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放假学校组织了去电影院看电影,所有学生都欢天喜地。
中午的时候罗栎去找梁喜,梁喜比他大三岁,就读于五年级六班,到的时候他看到梁喜正和班级里的同学嬉戏打闹。
罗栎将他叫了出来:“喜哥,待会看电影的时候你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电影不是学校统一组织的么?你要去哪儿啊?”
“蓝桥监狱。”
“我靠,监狱?你去那儿干什么?”梁喜一脸震惊。
“我去找我爸爸。”
“你......爸爸在监狱?”梁喜其实是知道些的,有一回饭桌上父母闲聊说漏了嘴,后来还特意嘱咐他千万别告诉罗栎。
“其实我也不知道。”
“啊?你不知道那你去了干嘛?蓝桥监狱在哪儿呀?那么远你知道怎么去吗你?”
“我知道,我查了地图,也问了些人,说是坐48路到北门的汽车站,再换乘沪申一线,差不多坐一两个小时,然后......”
梁喜立马打断了他:“你疯了吧!一两个小时?上次春游去也不过坐了一个小时的大巴!就咱们两个小孩去会很危险的。还有,你找谁问的?这路线对不对还不知道,下了车怎么走你知道吗,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不会的,到了那儿,问问路人就知道了。”
梁喜抱起臂膀,做出一副大小孩的姿态来:“哼,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再说......要是让爸妈知道偷跑,肯定会打死我们的。你还是回家问好娟姨再说吧。”
“知道了。”罗栎转身离去。
电影一点开场,罗栎特意选了侧边的位置坐,灯一黑他就独自跑了出去,按照计划先坐48路再乘沪申一线,上车的时候司机和乘务员见那么小的孩子,还特地问了问情况,他真诚地扯了个弥天大谎:“我去我外婆家,就在蓝桥监狱附近,我很熟的,阿姨你不用担心,我不可能走丢。”
罗栎靠窗而坐,温凉的风拂过脸颊,他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景物渐渐破碎,变得陌生,仔细想想,这可能是自己出过最远的远门。
还有八站就是目的地临川路站,罗栎逐渐紧张起来,他双眼紧盯着汽车侧边贴的站名标识,竖着耳朵听报站,口中默念目的地的名称,一遍遍地确认,生怕坐过站,心里涌起越来越多的恐惧,和激动搅合在一块翻腾。
马上,就要见到爸爸了吗?
临川路站比想象中要热闹不少,周围有许多的居民楼,一路上行人往来数不胜数,罗栎记得蓝桥监狱在太沪路,他一边看路标一边问过路的行人,有几个好心的阿姨想直接带他去但都被他婉拒了,他从小就多长了心眼。
边走边找了半个小时有余,总算到了蓝桥监狱的门口,那黑色的铁门密不透风,一眼望过去就像一面黑色的铁皮墙,比想象中还要高大威严,比电视剧中拍的更透露出一股可怕的冰冷感。
他咽了咽口水,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铁门的左侧是安保室,里头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见罗栎靠近,大声道:“哎,干什么,这不是玩的地方,快走。”
“我不是来玩的,我是来探监的。”
保安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瞬间笑出了声,半开玩笑道:“探监?探谁的监?”
“我爸爸,他叫刘兵。”那天在罗栎的央求下,老师拿出了一份小学入学资料表给他看,表格上父亲那一栏写着“刘兵”,“年龄35”,是母亲的字迹,可是除了这些,再无其他资料了。
“哪个刘兵?你一个小孩要探监让你妈妈带你一起来。”
罗栎不依不饶:“他今年36岁,应该......和我长得挺像的吧。”
“应该?怎么你没见过你爸爸吗?”保安打量他,轻哼一声摇着头嘀咕道:“也是。”
“叔叔,求求你让我进去吧。”
“我们这儿没有几十也有十几个刘兵吧,就算我让他们在你面前一字排开,你都没见过,怎么认得出?”
“我......”罗栎被噎了回来,良久他才说道:“那他,总该认得出我吧。”
“小朋友,我们这儿是监狱,不是认亲现场,要探监叫你妈妈带你来。”保安对着他手一扬:“赶紧回家去。”
罗栎还是在监狱门口徘徊了会,像是在期待爸爸能从那里走出来似的,真是可笑。
“后来我想了很久,其实那个保安说得对,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再说,就算他犯了什么事,如果他要我和我妈,真的对我俩好过,我妈至于编那样的谎言骗我吗?”罗栎这样说道。
那天回到桐古路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了,他怀着巨大的失望从公交站往家走,快到家的地方,忽然听到了响亮的警笛声,抬头望去,红蓝的灯光在眼前交替忽闪,有两辆警车就停在他们楼下,周围围了好些看戏的路人,不一会就走下来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
桐古路这地来警察虽说不上隔三差五但绝对不是稀罕事,就前段时间,罗栎还看到天欢门口还来了好几辆警车,说是什么“扫黄行动”,一堆男男女女全都双手抱着脖颈对墙而蹲,有几个他还认识,但郭伟东不在里头。
路过警车的时候他好奇地朝车窗里看了一眼,因为车窗膜的覆盖,只隐约瞧见个男人的轮廓,肥头大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罗栎顶讨厌这样的人。
车窗里的男人像是注意到了罗栎的视线忽然用手砸向玻璃,“嘭”得一声吓了罗栎一大跳。
“还他妈闹事,牢里待惯了想回去是吧!”车里的警察骂道。
“哎哟,警官,逗小孩玩也犯法啊?”罗栎想再往里看一眼忽然被住在一楼的张奶奶叫住:“阿栎,你怎么在这儿啊?你家出事啦!”
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张奶奶拉着往楼里走,走廊上楼梯上站满了人,罗栎走过,他们就向他投来怪异的目光,嘴里巴巴个不停,却又怕被听着似的压低了声音,淅沥嗦啰的像是短风过耳。
张奶奶敲了敲门,轻声道:“娟啊,阿栎回来了。”
半分钟后门被打开,母亲的模样叫罗栎看呆了,她蓬头垢面的,衣领口也被扯坏了,脸上身上都是淤青和伤口,眼睛红红的,像蒙了层灰似的毫无昔日的光彩。
“妈妈......”罗栎的声音发着抖。
罗丽娟看到他的一瞬间眼里才恢复神采,她搂住罗栎的脖子将他朝自己拉,罗栎看到母亲的右手全是血,尤其是食指的指甲竟然整个剥落,现在已经凝成了血痂。
罗丽娟看向张奶奶,对着她点了点头便锁上了门。
屋子里一片狼藉,柜子里的东西全部被翻了出来,母亲将它们捡起来,拍拍灰随手堆放在了桌子,摔坏的东西则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米袋里,乒乒乓乓的,惊得罗栎的心脏一颤一颤,母亲没说话,他也不敢问,只是静静站着,偶尔搭把手母亲又将他推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熙熙攘攘的声音不在了,罗栎只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咕作响,屋子里的东西渐渐被归置到了原位,只是还有些凌乱,罗丽娟终于坐了下来将罗栎拉近自己,她严肃道:“阿栎,你记住,以后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无论外面怎么敲门怎么喊怎么说你都不要开门,你直接打110,记住了吗?”
“妈妈,出什么事了?”
罗丽娟轻叹一声,良久启声道:“郭伟东出事逃了,以后,再没有人罩着我们娘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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