个青春漫溢的深夜里,那个陪伴着他的幻想对象生着阿栎的脸庞,用阿栎的声音一遍遍喊他“哥。”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会变为现实,这种突如其来的真实感叫他知觉甜蜜又刺激,与之相伴而生的是无限增长的**,它们终于可以变得**裸起来,变得光明正大、变得堂而皇之。
他开始期盼和阿栎见面,渴望着和阿栎一道“舒服”起来,他们躲进小树林,用冠冕堂皇的借口住进彼此家中,避开父母的视线,压着声钻进对方暖融融的被窝,用汗渍渍的双手拥抱住彼此,用一种孩童探究未知的好奇触碰彼此,再以一种野兽般原始的粗野劲头扯碎彼此,融进彼此,这是怎样抓心挠肝的期盼,怎样□□焚身的渴求……
这些日子是甜蜜的,刺激的,也是叫他惶恐不安的。
有一日班里的三子(绰号)突然神秘兮兮地问道他:“喜哥,上周末你干嘛去了?”
梁喜心里一沉,那天他和阿栎躲在小树林里接吻,他连忙撒谎:“我去乡下我外婆家了,怎么了?”
“哦,吓我一跳。”三子左瞟一眼右瞟一眼,见着周围没人他凑近梁喜耳边道:“上周六我路过小树林,看见阿栎在和一个男人亲嘴。我看着那人很像你。”
梁喜觉得自己像被开了一枪,心口都空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吼道:“你他妈放什么屁!”
“哎哟,我就说不可能是你,他们硬说像。”
“他们?还有别人瞧见了?”梁喜的背后已经起了一层冷汗。
“嗯,周五的时候,我和李由,张硕他们一块走的。”
坏事,三子还好,另外这两个人可是出了名的好碎嘴,梁喜道:“会不会是你们看错了呀?怎么可能是阿栎呢?他怎么可能和男人接吻呢!”
“绝对没有!”
“那也许……是女人呢?”
“男人女人我们还能分不清吗!”两人没了声,一会儿三子道:“喜哥,你说他该不会还想着我们打手枪吧?这可太他妈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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