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成功安抚了秦夫人,第一回合智退了虎视眈眈的苏晚晴,朱瑾萱还没来得及把这口气喘匀乎,秦家为她这个“失而复得”的大小姐准备的、正式宣告回归上流社会的盛大宴会,就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迫在眉睫了。
宴会前夜,朱瑾萱对着衣帽间里那排周管家亲自监督准备的、琳琅满目却无一例外全是柔美浅色系的礼服,愁得直薅头发。这些裙子美则美矣,但看多了总觉得像一堆行走的马卡龙,甜腻得缺乏个性。
“周叔,”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拎起一条淡粉色的纱裙,“我必须穿得跟个即将融化的草莓冰淇淋一样吗?我觉得黑色其实也挺显气质的,神秘又高贵!或者正红色,多提气色啊,看着就健康!符合我‘康复归来’的人设!”
周管家如同最坚固的堡垒,面无表情地直接否决:“姝妍小姐的衣柜里,从未出现过黑色或正红色。她的气质定位是清新、淡雅、柔和,这些颜色过于具有攻击性,不符合她的形象。”他拿起一条香槟色的露肩长裙,裙摆上缀满了细碎的进口水晶,在灯光下流转着低调却不容忽视的光华,“这条,是夫人早年为姝妍小姐订制的,尺寸修改过,应该合身。它的设计足够优雅庄重。”
朱瑾萱:“……” “清新淡雅久了,也会审美疲劳的啊叔!而且‘早年订制’?这裙子不会比我年纪还大吧?”内心吐槽归吐槽,她还是认命地接过了裙子。至少,这条裙子在灯光下足够闪,或许能分散一点在场宾客对她“演技”的过分关注。
宴会当天,秦宅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高速运转的蜂巢。专业的造型团队、服装师、摄影师一早就进驻了,占据了整整一层楼的客房。朱瑾萱像个没有感情的精致娃娃,被按在巨大的梳妆镜前,从上到下,从头发丝到脚趾尖,被一群表情严肃、动作麻利的专业人士捯饬了整整三个小时。去角质、敷面膜、按摩、化妆、做发型、穿礼服……流程繁琐得让她想起了哲学系毕业论文答辩前的准备工作,甚至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她终于被打扮好,站在那面几乎占据整面墙的落地镜前时,连她自己都愣住了,一时间有些恍惚。
镜中的女孩,长发,呃……接的假发片被巧妙地盘起,挽成一个优雅而略带松散的发髻,几缕微卷的发丝刻意垂落在耳侧和颈边,勾勒出纤细脆弱的脖颈线条。脸上妆容精致得如同PS过,粉底轻薄透亮,眼妆淡雅,着重放大了她与秦姝妍相似的那部分轮廓——柔和的眉眼,小巧的鼻尖,苍白的唇色,而弱化了她本身过于明媚张扬、富有攻击性的美貌。那身香槟色长裙完美贴合了她年轻窈窕的身段,露肩设计展现出线条优美的锁骨,裙摆上的碎钻随着她细微的呼吸闪烁不定。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尊被能工巧匠精心修饰过的、易碎且价值连城的水晶花瓶,美丽,典雅,却也因此而显得……缺乏真实的生机和温度。
“这……是我?”朱瑾萱有点恍惚。她下意识地想对着镜子做个鬼脸,或者蹦跶两下,看看这身昂贵脆弱的行头会不会瞬间散架,好确认一下镜子里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朱小姐,请保持姿态。”周管家的声音如同定身咒语般及时响起,打破了她的冲动,“宴会即将开始。记住我交代的要点:少说话,多微笑。目光放柔,不要直视。不确定如何回应的时候,就看秦先生或者我,我们会替你解围。今晚,你只需要扮演好一个‘久病初愈、欣喜又略带羞涩’的归来者。”
朱瑾萱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努力将那个躁动不安、属于“朱瑾萱”的灵魂强行塞进这个名为“秦姝妍”的漂亮壳子里,并加上几道无形的枷锁。她反复催眠自己:“我是秦姝妍,我身体不好,我很温柔,我有点怕生……”
宴会设在秦家那座堪比欧洲古堡宴会厅的奢华场所。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璀璨的星辰从天穹坠落,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水、雪茄和食物混合的浮华气息。当秦淮安挽着她的手,缓缓从那道气势恢宏的旋转楼梯上走下时,璀璨的光晕恰好笼罩在他们身上,仿佛舞台的追光。
刹那间,原本喧闹的大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仿佛画面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即,如同潮水般涌起的,是压抑不住的惊叹、窃窃私语和无数道聚焦过来的目光。
“像!真的太像秦夫人年轻的时候了!”
“这就是秦家那位一直在国外疗养的大小姐?这气质……果然不愧是秦家的女儿。”
“看着是有点柔弱,不过这份气度倒是难得……”
“听说司家那位今晚也会来,这可是他们‘青梅竹马’重逢的大日子。”
那些目光,好奇的、探究的、羡慕的、审视的、甚至带着隐隐嫉妒的,如同无数盏无形的聚光灯,灼热地打在朱瑾萱身上。她感觉自己的后背僵直得像块钢板,挽着秦淮安手臂的指尖微微发凉,脸上维持着标准的、弧度经过精确计算的微笑,内心却在疯狂刷着弹幕:
“救命!好多眼睛!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是来干嘛的?”
“笑,保持微笑!嘴角上扬十五度!朱瑾萱你可以的!就当下面是一群等着你投喂的哈士奇,保持镇定!”
“这裙子好看是好看,就是腰这里勒得慌,感觉午饭都要被挤出来了……高跟鞋也是反人类设计!豪门千金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当的,简直是酷刑!”
秦淮安似乎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借着音乐声的掩护,低声道:“别怕,瑾萱,跟着我就好。你是今晚的主角。”
朱瑾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调整了一下表情,将眼神刻意放空了一点,努力模仿着温雅那种仿佛对周遭一切都隔着一层薄纱的、带着淡淡哀愁与疏离的感觉。
她跟着秦淮安,在人群中周旋。有世交长辈过来关切地问候,她就微微颔首,用周管家培训好的、那种轻柔得几乎需要对方侧耳倾听的嗓音,小心翼翼地回应:“谢谢王伯伯关心。”“我很好,让您挂念了。”“抱歉,李叔叔,很多事……我都不太记得了。”
这一套“虚弱 失忆 羞涩”的组合拳下来,倒是成功塑造并强化了一个“因多年病痛而远离社交、性格内向、略带忧郁”的豪门千金形象,引得不少人心生怜惜。
苏晚晴也盛装出席,穿着一身惹眼的宝蓝色鱼尾裙,如同骄傲的孔雀,端着酒杯游刃有余地与人寒暄。当她看到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央、接受着各方问候的朱瑾萱时,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得体笑容,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一切都似乎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如同彩排过无数次的话剧。
然而,朱瑾萱的心却始终悬在半空中,无法真正落地。她知道,这场宴会对于她而言,最大的考验,最凶险的关卡,还没有到来。
根据周管家再三强调的流程,那个男人——司南爵,秦姝妍名正言顺的青梅竹马、被整个上流社会默认的未婚夫,很快就会到场。
她不停地在内心预演着与他相见的情景,模拟着各种他可能提出的、基于他们“共同过去”的刁钻问题,以及自己该如何用“秦姝妍”的方式,既不露馅又能含糊其辞地回应过去。她反复回忆着资料里关于司南爵和秦姝妍童年互动的只言片语,试图构建出一个合理的反应模式。
“没事,问题不大。”她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如同念咒语,“机场那次是意外,是突发状况!这次我是有准备的!我知道他是谁,我知道我的角色!只要我不慌,逻辑不乱,慌的就是他!”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不同于之前的、更明显一些的骚动,伴随着几声刻意压低的惊呼。
周管家悄无声息地如同幽灵般出现在秦淮安身侧,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禀报:“先生,司少爷到了。”
朱瑾萱的心脏,猛地一个骤停,随即像被上了发条般疯狂地、失控地跳动起来,剧烈得几乎要撞破胸腔,跳到这衣香鬓影的大厅里来。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指甲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让她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她顺着众人目光聚焦的方向,带着一种近乎宿命般的预感,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只见灯火最为辉煌璀璨的入口处,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穿着一身比夜色更浓稠、剪裁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纯手工黑色西装,面容冷峻,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他似乎自带一种无形的气场,所过之处,人群自然地分开一条道路。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军事雷达,冰冷、锐利,越过重重叠叠的宾客,没有任何犹豫和偏差地,直直地、牢牢地,锁定在了被簇拥在楼梯下方的、穿着香槟色礼裙的她的脸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周围所有的喧嚣、音乐、交谈声,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消失在遥远的彼岸。朱瑾萱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那震耳欲聋、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司南爵看着灯光下那个穿着香槟色礼裙、柔弱美丽得如同月光凝聚而成的“秦姝妍”,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几乎难以分辨。那双深邃如同寒潭的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极快的、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震惊和确认,随即,那抹情绪便被一种更加深沉的、锐利如解剖刀般的审视,和一种巨大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排山倒海而来的违和感所取代。
这张脸,这身打扮,确实是记忆里秦姝妍的模样。
但眼前这个人……她站立的细微姿态,她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绝非秦姝妍会有的灵动机敏,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极其隐晦却无法完全掩盖的、与他认知中那个温婉怯懦女孩截然不同的气场……
太不对劲了。
朱瑾萱在他那极具穿透力和压迫感的目光审视下,感觉自己辛苦构建的所有伪装都在寸寸碎裂,几乎要原形毕露。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强迫自己维持着那副柔弱的、略带茫然的表象,微微垂下眼睫,避开了他那过于直接、仿佛能看穿灵魂的冰冷视线。然而,她的内心早已是山呼海啸,一片狼藉,所有的心理建设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不堪一击。
“完了完了完了……他看出来了!他绝对看出来了!这眼神跟机场那次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救命!这眼神也太吓人了!比我们哲学系那位以严格著称的老教授还可怕一万倍!感觉灵魂都被扫描了!”
“稳住!朱瑾萱你给我稳住!人设不能崩!现在崩了就全完了!想想秦阿姨,想想那份天价报酬!深呼吸!”
她知道,真正的、无法预知的暴风雨,随着这个男人的到来,即将在这看似歌舞升平的宴会厅里,正式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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