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是除夕夜在高镜一家出现的那个男人,清叶记得高镜一后来跟她说过,这家伙的名字叫顾朝,是他母亲哥哥的儿子。

和上次不一样的是,今天的顾朝还戴了副细边的眼镜,看着比上次要更斯文一点。虽然外形上和高镜一相似但是气质完全不一样,他的脸上挂着舒展的微笑,显得自信又洒脱。尽管三十多了,但脸上完全没有岁月的痕迹,还透着一股成年男性独有的魅力。

帅,抛去清叶对高镜一的偏爱滤镜,顾朝应该比高镜一要更帅一些。

“顾朝哥哥?”清叶道。

“谁呀这是?”郝升小声问清叶:“你说他是不是和学神长得有点像?”

“就是他表哥。”清叶回道。

顾朝来回打量两人,开玩笑道:“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跟炮仗做的似的,各个蹿那么高。”

“顾朝哥哥你是来给镜一开家长会的?”

“嗯,他爸妈没空来。他们也没跟我说镜一在哪个班级,干脆你带我过去吧。”

“小礼堂的会还没结束呢,要不你和我们一道先去小礼堂......”

顾朝打断了清叶的提议:“那种大会没什么好听的,你们去吧,告诉我他哪个班级哪个位置也行。”

清叶刚想说,小礼堂方向传来闹哄哄的人声,远远瞧见礼堂门口渐渐涌出了不少学生和家长。

“好像已经结束了,我直接带你去吧。”清叶道。

回到教室后郝升整理完书包就撤了,礼堂里的学生和家长们还没上来,清叶将顾朝引到了高镜一的位置上。

“哟,咱们家镜一考得真不错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排名条已经被放在了桌子上,顾朝正捏着高镜一第一名的纸条瞧着呢。清叶忙将自己的排名条压在了卷子最底下,然后将还稍能拿得出手的语文卷子摆在了最上头,真怕顾朝要是问道一句“嘉清你考得怎么样?”

“嘉清。”顾朝的话吓得清叶一激灵,她僵硬地扭过头去看他,但顾朝问的却是:“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清叶有些吃惊:“为什么这么问?”

“镜一同我说你上周突然发烧了,请了好几天假。”

“都好了,没事。”她顿了顿接着道:“他连这都和你说了。”

“嗯,毕竟我也是做医生的。”顾朝微微笑了笑看着她说道:“镜一么,虽然面上不说,但是心里其实一直都很担心你。”

担心?

“只是着凉发烧而已啦......”清叶回想起上次高镜一也说过这样的话:“我很担心你,我怕......”

清叶当初以为是担心她的成绩,但现在想来,好像不只是如此?

走廊里传来了热闹的脚步声,学生们都和自己的父母亲走在了一块,眉开眼笑的,神情严肃的,他们涌进教室,瞬间人声鼎沸,在人群的末尾清叶看到了高镜一,他的旁边是许儒树,他们都注意到了清叶的视线,高镜一先是看着她然后目光又转移到了一旁的顾朝身上,许儒树则是抬手与她打了个招呼。

教室里说话的说话,理书包的理书包,清叶觉得实在太过吵闹,她从卷子最底下飞快地抽出分数条,趁许儒树进教室之前自己先跑到走廊“拦住”了他,高镜一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余光之中她看到高镜一走向了顾朝,两人交谈着。

“爸,这是这次二模的分数条。”清叶将分条递给了许儒树,小心翼翼道:“不是很好,但比一模的时候高很多了......”

“干嘛特意跑到走廊上来给我看?走,我们进去。”许儒树抚着清叶的背走向教室。

“在里头岂不是让你很丢脸。”清叶道。

“你的分数我早在学校的时候就知道了。”

清叶这才想起来,许儒树作为二中的书记肯定能比她更早知道二模成绩。

许儒树摸了摸她的头:“干嘛这幅表情,爸爸没有怪你的意思,待会我会和你们班主任说明你的特殊情况,你不要压力那么大。”

回到教室,许儒树帮着清叶一块整理书包,他说:“对了,嘉清,你等我家长会开完,我们一起回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清叶点了点头。

家长已经满座,彼此交流着自家孩子的成绩,光看这些家长的神情就能晓得他们孩子二模考得怎么样。

比如像顾朝是气定神闲的,别人和他说什么他都挂着笑,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郝升是母亲来开的家长会,高个略壮,麦色皮肤,儿子随母这老话还真是说得不错。她嘴上虽是埋冤着郝升的语文成绩,眼中还是没能藏住满满的笑意;

周韵仪的母亲穿着奶白色的小西装,翘着二郎腿,她嘴角微勾,和周围的人交谈,却又保持着距离;

柏雪的父亲像那种话很少的学者,沉静但又客气,他不似别人来回翻动每一张卷子,而是停留在某一张卷子,戴着眼镜仔细查看;

还有一位父亲很显眼,他的衣服干净但是很旧,里头的polo衫又薄又透,外头的套衣发灰发黄,课桌上还扔了一副肮脏的白棉线手套,而与之不相称的是他脸上满载的喜悦与骄傲,他将棉线手套收进了桌肚里,举着卷子和旁桌的其他家长们高兴地攀谈,黝黑的皱纹自眼尾一路蜿蜒地爬向发际线处,脸上的斑斑点点仿佛都在眉开眼笑,他坐的是徐思扬的座位。

学生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理完书包清叶也离开了教室,走之前还和顾朝简单地打了个招呼,顾朝也和她笑笑着招了招手。

家长会大约会持续一个小时,许儒树让她等他一块回去,今天作业又不少,清叶就打算找间空教室做作业,结果她把高一高二所有教室都摸了一圈也没找到一间开着门的。

“没道理啊,平时应该都是不锁门的吧?”清叶正是纳闷忽然有人喊她:“许嘉清。”

她抬头望去,是高镜一。

“你在干什么?做贼似的。”他问道。

“我爸让我等他,我就想找间空教室做作业,怎么全锁了?”

“今天外来人太多,高一高二一放学保安就把门都锁了。”

“这样啊......那我去图书馆看看。”

“图书馆五点就下班了。”

“那......”清叶低着头瞥高镜一,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跟我走。”

“啊?去哪儿啊?”

高镜一拐进了一楼的最南侧走廊,走到底是一间音乐教室,他提了提门把手,再一扭动门就开了,他对清叶道:“进来。”

“不是,你这,不太好吧?”嘴上这么说,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走进了教室,她心想高镜一这家伙看着挺三好学生的,实际上叛逆的事真是一件没少干。

“关门。”

“啊?”

“啊什么,想被保安抓吗?”

“哦......”

高镜一没有开灯,关上门以后,外头六点的夕阳成为唯一的光亮,音乐教室拉满棕色调子的绒布窗帘,微弱的阳光奋力穿过绒布间的缝隙,将整个教室映成暧昧的暗红色,只靠近钢琴位置那扇窗户的窗帘没拉齐,漏了小片奶白的微光洒在黑色的钢琴盖上。

在那束微光中,清叶能看到空中翻转跳动着无数闪闪发光的灰尘微粒,一路漫步到钢琴上,像是星河一样。

高镜一走到窗边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他抬起的双手忽又放下,然后折返到了钢琴旁边,他掀起琴盖,随手敲下了一个白键,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咚之音。

清叶想到之前在高镜一家看到过一架黑色的钢琴,她也走向钢琴,问道:“我记得你家客厅也有一架钢琴,你是会弹的吧?”

高镜一轻轻嗯了一声,坐在了钢琴椅上,修长白皙的手指触碰黑白琴键,还没按下半音又停下,他让开了半边座椅,然后以眼神示意清叶。

“我坐?”清叶指了指自己。

他点了点头。

清叶的心又开始狂跳了起来,她咽了口唾沫,双手僵直地摆在膝盖上仿佛在等待高镜一发号指令。

高镜一摁下了琴键,道:“一起弹。”

“哈?我不会啊!”她看着高镜一的眼神,顿了顿又问:“难道我会?”

“嗯。”

高镜一按下一个键,在比他高八度的位置清叶也按下同样的键,难怪高镜一说她会呢,原来弹的是小星星变奏曲,这是小学生都会弹的曲子吧?

弹到第二段重复的内容,高镜一忽然将右手换成了左手,弹起了和弦,他的身子微微向后倚了倚,右手撑着琴椅,清叶立马挺起了身子,不然感觉就像他在搂着自己一样。

清叶红着脸继续重复“11556654433221”,可当她按下最后一个dol键,高镜一左手的和弦却没有停下,她看着高镜一问道:“这后面难道还有吗?”

“嗯,你跟着我弹。”

他的手指简直就是在琴键上波滚,清叶的眼睛和手哪个都跟不上,刚确认上一个键的位置,高镜一已经弹到下不知道是三四五六个键了,于是清叶完全一通胡弹。

高音部分戛然而止,她红着脸起身:“别刁难我了,我还是做作业吧,一会保安得过来了。”

高镜一抓住了她的手,他道:“对不起,这次我弹慢一点。”

清叶觉得她总是很难拒绝高镜一请求的眼神。

像是鹦鹉学舌,婴儿学语一样,一个低音跟着一个高音,慢慢地,不成串地,重复同一段旋律,当清叶变得熟悉并逐渐能跟上,他再渐渐加快速度,接着换成另一段......

高镜一道:“我们从头弹一遍,这次我只弹和弦。”

“你开玩笑吧?”

“相信你的肢体记忆。”

“不是,你当我巴赫转世啊!”

“这是莫扎特的曲子。”

“这不是重点,我是说......”没等清叶说完,高镜一已经弹起了和弦,她只能赶鸭子上架,奋力追上他的节奏。

当简单的开头部分走向结束,高镜一转头对她道:“要开始喽。”

清叶艰难地回忆刚才的他教的内容,频繁地按错,错误的旋律碰撞完美的和弦,就像一口国宴一口屎,不是不能吃,但够恶心。

高镜一左手忽然降了个八度,然后右手与清叶一起弹起了旋律,如此之下,她终于很勉强地跟上了。

不对,应该说是,自己居然能很勉强地跟上了?

清叶自己都不敢相信,莫不真是莫扎特转世?自己竟如此有音乐天赋?

不不不,比起说脑子记得该怎么弹,更恰当的说法应该是,手指它自己记得该怎么动,甚至越弹越顺畅起来,这种感觉很奇妙,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灵魂成为了旁观者。高镜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右手,弹起了正常的和弦,如此,才是国宴配美酒,好上加好。

真的是刚才的练习带来的肢体记忆吗?不可能,方才才不过练了几遍啊。

难道,许嘉清以前练过很多遍这首曲子吗?

清叶有时觉得,许嘉清在很多方面和自己挺相似的,就比如她也很喜欢这首曲子。

高镜一摁下了最后一个音,清叶真的完整地跟着高镜一弹完了《小星星变奏曲》,她的手指发烫,右手发颤,额头都冒出汗来了,她喘息着,胸膛微微起伏。

她瞪大着眼看向高镜一:“我......”

高镜一也转头看她,两人肩并着肩,距离很近,清叶能感受到自他肩膀处传来的热量,她能嗅到他衣服上熟悉的洗衣粉香味,她甚至还能感受到他的鼻息声,她觉得彼此的呼吸好像交叠在一起,就像刚才交叠着的琴音一般,从开头的舒缓而后变得急促。

除夕的时候,他俩也是挨得这么近,高镜一坐在她的右手边,他的左脸离她最近,于是她便极其愚蠢地吻了他的左脸颊。

现在高镜一几乎是正脸对着自己,也就是说,他的嘴唇离自己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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