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世界里,低沉的声音诉说着她的过往。
一字一句,令人揪心。
谢玉真看着她那瘦弱的身体,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原来她竟有这样艰难的曾经。
当听到她说自己为抗婚逃跑而后被家人追捕,情急之下跳入河中,谢玉真竟是再也忍不住,忿忿道:“他们怎能如此逼迫于你!”
陈媛姬嗤笑一声,道:“是啊,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的可笑,我自小受尽欺压,我知道他们没把我当做女儿,可没想到他们竟然也没把我当个人。”
“刘将军已经打死了三任妻子,他暴戾的名声在信州无人不知,但凡是个人都不会把自家的姑娘嫁给这样的人,可他们呢,上赶着和人家结亲,至于我是死是活他们根本不会在意。”
“媛姬......”
谢玉真心疼地看着她,媛姬那时还未及笄,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竟然经历了这么多。
陈媛姬接着说,语气之中又颇有些自嘲,“其实我知道我的婚事不能自己做主,他们将我嫁给谁都无所谓,可至少该给我留条活路啊,在陆家日日被陆清柔和陆明英折磨还不够,难道我嫁人之后还要日日忍受丈夫的殴打直至死亡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的一生也未免太过可悲了。”
“所以,我逃跑了,可惜,没有逃脱他们,他们紧追不舍将我逼至河畔,他们太想抓我回去了,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的急切,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绝对不能被他们抓回去,所以我跳了河。”
“那后来呢?”
“后来我被人救起,那是一户姓陈的人家,他家的女儿名叫陈姝姬,刚被花鸟使选上,然而陈姝姬在被选上之前已经有了一门极好的亲事,她不想入宫,可又怕得罪花鸟使,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也因为当时我再没有其他去处又听说他们没在河中打捞到我的尸首还在找我,我便提出替陈姝姬入宫,于是陈家收我做了女儿,给我改名陈媛姬,并告诉花鸟使陈姝姬染了恶疾不能进宫,由陈家的二女儿陈媛姬替她姐姐入宫,花鸟使本来听说陈姝姬不能进宫很生气,但见我模样还算不错便渐渐消了气。”
“再后来,我便进了宫,之后的事姐姐你都知道了。”
谢玉真拉起陈媛姬的手,眼神中很是复杂,她此刻心内五味杂陈,既是对媛姬的坎坷遭遇感同身受心间酸涩得很,又是对那些给媛姬带来痛苦的人十分愤恨。
“媛姬,对不起,我竟不知你独自一人承受了这么多,我该早些知道的,从未了解你过去的这些我真是失职。”
陈媛姬释然地笑了一下,她将手抽出来放在谢玉真的手背上,道:“姐姐千万别这样说,其实是我不想让姐姐知道的,我的过去是那样的黑暗、不堪,我希望姐姐眼中的我只是入宫以后的我,那个只是名为陈媛姬的我。”
“媛姬......”谢玉真嘴唇微动,她很想说她们是好姐妹,若她知道了这些肯定会心疼她,肯定会想为她做些什么。
陈媛姬微微一笑,没有言语,但她知道谢玉真的想法,她知道姐姐若知道了会怎么样,因为她们是好姐妹,是约定好了想要做一辈子好姐妹的人。
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能和她说。
她的仇恨不能让她来负担。
若她只有自己的那份仇恨也就罢了,可偏偏她还背负着母亲的那份仇恨,杀了朱月娘和那两个孽种怎么能够呢,还有陆云鹤也得下去。
她自入宫的那一天起就发誓,如果老天让她籍籍无名一辈子埋没在深宫也就罢了,但凡老天给了她一丝报仇的机会她也绝对会送他们所有人下地狱。
朱月娘可杀,那两个孽种可杀,然而陆云鹤毕竟是她父亲,对他下手有违人伦,她并不想让姐姐知道。
从来只听说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可她却要反其道而行之,她要做的这件事违反纲常伦孝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若是被姐姐知道了恐伤她们之间的情分。
姐姐或许以为她杀了朱月娘和那两个孽种就会停手,可能对陆云鹤接下来也只是责罚一番无论刑罚多重终归不会伤了他性命,只因为他是她的父亲,亲生父亲,可她不会停手,也不能停手。
陆云鹤,必须死!
朱月娘不是她的生母且与陆云鹤勾搭害死了她的母亲,陆清柔和陆明英自小以凌虐捉弄她为乐,她杀了她们姐姐可以理解,然而杀了陆云鹤姐姐却未必认同。
这弑父的罪名太过庞大,没有人会愿意和一个弑父的人继续交往相处下去。
她不想失去姐姐,即使是千万分之一的可能。
她怕她觉着她太过狠毒,她怕她从此看向她的目光都是厌恶。
然而她必须要这么做。
陈媛姬眸色渐沉,眼中晦暗无光,片刻,她忽然向谢玉真跪下。
谢玉真哪里能让她跪自己,当即就要扶她起来,道:“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陈媛姬却是不肯起来,她抬眸看她,道:“还请姐姐原谅于我,我有三件事必须要向姐姐道歉。”
“这第一件事,便是为了报仇利用姐姐的名义将仇人召至宫中。”
“第二件事,为了报仇处心积虑地谋划还欺瞒于姐姐。”
说完这两件事,陈媛姬又对谢玉真叩首,“这是前两件事,我欠了姐姐一声对不起。”
谢玉真赶紧扶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媛姬从来没有对不起过我,若是我提前知道了只会助你一臂之力,又怎会因为你的利用或是欺瞒而责怪于你呢?”
陈媛姬心头一暖,却还是没有从地上起来,她接着说道:“第三件事,我或许还要借姐姐的名义来做一件事。”
“你我之间何谈借字,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尽管和我说,但凡我能做到的都答应你。”
“多谢姐姐,媛姬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
谢玉真笑着扶起她来,“又见外了不是,我说过,媛姬从来不欠我什么。”
陈媛姬眼眶微红,心里大受触动,暖暖的感觉传遍全身。
“姐姐,媛姬知道自己给你寻了麻烦,朱月娘毕竟是一州刺史的夫人,她和她的两个孩子就这样死在宫中不是一件小事,所以之后的善后还请姐姐帮忙,姐姐无需做什么,只是无论接下来媛姬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还请姐姐都予以肯定。”
“嗯嗯,放心吧。”谢玉真点了点头。
幽暗的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先前谢玉真一过来看见朱月娘以及她两个孩子的死状便吩咐所有的宫女和内侍都出去守在外面,屋内不许留人。
谢玉真正想和媛姬继续商量一下怎么给她善后,她们两个人得统一一下口风免得之后两人说的不一样了惹人怀疑,可这时候,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听声音来的人还不少。
老天啊!
谢玉真心里一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们这边还没处理好就来了人这可如何是好?
来就来吧听声音还是一群人。
陈媛姬也是心里起了波澜,会是谁呢?
一群人还未进屋子,她们俩就听到屋外的人纷纷跪倒在地,一声接一声的“参见陛下”响起。
萧悯过来了?
可萧悯怎么会来这里?
谢玉真心里起了疑惑,这个时间萧悯不应该在接见那些刺史们吗,难道他早早的就接见完了?
可就算是他那边结束的早他也不应该来这里啊,这里是冷宫,他怎么会来这里?
接下来的一道声音响起,谢玉真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了。
原来是有人给他带路。
只听得那人嗓音沙哑,边往里面走边说道:“陛下,臣妾没有骗您吧,她们果然在这里!”
一群人进来,为首的是萧悯和一位身穿绿色宫女服的女子。
很显然,是那个身穿宫女服的女子给他带路将他引到了这里。
那女子衣衫破旧,面黄肌瘦,头发也很稀疏。
她是谁?
她以前见过她吗?
谢玉真仔细地想了想,她好像不认识她。
虽然谢玉真不认识她,但陈媛姬可认识她,而且是太认识她了。
此人正是先前的郑婕妤,后来被贬为宫女的郑宫人。
陈媛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怎么会是她,出来之时她不是派人看住她了吗?
郑宫人眼中出现得意之色,想不到吧,她一早就发现这陈媛姬不对劲,料想她肯定要做什么胆大妄为的事,她打晕了看守她的宫女偷偷跑了出来就是为了抓住她的把柄。
这贱人当初害得她被贬为宫女还日日让她做粗活,她一直伏低做小隐忍蛰伏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抓住她的把柄好报仇雪恨。
果然,让她发现了吧,这贱人还真是胆大包天,连一州刺史的夫人都敢在宫里直接杀了,犯下这样的罪行没人能救得了她。
当然,令郑宫人更为惊喜的是她后来又看到谢玉真也来到了这里,原本躲在暗处的郑宫人还不确定来者何人,但听到陈媛姬的婢女称呼她为贵妃娘娘,郑宫人听到这个称呼当即心里直呼真是天助她也。
若问郑宫人最恨谁,除陈媛姬以外就属谢玉真了,谢玉真是陈媛姬的靠山,当初陈媛姬之所以能对她下手还有恃无恐就是因为有谢玉真在。
今日谢玉真也来了这里,不管她与那陈媛姬杀死刺史夫人一事有没有关联她都逃不了,毕竟人都死了,而她出现在这里,即使她说她没做会有人相信吗?
打着一石两鸟的目的郑宫人又去守在陛下来后宫的必经之路上,等啊等她终于等到了陛下,一看见陛下她就立刻跑过去说看见谢贵妃和陈婕妤鬼鬼祟祟来了冷宫不知道做些什么。
果然陛下一听就和她来了冷宫。
郑宫人得意洋洋地看向谢玉真和陈媛姬,眼神中仿佛在说:你们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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